「劉綱、劉目,護住了池先生。淳于鑄左側插上,公孫箭,先射殺敵軍最前面的那個掌旗官。」
眾人齊聲低應一聲,自去行動。
劉綱、劉目等八名衛士,各執兵器,圍住了我和池早。淳于鑄罵一聲:「殺你!」引二百騎軍突擊過去。公孫箭不敢怠慢,取出大弓巨箭,瞪着血紅的眼睛,斥喝一聲,一箭飛去,敵軍一陣譁然,沖在最前面的那杆大旗已緩緩墮地。
他的聲音,也已完全嘶啞了。
我摸摸自己的咽喉,感覺幾乎快要冒出三昧真火來。
已經大半天都沒喝水了。
順手摸摸行軍水囊,癟癟的。取下來搖了搖,還有最後一口。
徐庶的舉止依然是那麼從容,流彩劍輕輕一指:「破軍陣第一變化,殺。」
身後二百多虎豹騎兵發一聲喊,在公孫箭的率領下,列陣衝殺出去。
我把水囊遞給徐庶,他掃我一眼,也不客氣,接過來一口喝乾。
對方如清晨那撥敵軍一樣,在意料之外的我軍兩路快速強壓之下,抵擋一陣後便很快支持不住,往西敗退了下去。公孫箭和淳于鑄正要揮軍追擊一陣,徐庶示意收兵的鑼聲卻響了。
虎豹騎出擊快,回軍也很快。淳于鑄半道上遇上公孫箭,不覺嘆口氣。公孫箭啞着嗓子道:「淳于兄弟別遺憾,徐先生必有要我們撤退的由。」
淳于鑄舔舔乾裂的嘴唇,拿手遮搭在額前,擋一下晃眼的太陽光,嘿了一聲。
這三天兩夜以來,徐庶令他倆各引一軍,協同作戰,擊退了好幾次敵軍的偷襲和進攻。公孫箭感激他在美龍口不顧生死,和飛帥聯手救助自己之情,時時幫助指點他領導之道。淳于鑄很好,長進極快,指揮越來越得心應手,反過來又刺激了公孫箭的教熱情。殘酷的環境是友情的溫床,經過這種聯手配合,二人感情日進。
回到中軍,徐庶神色嚴峻道:「剛剛得到消息,前方離我們只有四十里的尉縣雙泊河地帶,黃巾主力三千餘人,已列陣相待,敵軍主要將領,如張燕、上淮子徒兄妹等都在軍中。」
大家早有準備,聽到這種消息倒沒現出什麼意外的表情,池早還能勉強湊個惡趣:「跑了這麼久,離我們還這麼遠啊!」
公孫箭道:「關鍵是後面趙氏姐弟的兩千人,一直窮追不捨,卻又不即不離,轉了這麼多圈都沒甩脫掉,實在太難受了。」
徐庶道:「我們已前後無路。要回許都,只能通過雙泊河。」
池早道:「過了雙泊河,就能回許都了麼?」
徐庶道:「再往正南行1多里,就是許昌。」
池早道:「那……再繞繞呢?」
徐庶搖頭,道:「我們已經不能再繞了。」
池早道:「為什麼不能再繞,我們這兩天北轉東繞,已經把敵人都轉昏了,連我們自己恐怕都快繞昏了。再費點氣力多繞他幾百里路,不就閃過他們的主力,逃之夭夭了麼?」說着,不禁得意起來,覺得自己多流汗少流血的戰術真是絕妙之極。看看諸將,卻都是寒着臉看他,道:「怎麼了,難道我這方法不好麼?」
徐庶道:「是,當然很好。嗯,池兄你渴不渴啊?」
池早勉強咽口唾沫,道:「今天連打了兩仗,看得我眼花繚亂,都忘了這事。你一說我起來,我好像很久沒喝水了。」伸手去摸自己的水囊。
徐庶道:「池兄的水似乎早喝光了,早晨還喝光了我的。」
池早哦一聲,似乎很詫異。翻着眼左右搜,發現周圍將領馬鞍後的水囊都是癟的,便轉頭去看身後衛士,也沒有什麼收穫。不禁愕然:「我們斷水了?」
徐庶嘆道:「其實斷水倒不是太大的問題,這附近總能找得到水源。最可慮的是我們隨身帶的乾糧,最多只夠支撐到明天中午。而且這兩天老是受到黃巾的騷擾,大家都沒有能睡一個好覺,精力再好,也到強弩之末了。」看看公孫箭和淳于鑄,倆人雙眼都是紅絲成群,霞涌瞳仁。
我點點頭。我自己就深有體,雖然我內功在這些人里可能是最好的,行軍中途也不斷利用空隙內視運息調,還能保持穩定狀態,但也感到精神大不如平日。公孫箭他們還要時時保持警惕,不停地和攻上來的敵人周旋,狀態就更不行了。幸好徐庶早有準備,把虎豹騎分為兩軍,輪流休息,不然這兒大家估計都躺下了。
眾人眼睛都集中在徐庶身上,淳于鑄道:「既然躲不過,那就硬沖好了。過了最後這一坎,咱們就安全了。就算過不去,殺一個賺一個,也比這麼被拖死纏死了強。」
池早瞪他一眼:「年紀輕輕的,怎麼盡着尋死了。徐兄,我們這夥人都聽你的,怎麼辦才能跑出去,你就說吧。」
徐庶看看我,沉吟許久,道:「剛才池兄說到繞道而行,倒醒了我。從此繼續東行二十里,有一地名為南席,附近有河名賈陸,西、南、北三面為嵩山余脈的陘山等環抱的高亢平原區,那裏地勢平坦,水草茂盛,利於我軍休。我即使要和敵軍決戰,也不能任由他們選擇決戰地點。我們先補充一些飲水,然後就去那裏,休息半日,等候他們。」
公孫箭道:「飛帥說過,我要戰,便作戰!徐先生的主意好,到時候人和馬都吃飽喝足休息好了,黃巾雖眾,也未必就能攔得住咱們。」
淳于鑄和池早一齊叫好,淳于鑄是贊公孫大哥以我為主的堂堂氣派,池早卻着「也未必就能攔得住咱們」這句妙語。
然後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疑惑地看看徐庶,徐庶卻不看我。
我最終點點頭。
徐庶傳令下去,全軍直趨南席。
一路上,徐庶和我並馬而行,默不做聲。
最後我實在忍耐不住,道:「元直,你真打算在南席與敵人決戰?」
徐庶點點頭,又搖搖頭,低聲道:「飛兄還在惱我陷蔡、朱二將於死地的做法嗎?」
我也點點頭,然後搖搖頭。
徐庶笑了,然後一,覺得奇怪,看着我眨了幾下眼。
自徐庶兩天坦然把他借蔡陽、朱贊之軍抵擋十石蹶張,引開黑山黃巾的後方狙擊部隊的計劃告訴我之後,這幾日幾夜,我已經很少和他說話了。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要和蔡陽、朱贊這種人講什麼義氣,徐庶這麼做,我其實比公孫箭更能解他的苦衷。如此一箭雙鵰之計,我是拍雙手稱讚的。
我只是不喜歡他做這種事之前不把實情全部告訴我。
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
我不希望這種明顯我得到巨大好處的事情讓我的朋友去獨自承擔惡名,而我則可以不知情不怪的噁心辯解去搪塞世人。
當然,我更不希望別人把我當傻瓜一樣擺弄。
不管他是誰。
徐庶察覺到我的不悅,但在這非常緊張的局勢中,他身擔一軍主將重任,需要他做的事有很多,所以也只能任由我生氣而不多做解釋。
現在,也許我們倆都覺得是該澄清誤,解決矛盾的時候了。
我道:「我是惱你,但不是這個由。」
聽完我心裏的法,徐庶吁了口氣,道:「我知錯了。」然後他極快地說:「南席附近有一山隘,名為安陵,過了安陵,東南而下,穿越南陽數百里盆地,便是新野的長陵集,趙累的家就在那裏。」
我吃了一驚:「那不是已經到劉表的地頭了?」
徐庶道:「正是。這就是我告訴飛兄,我為什麼要在南席停留的第二個原因。」
他看看我,道:「這次幸好我沒打算瞞住飛兄,不然飛兄恐怕要不肯再認我做朋友了吧?」
我忽然明白過來:「你是希望……希望我藉此機南下?」
徐庶道:「是的。我默查形勢,這次敵人的計劃真是處處在我們前面,無論我們採用什麼辦法,返回許昌的機都實在是極其渺茫微小。所以剛才我忽然動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樊城,趨襄陽,奔江陵,過長江,直入長沙。這是敵人唯一可能不到的地方。」
我盯着他,本來還算清醒的頭腦不覺混亂,這可也是我沒到的方案。
徐庶道:「本來我看飛兄精力還佳,附近也都熟悉,還勸飛兄獨自先多行十餘里,渡賈陸河然後再折而向南,我們在新野合。」
我道:「這絕對不可以。」這附近的地形環境,都是我按張鳳的情報告訴他的,所以他以為我特別熟悉這裏的地。其實我根本就沒來過,看看地圖什麼的都還頭頭是道,真要一個人走起來,別說去新野,以我這種半路痴的本事,路上萬一找不着個問道的人,走不多久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徐庶道:「我也知飛兄義氣,所以就沒說。不過這次決戰,兇險無比,飛兄一切先顧自己,千萬不可像在美龍口那樣,意氣用事,因小失大。勿忘四郡百萬父老鄉親,還等着你去解圍救護呢!」
這帽子扣大了。我苦笑一聲,誰救護誰啊?但心中明白他的好意,所以點點頭。
「元直注意,危險時跟在我馬後,方便保護我。」
徐庶也點點頭,心:「還我一招。」看看天,道:「秋天的下午,日光竟也如此刺目。」
南席。
安陵隘。
黃巾軍軍陣齊,列於隘口之下。
中軍一杆「趙」字帥旗,迎風飄蕩。
居然被趙穎趕到前面堵住了去路。
我和徐庶對視一眼。徐庶臉色有些發白,道:「避其朝銳,擊其暮墮。敵人的首腦心思很密,居然把這裏也堵住了,實在令我佩服。我已竭盡全力,飛兄勿怪。」
我明白他的感受。先天上沒法和對方抗衡,還可採用人謀彌補,但現在敵人在謀略上也不比我們差,那也沒什麼好說,只能與敵人以硬碰硬,拼個魚死網破了。不過心裏頗不明白:「趙穎居然如此聰明,知道我們走這條道?」道:「元直說什麼話,事到如今,那就拼命一戰,強存弱亡好了。」
徐庶點點頭,傳令下去,全軍準備出擊。
就在這時,敵軍之中忽然走出五個人。
五個中年人。
當先一人五十歲左右,額頭上生着兩個紫色小肉瘤,一邊一個,甚是障眼。他左手着一面銅牌,身後四人,皆是黑須飄飄,手握長刀。
走至數十丈遠,到了兩軍陣的中心地帶,後面四人停下腳步。當先那人卻一直走到離我軍三十米處,才站定下來,大笑一聲,道:「飛帥,數月不見,還記得故人麼?」
紫蛟李方。
竟然是他們?
五花拳李家的五龍!
我去三國許多次,就吃了那一次大虧,差點萬劫不復,就此一命嗚呼,都是拜受這五龍之賜。
怎麼可能忘了!
這兩個多月來,我無時無刻不着早日再碰上他們,一雪心頭之恨。
但這個時候相逢,卻是我最不願意的事情。
他們怎麼在黑山黃巾軍中?
李方笑道:「當日匆匆一,得飛帥不吝指點,在下放棄刀法,專心練習鐵牌之術,果然技藝大進。今日再逢,說不得還要請飛帥再來指教。」
公孫箭在旁,冷笑道:「背後傷人的無恥之徒,竟敢再次出來現丑。你等不過是典校尉手下的亡魂遺鬼,既然僥倖逃生,就該知機找個野穴藏匿,以度殘生。」
李方臉色一沉,道:「典滿小兒,我們遲早去找他算帳,報此滅門之仇!」頓了一頓,道:「飛帥,上次在官渡,是劉皇叔要取飛帥的性命。我等受人之託,自當忠人之事。這次我專門向穎督大首領討了第一支令箭,要來再飛帥的戟法。」
哦,是劉備請他們殺我的?劉備竟然勾到黑山張燕這兒來了,能量真大啊!我心中思緒翻騰,腦海里忽然回憶起在汝南平輿城下,劉備最後說的幾句話。那時我擊敗劉辟,黃巾依諾退出汝南,劉備臨走時,說道:「……雖然我知道曹操有飛帥相助,袁紹已必敗無疑。但我還是要儘儘人事。將來在戰場上有什麼對不住飛帥的地方,尚祈飛帥諒解。」我當時道:「雙方各為其主,沒什麼對不住。」
原來劉備說的對不住的地方,是找殺手暗算我啊!
你個狗娘養的皇叔,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往死里我?真有本事,明刀明槍殺了我,我也就認了。這麼暗中傷人,算什麼英雄?
公孫箭見我臉色鐵青,以為我有心障礙,心決戰在即,己方寡不敵眾,要衝出重圍,就靠一口氣,這時候絕不能示弱,喝道:「某家倒要替飛帥教訓教訓你。」
我忙道:「且慢,他們的五花拳陣,非一人之力能敵。」
李方冷冷道:「神箭公要先替飛帥擋一陣,也無不可。不過我家穎督說了,前日和飛帥首次相逢,賭了一局單挑,結果她輸了。今日這一仗,她和飛帥再賭一局群毆。神箭公要是自信一人能勝過我五兄弟,上來倒也無妨。」
公孫箭一怔,這大話他可不敢說。
徐庶忽道:「如何一個賭法?」
李方向身後一指:「本軍就由我和這四位師弟出戰,貴軍也可挑出十位高手出來,車輪戰也好,聯手一陣決勝負也罷:貴軍贏了,我軍自動退後三十里,今日就任憑你們走路;你們輸了,我們也沒有過分要求,雙方各顯能為,各安天命。」
我心:「這五龍一聯起手來,別說十個人,二十個也未必能贏。」
徐庶道:「這一陣我們應了,你且回去準備。」
李方困惑地看看我。
我道:「我家徐先生一言九鼎,他的話,便是我軍的答覆。」
李方又看看徐庶,點點頭,轉身去和陣中他四個師弟合。
池早問道:「什麼五花拳陣?就是上次在官渡差點要了你小命的那幾個傢伙?」
我點點頭:「正是,就是那殺人的陣法。」
池早頓時來了興致。他聽我說過這拳陣殺人的故事,當時就非常有興趣。這傢伙雖然膽氣不行,但沉迷業務的心思卻不比我差一點兒,早就渴望一觀這種陣法。
「正好拿他們的五花陣試試我的八陣,看看誰的陣法能殺人。」他眼中忽然閃現出一種我看不太明白的火花,笑嘻嘻道:「讓我給你報那一拳之仇罷。」
「嘁!就你?」
池早哼了一聲,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看看公孫箭:「公孫大人,你不是搶我的首功罷?」
公孫箭忙道:「末將不敢。」臉上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徐庶心下暗奇,池早的周身上下,忽然現出一種莫可名狀的氣勢,瞬息之間,已經完全變了個人。
他對五龍的底細也頗有了解,本來就着自己在旁指揮,借八衛的八陣之法去抵擋對方的五花陣勢,難得池早自願站出來,心中默默評估了一下,感覺池早還是更合適。手一揮,道:「就請池先生和八衛去接這一陣。」
他是一軍主將,說話就是號令。
池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劉綱,劉目,你們跟我來。」然後一自己的戰馬,當先出陣。
劉綱等八人互看一眼,心意已通,「嚓」地一聲,一起拔出刀劍,斜指天空,向我行了個騎兵之禮,齊聲道:「飛帥,我等先去了。」
我心中忽然涌動起一股難言的感情,一人一人挨個看去,千言萬語都不知如何說起,就化做了一句:「珍重!」
劉綱搶過一名旗手的大旗,一躍下馬,扔了韁繩,大步而出。餘下眾衛也他樣子,下馬跟在他後面。
八衛依次從我的馬旁走過,最後過來的是劉目,他牽着馬走到我身前,忽然停住,看一眼我的馬,道:「飛帥,保重。」把馬韁繩遞了給我,然後緊走幾步,追上前面的七衛。
我隨手接過,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徐庶喟然一嘆,道:「他是說飛帥的馬不好呢!」
哦!我看看身下這匹搶自敵方的坐騎,心頭忽然一熱,這個劉目。
池早在離五龍十丈之地停下了馬,回過頭,道:「我教給你們的陣法,你們可都還記得?」
劉綱等一起點一點頭。
池早道:「那好吧,我就在這兒看着,你們先上去。」
劉綱道:「是。」他本來脾氣甚好,平日說話也溫言細語,這時卻突然變得惜字如金,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他扛着那面大旗,走上幾步,忽然兩手用力,把大旗插在地上,讓大家都聚攏來,用低至只有七位同伴的聲音道:「兄弟們,寧死,勿退。」
七衛深深點頭。劉目道:「綱哥說得對。這面大旗,就是我們最後的防線。」
池早的馬跟了上來,順手拔出那杆大旗,罵道:「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好好記住我的話,以己之強,攻敵之弱。劉綱,你的陷刀陣是殺人的,有機先把中間那個最高的傢伙給劈了,他們這陣勢就算破了。劉目,你是游躡陣的陣眼,多注意剛才使牌的那個老傢伙,別老跟在劉綱屁股後面亂轉。」
劉綱和劉目一愕。
他們都是跟隨我戰過官渡的心腹,在官渡曾親眼目睹,我一着之下被這五龍一拳打得口吐鮮血,飛出數丈之遙。各自思忖,飛帥都破不了五花陣,縱合八衛之力,也定非這五人之敵。雖然練了池先生的八陣,但是不是管用,誰也不知。上得陣來,心中都存了必死之心,決意以死報答飛帥之恩。此刻忽聽池早仔細指點陣法,心念一動,都了起來:「我們聯手的陣法,威力也是不小。何不拼命一搏,能殺得一個是一個?」
池早鑒貌觀色,如何不明幾人的法,正色道:「你們也知道,要說怕死,這裏沒人能勝過我。我對你們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才在這裏看着你們去和他們比。」
八衛都:「果然。池先生都不怕,我們還怕什麼?」
池早道:「去吧,把這五個傢伙都給我砍了。」
八衛大聲應諾,一起上前,走至五龍身前,各自通報了姓名。劉目道:「我等八人,乃是飛帥馬前侍衛,先來領教五位的陣法。」
李方目光掃視八人,道:「只有你們八個?」
劉目道:「本來一對一,我們只需遣出五人就可以了。不過五位是武林前輩,我家飛帥敬老愛幼,不願無禮,所以就讓我們八兄弟來了。」他見劉綱不肯多言,只好自己暫充首領。
李方心中惱怒,好個狂妄的阿飛,居然使喚侍候他的卑微手下來支吾自己。臉上卻微笑道:「果然都是不怕死的好漢子。諸位師弟,你們也自己介紹一下罷。」
那四人應了,冷冷地掃了八衛一眼,各自報名:「李正。」、「李剛。」、「李強。」、「李雷。」
劉綱隨便拱了拱手,這四個傢伙長得都一個模子,一眼看去,也分不清楚誰是誰。不過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排在第三位的那個漢子最高,看一眼自己負責指揮的三位兄弟,三人都微微點頭,示意看準了。
劉目等另外四人卻把李方的鐵牌仔細打量幾眼,牢牢記住了那鐵牌的特點。
不知不覺中,八衛的信心已一點一滴增強起來。
我在後陣上,問徐庶:「咱們的八陣,能破得李家的五花陣麼?」
徐庶道:「陣法之道,深奧莫測,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之戰,敵人長在配合默契,功力深厚,不利的地方是不知我方虛實。我方差可一的,主要在陣勢的運用上和八衛拼死的決心。飛兄賜給他們的鋒利兵器,也能彌補一些功力上的差距。不過,劉綱他們新練陣法不久,對陣道的解也存在極大問題,許多陣勢的奇妙變化恐怕根本無法採用,只能寄望池兄的指揮了。」
我見他暗懷憂慮,故意道:「幸好元直臨戰讓我把那些刀劍都給了劉目他們。難道你那時就已經到有此戰?」
徐庶笑了:「飛兄何出此言?我又不是神仙,哪兒能預先知道這裏有五龍這樣的人物?只不過是到越是危險時刻,越應該人盡其力,物盡其用罷了。」
我點頭稱讚,忽然閃過一念:「元直,我的金銀戟鋒銳之極,不如讓我去和八衛聯手,豈不更有勝算?」
徐庶道:「敵人就是希望你親自出戰,才設下這個餌來。你是我軍主帥,而且與八衛從來沒有配合過,拼殺起來敵人若把攻擊重點放在你身上,八衛還要時時念着保護你,反而牽扯了陣勢的運轉。再說,我軍這麼精銳盡出,就算贏了,對士氣的升也毫無幫助。一旦輸掉,不但你們幾人有性命之憂,全局也立刻崩潰。得不償失,得不償失。」說到這裏,自己也忍不住搖頭:「這位穎督,心思可真夠毒辣的。」
我哦了一聲,心:「最毒婦人心!我射傷了她兄弟,她自然要辦法報復。」
徐庶忽然眼神一定,道:「要發動了。」
趙穎在對面陣上,很疑惑地問身邊將領:「你們看那阿飛在搞什麼鬼,派了這麼一幫二三流的部下出來?難道他憑藉這些人,就能抵擋五龍前輩的索命陣拳?」
她左邊是趙偉,聽趙穎發問,趙偉道:「穎姐無慮,五龍前輩的五花拳陣名滿武林,非同小可。我看他們就算是阿飛、公孫箭再加上淳于家那小將三位最強的高手聯手,也無法抵禦。」
趙穎道:「那他為什麼要派這些人來?」
趙偉也不明其所以:「是啊,以阿飛的為人,不可能要部下去白白送死。」
趙穎不滿地看看他,自從阿飛射傷了趙椴之後,趙偉就再不肯叫他飛帥了,但語氣之中,還是有明顯的尊敬之意。
挨個看去,諸將沒有一個明白的,只好轉過頭,去看這邊。
她右邊也有一將,身高約有八尺,一身黑色甲冑,面目黝黑,頦下蓄着一部大鬍子,黑燦燦垂至胸前,足可媲美關羽的長髯,一雙眼睛雖然不大,卻是精光閃爍,傲然不群。見她目光射來,微笑道:「飛帥屬下,確有奇人。你們只注意那前面八人,卻沒看到他們身後的那個人。」
他說話趙穎就是愛聽,心:「真金就是與眾不同啊!」道:「那人怎麼樣?」
那將便是黑山軍軍師真金,他道:「那人穿戴,不不武,騎在馬上,搖晃不定,明顯不是軍中將士。卻又隨那八將出擊頭陣,其中定有玄虛。我嘛,那八人所列陣勢,當由此人指揮。」
趙穎道:「那軍師以為,這一局何方可勝?」
真金捋捋長須,道:「勝負難測。」
趙穎和趙偉都吃了一驚,趙偉道:「真金兄,那八將排的是什麼陣法啊?」
真金搖搖頭,還未答話,忽道:「先看斗陣。」
劉目站好自己的位置,心情已經完全安定下來。他目光正視李方,左足在前,虛點地面,右足在後,重心前四後六,飛景劍還垂於左手肘後。劉綱站在他斜對角,卻是右足在先,重心前傾,含章刀順肩而下,斜斜指住右足。其餘六人也都已按部就班,踏准方位。
李方微微皺一下眉。雖然五花拳陣名為陣法,實為拳法,但五人要配合到能同時運勁發力的地步,本身對陣法的了解,也需要一定基礎。他瞧對方這架式,大是不凡,定有高人指點。心知這次群毆之局,和自己原來所大有區別,己方若要取勝,恐怕並非易事。
他的頭微微向左偏了一下,又右移一下,師弟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敵人不弱,謹慎從事。四人各各微退半步,慢慢蓄積功力,等候師兄的下一步指示。
雙方沉默片刻,驟然曹方一聲巨喝響起,白光一閃,一人引刃出擊,率先發起攻勢。
頃刻之間,八陣已然啟動。
那引陣之人,正是劉綱。
他再次大喝一聲,四人動作忽地變快,他疾快前行三步,含章長刀狠狠劈出,陷刀陣的兩名師弟也同時大喝一聲,雙劍齊出,對象正是早已鎖定的目標,五龍中身材最高的李剛。
劉目等其他諸衛得池早指點,早已心領神,也各依秩序,或攻或守或護住側翼,寶刀利劍皆動,一時光焰大盛,明亮照人。
五龍大吃一驚,對方發動之快之奇,實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雙方將士,無不屏住呼吸,仔細賞閱這突如其來的奇妙變化。
後面池早微微嘆口氣。
也就勉強能將就了。
經過形成、精煉、失傳、再形成、再精煉這無數輪迴之後,再由他精心的八陣古法,首度出現在三國戰場上,居然仍是它最原始的形態,這是十個月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到的。
在他這陣道大家眼中,劉綱等人,只能算是剛剛摸入大門的瞎子,若沒有他陣前的臨時指點,他們佈下的這所謂八陣,根本連蟲子都殺不死。
李方乃是己陣之首,目光一掃,發現右手的李剛最是危險,對方至少有三個人同時攻擊他,三口兵器直指他頭面、右肩和下腹。鐵牌急搶在前,呼地向右橫穿過去,牌面抵住刺向小腹的一劍,牌沿順勢擋開已近右肩的一劍。這兩劍一接,心中頓時有了底:「對方功力,不過爾爾。」以剛弟的實力,頭頂那一刀根本無法對他構成威脅。
當地一聲,雙刀一交,劉綱連退三步,抽身回到原位。
一聲悶哼,李剛左膝之上,已中了一記,幾滴鮮血,立時濺灑出來。
卻是陷刀陣最後一人悄沒聲息的一刀斜劈,刀尖正掃中他膝後軟骨之上。
李方愕然側首,李剛高大的身軀硬挺了一挺,還是向左傾歪下去。
其他三李怒吼一聲,齊齊向那曹衛擲出手中的長刀,要將他就此釘在原地,以報偷施暗算之恨。
他們幾人的功力,豈是曹家這幾名衛士所能企及?但八陣的精微變化,也不是他們幾個所能解的。三口長刀擲出之時,劉目等四衛正好跑陣到位,各人手中刀劍方位各異,但形成的那股合力之強,卻輕易化解了刀上的強勁內力。
嚓嚓一陣輕響,三龍的長刀紛紛折斷為數段,跌落於地。
五龍駭然變色。
他們這擲刀之術,本是四刀齊擲,集中攻擊一敵,乃是五花拳陣的三大絕招之一。此刻雖然少了李剛那一口,但三人含怒而擊,威力更是驚人。不到敵方這幾人年紀輕輕,內勁竟已如此厲害。
當李剛受傷之際,李方還欲一拼,料就算只有四人,也足以制服對面這兩倍於己的敵人。他手上鐵牌也是五花拳陣克敵制勝的法寶之一,本當在師弟們擲出長刀的同時發動攻擊,卻被這嚓嚓的斷裂之聲驚住,驟然停下正待揮出的鐵牌,順勢牌交左手,右手扶住李剛。
五龍心意合一,一起後退五步,希圖和曹家的陣勢分開。
劉目等游躡陣四人一愣之下,竟然沒有及時追擊。
雙方後陣上徐庶和趙偉都是暗暗嘆息一聲,一人道:「可惜。」另一人卻:「好險。」
池早心中一急,破口大罵,聲調還頗為響亮。
「我靠,你們丫的死人啊!」
不過在場上死拼的雙方壯士,面對這出乎意料的結局,都是驚繞之魂,卻是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聽明白他這脫口而出的現代罵典了。
與此同時,趙穎也大罵了一句。
和池早一樣,她罵的是自己人。
「一幫只吹牛的老廢物,誤我大事。」
真金嘿然一笑,忽然縱馬而出。
「誤不了的。」
趙偉訝道:「真金兄,你幹什麼?」
真金橫向馳馬,摘弓取箭,冷冷道:「穎督答應的事情,我真金可沒答應過。」左臂一舉,弓弦已張。
趙偉目中寒芒一閃,趙穎已拍手笑道:「沒錯。真軍師才是今日我軍的總頭領,我說的話,自然不能作數。」
趙偉道:「穎姐你……」
話音未落,真金哈哈大笑聲中,弓弦已響。
這笑聲猶如信號,頓時金鼓齊震,喊殺聲四起,四面八方的叢林山腰中,忽然出現無數的黃巾軍。高舉各色大旗,刀斧閃亮,槍戟耀光,邁着齊的步伐,向着中央地區合圍而來。
接着,那令人膽寒的悽厲呼嘯之聲,再度響徹雲空。
我一抬眼,遠遠正看見對面那黑甲將軍彎弓搭箭,瞄準的方向,正是池早。
池早正為八衛錯失良機痛苦不堪,哪裏到有人突施暗算?
我離池早有一百多米,大喊:「池早,閃開!」卻已不及。
那將軍縱聲長笑,黑光一閃,矢去如電,一箭已射中池早的胸膛。
這一箭好不凌厲,我甚至清清楚楚地聽到池早胸骨碎裂的悶響。
原來是他!那個在郟城城頭箭射曹遵的射手。
在認出敵將的射術的同時,我心頭一痛:池早沒了!
這種高手的利箭,絕對致命。
池早慘呼一聲,立刻倒撞馬下。
就此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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