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雲也是被一聲驚雷給吵醒的,她掀開身上的薄被,身上都是悶出來的汗,黏黏的,她擦了擦,換了件衣服,也走出了屋。
就在她邁出門的那一剎那,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了起來,幾乎就在眨眼間,雨聲大作,嘩啦啦的,如同天上河流翻騰而下,暴雨傾盆。
如此大的雨勢,一家人站在雨中,雨滴肆無忌憚地砸在身上,隱隱都有點疼,所有人卻絲毫沒有動,大家欣喜地伸出手,幾乎是虔誠地迎接這一場遲來的夏雨。
不止是蘇家,蘇清雲聽見洛水村家家戶戶驚喜的喊聲。
「下雨了!下雨了!」
「好大的雨!」
「地里的莊稼有救了!」
大家在雨里叫着、跳着、笑着!雨水似乎也在應和這份狂喜,下得愈發猛烈起來,雨聲、歡呼聲,匯成了一場天地間的狂歡。
蘇清雲站在屋檐下,看着歡呼的家人,鼻翼間聞到雨水砸到地面升騰的泥土氣息,她目光飄向遠處,那邊的田野間是大家擔心了許多個時日的莊稼,此刻,想必每一片土壤也吸飽了雨水,每一片葉子都抖擻了精神。
這場雨,來得晚,在大家焦灼到極點的時候姍姍來遲,但又好像來得恰逢時宜,久旱逢甘霖,一切都是剛剛好,再過幾個小時,天一亮,她又要奔赴遠方,這場雨也像是在為她送別,希望她這一行,也像這場雨一樣,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奶,差不多了,你們趕緊進來吧,別着涼了。」蘇清雲大聲喊了一句。
一家人才算是稍微冷靜下來,吳桂香看着大家渾身都濕透了,吩咐張心蘭,「老二媳婦,去燒點熱水,讓大家擦擦身子再睡覺,可別地里的莊稼好了咱們又倒了。」
「好,我馬上去。」張心蘭馬上要往廚房走。
「等下,」吳桂香又叫住她,「你先換身衣服再去燒水。」
張心蘭一愣,「好。」
她轉過身,嘴角都是帶着笑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吳桂香話里的關心。
因為這一場痛痛快快的雨,一家人睡覺的時間都比以往晚一些,蘇清雲一家三口在房間裏商量,明天去京城要帶的東西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上次秦英她們遇到拐子的事情着實是把蘇愛民嚇到了,所以這次蘇愛民也決定跟着一起去,也是跟上次差不多的辦法去開了介紹信,倒也沒遇到什麼阻礙。
到時候,蘇清雲在數學人才組裏面封閉式訓練,他們倆夫妻就住招待所,到處玩玩轉轉。
蘇清雲捧着一碗飯正在吃,蘇愛民想了想,跟秦英商量,「咱們這次多帶點錢去京城唄?」
「你想幹什麼?」秦英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愛民,我可告訴你,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查得可嚴着呢,咱們可不能為了掙那一點兒錢去冒險,再說了,咱們要是出了什麼事,不就是拖了云云後腿嗎?要是耽誤她比賽怎麼辦?」
蘇愛民一愣,然後後怕的情緒涌了上來,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賺不賺錢的倒不打緊,要是因為他做這些事兒連累了云云,那他罪過可就大了。
「那還是算了吧。」蘇愛民果斷打消了剛才的念頭,是他着了魔了,就想着賺錢,忽視了風險。
「這就對了。」秦英滿意地點點頭,兩人又說起其他的事兒。
蘇清雲一直吃着飯沒說話,她心裏其實也是不支持她爸去京城琢磨什麼生意的,之前之所以賺錢能夠這麼順利,還是有他們這裏是小地方查得不嚴的原因在,但京城可不一樣,皇城根下,一國之都,到處巡邏崗哨數不勝數,風險太大了,沒必要為了掙錢去冒那麼大的風險。
「吃完了?」秦英看見閨女碗裏空了,問道,「還吃嗎?鍋里還有呢。」
「不吃了。」蘇清雲搖搖頭,到底今天身體不舒服,胃口也不大好。
「行,那去洗把臉,趕緊睡覺,明天一早得出發呢。」秦英催促她。
「好。」蘇清雲乖乖離開父母房間。
夫妻倆小聲聊了一會兒,也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人還沒起來的時候,吳桂香就早早起身,親自給他們做了早飯,和了面,擀了餃子皮,剁了肉餡兒,和酸菜混在一起,包了酸菜豬肉餡兒餃子。
蘇愛民一起來看見的就是一大海碗白白胖胖的餃子,本來還有點瞌睡,一下就驚醒了,「娘,大早上吃這麼好幹什麼?還是你親自做飯。」
能讓他娘大早上起來做飯,這得是什麼待遇啊?他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你們這不是要出門了嗎?上車餃子下車面,走之前肯定得吃頓餃子。」吳桂香斜他一眼,「你別多想啊,這主要是給云云煮的,你們其他人那都是順帶的,是沾了云云的光才吃得到這頓餃子的。」
蘇愛民:「……」驚早了。
剛出房間的蘇清雲聽到這話,當即感動得不行,一把抱住吳桂香,「奶,你真好。」
「行了,快吃吧。」吳桂香笑得一臉褶子,又是不舍地拍了拍蘇清雲,「你這次一走就不知道得多少天才回來了,還要去國外,那得多遠啊。」京城都是她想像不到的距離,更不要提出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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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心蘭他們起得早,已經吃得滿嘴流油了,聞言好奇地問了句,「你們說去京城坐火車要坐兩三天,那去那啥E國得坐多久的火車啊?一星期不能夠吧?」
「說你沒文化呢,你還不承認。」吳桂香白她一眼,「那出國還坐什麼火車?那都是坐飛機好不好,直接從天上刷的一下飛過去,那可比火車快多了。」
她雖然沒坐過,但她懂啊,這老二媳婦,真是長了個蠢腦子,這國家之間又不全是火車能走的路,不還有那啥河啊海啊啥的,那火車咋能下水呢?那海上難道還能修鐵軌?
要是蘇清雲知道此時她奶的想法的話,說不定還真會告訴她能,在若干年後,海底隧道通車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坐飛機?就是電影裏那種轟炸的飛機?」張心蘭驚得嘴裏的餃子都要掉了,「娘誒,那飛機還能坐着出國啊?」
蘇清雲笑,「二伯母,飛機可有好多種呢,你說的電影裏那種叫轟炸機、戰鬥機,還有像火車一樣用作運輸載客的飛機,很大,可以坐很多人呢,速度也快。」
「哦哦,還有這麼多種呢。」張心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可真是不得了,我這火車還沒坐過呢,你這就坐飛機了?」
她有些艷羨地看着秦英和蘇愛民,「那老三,你們倆口子也會跟着一起去嗎?坐飛機?」張心蘭這半輩子的活動範圍基本就在這兩個村子,最遠就去過縣裏,還沒坐過火車呢。
「那是云云的比賽,我們倆又不是比賽人員,當然不能跟着去啊。」秦英道。
他們跟着去京城可以,但是跟着出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去過的人員名額都是固定的,怎麼可能帶家屬一起?她和愛民的打算就是到時候留在京城,等云云回來。
「這樣啊。」張心蘭總算是心裏平衡一點兒了,「那坐飛機安全不?不會飛到一半的時候……啊!」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吳桂香拍了一巴掌,吳桂香一雙眼睛瞪着她,可怕得嚇人,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吃餃子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不想吃就別吃了。」
好端端的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她還真是管不住自己那張嘴!
張心蘭嚇得一抖,立馬低下頭猛吃,不敢再說話。
「都吃飯,吃飯!」吳桂香沒好氣地招呼其他人。
蘇清雲睡了一晚,已經恢復了元氣,酸菜豬肉餡兒餃子鮮嫩多汁,隱隱的酸味兒讓她胃口大開,吃得肚子溜圓。
「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準備出發了。」蘇愛民吃完,看了看時間。
「好。」蘇清雲和秦英也吃完了,起身準備出門。
吳桂香一臉不舍,「我送你們。」
一家人送她們出門。
「注意安全,出門在外做啥事兒都得小心,不能莽撞,聽到沒有?」吳桂香細細叮囑。
「我知道了,奶。」蘇清雲乖乖點頭。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你爹。」
蘇愛民:「?」他看着就有那麼不靠譜嗎?
「走了。」蘇愛民正經了一點兒,「爹娘,你們在家好好的,別太累,我會保護好云云她們的,別擔心。」
「知道了,走走走,趕緊走。」吳桂香做出一臉嫌棄的樣子揮手,轉過臉去眼裏卻儘是不舍。
大家目送着他們三人的背影越走越遠,沒人對蘇清雲說讓她努力為國爭光的話,這話太大了,他們都不敢想,唯一的希望就是平平安安地出門,再平平安安地回家。
走着走着,蘇清雲突然回頭,看見門口的身影仍舊未離去,她突然有點濕了眼眶,人生或許就是被這樣一次次的目送和離別所充斥,但人也正是在這樣一次次的離別中成長。
她想,所有人都會變得更好,她也會,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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