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煙靠在床頭,很安靜。
窗戶並未關緊,一陣風吹進來,讓她本就瘦弱的身子遍體生涼
她聽見,她聽見她的丈夫,要將原本給她的眼角膜捐獻者,送到德國,因為秦詩意也生病了。
秦詩意需要一顆心臟。
博士說,她可能會失明,但喬時宴仍堅持決定。
他真可笑,他都這樣了,他竟然還說愛她,竟然還說要跟她重新生活,竟然說他們會幸福的
孟煙面色寡淡,是,她會法文。
喬時宴終是沒有把她的底細查清楚,她18歲時旅法一年,普通的法文難不倒她
孟煙不禁又想,假若她不會法文,她永遠不會知道喬時宴也有真愛的,他對秦詩意確實是真愛。
孟煙全都知道,但她並未拆穿。
因為結局一樣。
當晚,應該是秦詩意手術吧,喬時宴一直未睡。
他人在窗邊,不停打電話。
孟煙想,他應該在擔心秦詩意吧,他們真的是真愛,如果不是為了報復她、他們應該是很好的一對想想真諷刺。
孟煙不在意了。
但他打電話的聲音,卻讓她無法入睡,孟煙撐着自己摸索着坐了起來,她沒有焦距地望着窗戶的方向,聲音很輕,淹沒在夜色里:「其實我的病情很穩定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喬時宴掛掉手機。
他側身,看着孟煙,她比之前好了很多很多,瘦弱的身子豐潤了些,臉上不再灰敗,甚至有兩三分紅潤來。
喬時宴正要說話,張媽把小津帆抱了過來,喜滋滋地說:「津帆小少爺才洗過澡,身上熱乎乎的,他吵着過來要跟太太睡呢。」
張媽將小津帆,放在被窩裏。
小津帆靠在媽媽身邊,軟綿綿地叫了一聲:「猛猛,親親。」
孟煙深愛着津帆,她看不見,便伸手摸索着找到地方,很溫柔地親了津帆一下,津帆摟住媽媽,有些害羞,把小腦袋埋到媽媽懷裏。
孟煙輕柔摸他後頸。
母子相擁,畫面溫馨
喬時宴站在窗邊靜靜凝視,他心頭明明柔軟,但是一開口說出來的話卻又嚴厲,他對孟煙說:「津帆是男孩子,以後需要繼承家業的,不能這樣地溺愛。」
津帆年紀還小,很懵懂。
孟煙側身輕拍兒子,聲音柔柔的:「對你來說,他是繼承家的繼承人,是要堅強的男孩子但他對我而言,只是我的親生兒子,他這么小,不需要堅強也不需要懂那麼多。」
她蒼涼一笑:「像你,也未必好。」
喬時宴有些不高興。
張媽是個會看臉色的,她立即就找了個藉口,溜走了。
喬時宴正要發作,卻見着孟煙手指摸索着碰觸津帆,她雖看不見,但她凝視着兒子的目光,很溫柔很溫柔。
巨大的衝擊,襲卷了喬時宴。
他心裏多多少少,對孟煙有些內疚,如果不是因為秦詩意需要那一顆心臟,孟煙就可以在換肝時直接做眼角膜手術,術後一周,她就能重見光明。
男人內疚起來,脾氣好上許多。
他慢慢地走過去,腳步聲驚到了孟煙,她抬眼,漆黑的眸子裏有一抹不安,喬時宴伸手,虛虛地罩了罩她的頭,爾後就躺在了津帆的身邊。
他在被子下面,握住她冰涼手掌。
溫暖着她。
他還抱了津帆,他的語氣更是難得的溫柔,他跟孟煙訴說着以後的生活:「等你手術成功,我們每年去瑞士滑雪,津帆一定很喜歡!到時你想在哪兒定居都可以,至於公司我可以找高級合伙人,或者遠程辦公。」
「我覺得英國跟挪威不錯。」
「小煙,你喜歡哪裏,你告訴我?」
他說了挺多,孟煙卻是無動於衷。
她心裏,甚至生出一抹冷笑,她替他憂心怕他累着,一邊記掛着情人的病情,一邊又給妻子畫着大餅。
喬時宴,你忙得過來嗎?
喬時宴並未等到她的答案,這時,他衣袋內的手機響了,他總歸顧忌着她,但想了想還是躺在床上接了手機:「喂,我是喬時宴。」
電話,是德國醫院打來的。
那邊的人說得簡短,但是語氣很輕快,應該是秦詩意的手術成功了。
身邊的男人鬆了口氣。
喬時宴不想讓孟煙知道,所以他坐起身,刻意將聲音放得平淡:「知道了。而後他便掛了電話。
他的心情很好,孟煙冷淡,他也不在意。
他望着妻兒,心裏頭柔軟,傾身想親吻孟煙一下。
當那抹灼熱襲來,孟煙察覺到了,她不着痕跡地將臉蛋挪開,避開了他的碰觸%
她的牴觸,喬時宴怎會不知道?
他想,她還沒有緩過來,過些日子她總會想明白的。
他沒有勉強,但總歸失落
三天後,孟煙手術,喬時宴的肝植入到她身體裏。
手術很成功。
一周後,孟煙竟然能從床上起來走幾步,但因沒有適合的眼角膜,仍是看不見,而喬時宴身體強壯,雖切了一大塊肝,但他恢復得特別快。
原本以為,故事就此落幕。
他們會像很多夫妻那樣,繼續着怨偶的生活,畢竟有個孩子,畢竟他手上有着她的把柄,但事情就是事與願違。
秦詩意出事了。
她移植的心臟,跟本體發生了排異現象,醫生說這種情況死亡率能達到百分之80,同時希望秦詩意的親人,能過來陪陪她。
偏偏,秦詩意眾叛親離,她只有喬時宴。
喬時宴掛了電話。
他站在醫院的天台上,看着傍晚的雲霞,隨風涌動,很是壯麗。
風很大,
吹亂了金秘書的頭髮,她等待着上司的決定。她想,如果這時上司有一絲理智的話,就不會飛到德國,畢竟夫人也需要丈夫的陪伴。
何況,那對眼角膜,因為秦詩意錯過了。
喬時宴身長如玉,他站在風口裏,狠狠吸煙。
兩頰深陷,目光深邃。
大約5支香煙的工夫,他終於對金秘書開口:「替我安排去德國的專機,另外,我不在的日子你替我好好照顧孟煙跟津帆,金秘書,你做事我放心。」
金秘書心在顫抖。
她大着膽子說了句:「喬總,我覺得不妥。」
喬時宴看她一眼,目光深沉。
金秘書沒再勸告了,但她心裏為孟煙不值,孟煙也生病了,她還為喬總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子,他們還是合法的夫妻喬總卻一直不珍惜。
當晚,喬時宴就飛走了。
張媽給他收拾的行李,張媽年紀大、膽子更大,一邊收拾着一邊嘮叨:「什麼重要的公務啊,這個時候先生還要跑一趟。」
她就是嘮叨,並不指望喬時宴回答。
哪知,喬時宴提着行李時,卻意外地跟孟煙解釋了:「是南半球的一間分公司出了事,我要親自過去處理一下對了,博士說你術後恢復得很好,至於眼角膜我也在抓緊時間找了,孟煙,我答應你,最多一個月一定會讓你重見光明。」
孟煙躺在病床上,聽着他情深似海。
南半球的一間公司
他是去德國吧!
她覺得很諷刺,他可以不愛她,但是為什麼他要一次次地欺騙她,到了現在,他的演技拙劣的她不想偽裝了
孟煙的嘴角,帶着一抹淡淡嘲弄。
喬時宴吻了下她面頰,輕喃:「司機在樓下等我了!孟煙等我回來。」
她沒有等到他回來。
夜晚,孟煙的視網膜脫落,疼痛難忍,博士經過檢查,很嚴肅地對金秘書說:「喬太太錯過了最佳時機!現在她的眼部神經面臨壞死,如果8小時之內喬太太不能移植新的眼角膜,以後她再也看不見了!金秘書,我建議你呼喚你們喬總,讓他趕回來想想辦法,他不是願意給喬太太捐助一隻眼角膜嗎,雖然一隻不是很完美,但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金秘書五雷轟頂。
她不停給喬時宴打電話,但是喬時宴在專機上,飛往德國、飛往秦詩意身邊。
金秘書一籌莫展。
博士更沒有辦法,他很遺憾地對孟煙說:「喬太太很抱歉,我們只能將一切交給上帝來安排了。」
張媽立刻給跪下來,她哀求博士:「我求求您想想辦法,我們太太那麼漂亮,如果看不見了,以後可怎麼辦?我的眼睛可以,我捐一隻給我們太太。」
博士搖頭:「你的眼睛不可以。」
張媽有青光眼。
張媽不顧體面,放聲大哭:「醫學那麼發達,就沒有辦法幫到太太嗎?她那樣年輕,博士她才25歲啊!」
博士見過孟煙從前的照片,他也覺得可惜。
但他沒有辦法。
博士心情不好,安撫了張媽以後,走回辦公室跟助理討論手術方案這也意味着,一旦手術,孟煙將永遠無法恢復光明。
夏夜,夜涼如水。
一個年輕,長相斯文的男人攜着夜風進來,他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更是空洞,他說:「我想將我的眼角膜,捐給孟煙女士。」
博士心中駭然。
他跟助手對視一眼,才確定,自己並未聽錯。
半晌,博士輕聲問:「你愛着喬太太?」
何默輕輕搖頭。
他對着陌生的博士,說着不為人知的心事,也是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遭,他恍惚地說:「對我而言,她是無法觸及的白月光,而我的妻子是陪伴我真實生活着的,我愛我的妻子。但是博士,我無法繼續這樣的生活,我看不起我自己,我的生命沒有意義。」
博士思索片刻,「要跟喬先生商量一下嗎?」
何默搖頭。
博士尊重了他的意願,他輕聲吩咐助手:「準備眼角膜摘除手術,另外,去告訴喬太太,她會擁有一對最珍貴的眼角膜。」
說到最後,博士聲音哽咽了。
他沖何默點頭。
何默望向窗外的黑夜,嗓音啞得不成樣子:「我要求保密!手術前,不要告訴喬太太。」
病房裏,張媽得到消息,她喜不自勝。
她握着孟煙的手掌說:「怎麼就這麼巧!就有好心的人願意捐出眼角膜,太太,您上輩子一定是積了大德了,不然怎麼會這樣巧。」
孟煙眼上蒙了一層紗布。
她摸索着握住張媽的手,低道:「我這裏有些錢,回頭你幫我感謝一下人家。雖說金錢俗氣,但有時也能換來安穩。」
張媽不住點頭:「應該的!應該的!我打聽好了,等太太重現光明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探望,人心裏一定會安慰許多的。」
話音落,外面雷聲陣陣。
竟是風雨交加。
手術非常成功,博士給孟煙纏上最後一道紗布,他微笑着說:「喬太太,過一周您就能拆掉紗布,重見光明了。」
孟煙平靜地躺着。
她輕問:「我能知道是誰捐獻的嗎?」
博士沉默了下:「根據行業規定,我不能說,抱歉喬太太。」
孟煙並不着急,她想張媽是包打聽,總是能想到辦法的她安心地躺着,聽着外面雷聲隆隆,心裏突突地跳着。
術後,她不舒服,熬到下半夜才睡着。
入睡她做了個夢。
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高處掉落,砸得粉碎她醒來的時候,身體失重,全身抽搐一下。
張媽聽見動靜,過來:「太太您怎麼了?」
孟煙仍陷在無邊的黑夜裏,半晌,她輕道:「我做噩夢了。」
張媽鬆了口氣。
她給孟煙掖好被子,很是憐愛地說:「那是太太您連着兩場手術,身上沒有精氣神,才會做這些大力鬼怪的夢境,等身子養好了,就不會夢見這些了。」
孟煙躺好了。
她聽着外頭的風雨,問:「張媽,現在幾點了?」
張媽回道:「五點半了!外面啊天已經蒙蒙亮了。」
孟煙嗯了一聲,再度睡過去。
她感覺只是閉了下眼的功夫,就聽見外面傳來女人的聲音,似乎叫着何默的名字
何默?
孟煙起身叫張媽:「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何默的太太?」
張媽出去一探究竟。
片刻她就回來了,關上門很是嘆息:「是何太太呢,抱着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到處問何先生在哪!這何先生也是出門也不跟太太說一聲,叫人干着急。」
孟煙心中隱隱不安。
她對張媽說:「你去跟金秘書說一下,讓她幫幫何太太,何太太現在一定很着急。」
張媽哎了一聲,就出去了。
仰德醫院的過道,何太太抱着孩子,逢人就問:「你們看見我的丈夫了嗎?你們看見我的丈夫了嗎?他叫阿默!他人生得斯文,大概有180身高你們看見他了嗎?」
張媽跟金秘書說過,回頭正好瞧見何太太。
張媽過去勸着說:「孩子的衣裳都濕了,我那邊有小孩子的衣裳,可以換一換至於何先生,我已經讓金秘書幫您尋找了。」
何太太望着張媽,怔忡着。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譁:「這裏有個男的跳樓了!天哪他的眼睛好像瞎掉了,全身都是血呢。」
張媽一怔。
何太太呆呆的,等她回神,她發出悽厲的尖叫:「阿默!」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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