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剛過半山腰,一眼望去,儘是高低錯落的奇石,化作一片茂密的石之森林,一根根嶙峋的石柱如利劍般直插天空,儼然天地之鬼斧神工。
秋風穿過這片古怪的石林,竟然發出詭異的呼嘯聲。
「嗚嗚」
聽到背後的蘇子秋發出虛弱的嗚嗚聲,林越嗤笑一聲,沒說什麼,便背着她徑直往這片石林走去。
「逢高向左,逢矮向右。」
林越在心中默念着這個訣竅,再次打量了一眼這片錯落有致,好似迷陣般的石林,當即隨意選擇了其中一條空蕩的小徑走去。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片石林是怎麼來的,但應該是人為改造過的。
因為,這石林乃是一片迷蹤陣。
對於不會飛行,也跳不高的凡人來說,很容易就會迷失在這片石林之中。
幸好林越當初得到眾生相的那個五響級秘密中,也包含了入陣的訣竅,否則他也很難穿過這片石林。
訣竅很簡單。
逢高向左,逢矮向右。
林越一邊觀察着前方的奇石高矮,一邊背着蘇子秋在這片崎嶇的山坡上快步走着。
但凡碰到極高的石柱,就立刻變道向左。
但凡碰到較矮的石柱,就直接變道向右。
如此連續繞過了十數道石柱之後,林越便發現前方豁然開朗,再無奇石怪岩,而是一片龐大的山壁。
「出來了。」林越微微鬆了口氣。
他已經是第三次來了,自然極為熟悉,腳步沒有絲毫遲疑,還根據經驗選了更短的路線。
若是換了別人,即使知道訣竅,少說也要多繞好一段路。
當然。
如果會飛,或者是跳得極高,這片石林的障眼法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比如那些落在奇石上方的鳥兒。
不過,這片石林也只是最外圍的小手段罷了。
即使有修行人直接飛過了石林,發現了這片山壁,也找不到那座山洞的存在。
除非——
林越仰頭觀察着這片山壁的上方,很快便在上方的山崖處找到了一塊突出來的橢圓形巨石。
他當即背着蘇子秋,抬腳就朝着那塊巨石正下方的山壁走去。
不一會兒,走到距離山壁僅有四五丈的位置時,林越停下腳步,仰起頭再確認了一下上方那塊巨石的方位,又挪了半步,確認是正下方,這才重新看向前方的山壁。
蘇子秋被綁在他的背上,有些迷惑地看着山壁,不明白這人要做什麼,但她嘴裏塞着烏麻散,也問不出口。
一抹秋風拂過。
下一刻——
她忽然感覺林越的雙手抓住了她的雙腿腿彎,確保她不會掉下去之後,就發現他猛地發足狂奔起來,正朝着前方那面堅硬的山壁,全力衝刺而去!
蘇子秋不由得一愣。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灰白色的山壁離她越來越近。
這面山壁距離兩人僅僅只有四五丈罷了,林越背着她,速度才剛剛衝起來,就已然和堅硬的山壁近在咫尺了!
眼看着就要撞上山壁,蘇子秋下意識閉上雙眼。
雖然她心裏也知道,這個狡詐奸猾的賤民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撞牆找死,但她還是下意識期盼這賤民一頭撞死在這面山壁上。
然而——
剎那間,猶如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冰涼氣流似的,一陣涼意從全身蔓延而過,緊接着,周圍就在瞬間變得異常安靜。
風過石林的呼嘯,山中飛鳥的鳴叫所有動靜在這一刻都完全消失,荒山野外的乾燥也消失不見,反而變得有些涼爽和濕潤。
蘇子秋不由得睜開眼睛。
這才發現,此時已然置身於一片略顯昏暗的山洞內,前方洞窟深處是深邃的幽暗,而後身後就是傳來光亮的洞口。
幻陣?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在外面看不到這個山洞了,原來是被一層幻陣結界掩藏了起來?
看來,剛才林越帶着她衝刺狂奔的古怪行為,就是進入幻陣的訣竅方法?
就在這時,蘇子秋發現林越突然鬆開了她的雙腿。
隨即,又將綁住她的繩子活結給解開了。
她渾身無力,雙手也抓不住,若非繩子綁住了她的身體,就算林越想背着她爬山都頗為困難。
此時林越鬆開了繩子和雙手之後,蘇子秋頓時發出唔得一聲驚呼,整個人隨之摔落在地面上。
堅硬的岩石地面有些凹凸不平,當即將她摔得後背一陣作痛。
林越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着蘇子秋。
此處距離洞口很近,外界的天光落在他的臉上,清楚地照亮了他唇角的那一抹嘲弄。
那是肆無忌憚的意味。
蘇子秋心中一陣驚慌,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但她的身體本就虛弱無力,剛才那一摔更是將她摔得連動彈都困難。
「殿下。」
林越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扶着她靠在石壁上之後,便伸出手捏住她的臉頰,輕輕將她口中的烏麻散取了出來。
他這才輕聲道:「這幾個月真是委屈您了,呵呵變成一個女人的滋味怎麼樣?連天葵都和女子一模一樣呢,感覺如何?」
「你」蘇子秋口舌僵硬,艱澀困難地開口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呵呵」
林越嗤笑一聲,從腰間的包裹里拿出一柄小刀,輕輕割破了自己食指的指尖。
隨即,他將傷口上剛剛沁出來的一滴血珠,緩緩抹在了她的額頭上。
蘇子秋微微一怔,只感覺到額頭處傳來一絲溫熱。
但只是剎那間,那一絲溫熱就化為一陣強烈的炙熱感,緊跟着湧出了滾滾的熱流,源源不斷地湧向了全身各處!
這熾烈的熱流之中,她感覺自己渾身的血肉骨骼似乎都快融化了一般,讓她的意識都開始渾渾噩噩起來。
林越眯起眼睛看着蘇子秋。
此刻,在他的眼中,蘇子秋額頭上的那一抹血跡,正在緩緩消失,或者說,正在被吸收。
而她的身體,也在以肉眼可見的幅度發生着詭異的變化。
待那一抹血跡徹底消失之後,林越便發現蘇子秋的面容像是蛻皮了一般,一層角質般的麵皮開始緩緩脫離她的臉。
並且,額角處有一小片泛紅的白色角質麵皮已然翹了起來。
林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伸手揪住額角的那一小片麵皮,緩緩將其撕開。
從額角開始撕,就像是揭開了一張人皮面具似的,逐漸揭過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直至下巴。
數息時間,一張完整的半透明麵皮,便從她的臉上撕了下來。
而她,或者說,他——
已然從消瘦的病美人,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近乎瘦骨嶙峋的年輕男子!
不光是面容,就連身體也完全變了,從之前六尺有餘的嬌小身材,已經變成了七尺余的男子身材,包括原本女子胸前的鼓起,也完全平坦下來。
唯一不變的,就是同樣的骨瘦如柴。
「喲好久不見。」
林越隨手將那張麵皮收入懷中,蹲在這年輕男子的面前,唇間帶着一絲冰冷的笑意,「夏列公子,夏鴻列殿下,好久沒見到您的尊容,我還真是」
「啪!!」
夏鴻列只感覺眼前一黑,臉頰上驟然失去了知覺,眼前直冒金星,耳朵也嗡嗡作響,上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不一會兒,他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就緩緩浮現出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唇角更是流出了一絲殷紅的鮮血。
「還真是手癢啊。」
林越笑吟吟地甩了甩手腕,心情舒暢地說道:「之前殿下您變成了拙荊的模樣,讓我實在是不忍心下手,也不敢在青都讓您變回來,現在總算是稍微出了點氣。」
夏鴻列吐出了一口血沫,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要殺要剮都隨便你。」
「是嗎?」
林越嗤笑一聲,「殿下如今任人魚肉,明明很想活着,還能說得出這種話,倒也有點骨氣。」
他隨手一把抓住了夏鴻列的衣領,將其從地面上拽了起來,重新靠在石壁上之後,這才說道:「雖然沒什麼意義了,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夏鴻列舔了下唇角的血跡,這才冷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問題想知道我殺蘇子秋的原因嗎?」
「我勸你別挑釁我。」
林越笑容冰冷地注視着他,「不然我會絞盡腦汁地想出很多喪失人性的玩法,讓你好好嘗試的。」
夏鴻列沉默了一下,低沉道:「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那就說說吧。」林越眯起眼睛,緩緩道:「為什麼?為什麼那天蘇子秋會被殺?」
他一直沒有問過。
因為他不想在對方還是蘇子秋的模樣時,聽到那些殘酷的答案。
這個世界對她已經足夠殘酷了。
無父無母,從小體弱,沒什麼朋友,而且本就註定短壽,那天的她難得鼓起勇氣來道院給他送飯,她看着他吃飯的樣子,似乎比她自己吃了山珍海味還要開心。
她只是想嘗試一點最簡單的幸福而已。
但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就連這麼一點最簡單的幸福也要被剝奪?
或許真的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偏找苦命人?
他只想在夏鴻列是夏鴻列的時候,聽對方說出最真實的答案。
「為什麼?」
夏鴻列虛弱地看着他,說道:「你這般聰明的人,真的需要這種問題的答案嗎?」
林越靜默半晌,淡淡道:「我不需要那些本質和哲理上的答案,只是想了解你這種人的想法,以後避免罷了。」
夏鴻列笑了,笑容中透着嘲弄與自我嘲弄,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重複別人的回答:
「她沒做錯什麼,只是我看不慣,就順手殺了就這麼簡單,我殺她,與她活得有多苦又有何干?」
林越眯起眼睛,緩緩道:「僅僅是因為看不慣?」
「對,看不慣,僅此而已。」
夏鴻列笑得有些瘋,「在你面前說出來也沒什麼可丟臉的,我曾經受盡他人欺辱,只有她一次次安慰我陪着我,她讓我覺得活着還是有意義的,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就背叛了我,看着我像條狗一樣被人耍,哈哈哈那樣子一定很好玩」
他的自我嘲笑聲,就像是一條瘋癲敗犬的狂吠。
林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淡漠道:「我對你的過往不感興趣,我找你報仇,與你過去活得有多苦又有何干?」
「說得好,就是這樣,哈哈」
夏鴻列笑得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那天我看到你和蘇子秋坐在道院門口恩愛的樣子,看着蘇子秋的神態,我立刻就想起了她,所以我就殺了,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林越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
「沒錯,就這麼簡單!」
夏鴻列大笑道:「百里鳳至告訴我,她是受我母親的遺命而來,說我是神皇的兒子,我的體內流淌着天下間最尊貴的血脈,沒有人可以欺辱我,所以我明白了,我想殺就殺誰,他人的經歷,與我何干?」
他笑容邪異地看着林越,「你想避免?這世上多的是比你尊貴的人,在有些人的眼中,你不過是可以隨意宰割的牲畜,這就是最常見的認知,你怎麼避免?」
林越面無表情看着夏鴻列,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才淡聲道:「我明白了,你可以安靜一會兒了。」
說完,他便從腰間的包裹中取出一個水囊,捏住夏鴻列的臉頰,強迫他張開嘴給他灌了一大口困魂水。
「你還不殺我?」
夏鴻列緊皺着眉頭看着他,隨即便失去意識,倒在了地面上。
林越漠然瞥了他一眼。
如果可以的話,他確實想立刻殺了夏鴻列。
但
他不想為了這種人賠上一條命。
雖說那次五響級秘密里說過,這幻陣結界可以隔絕氣息,天下間能夠看破這結界的修行人不超過百人。
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擋不住皇子身死所引發的天地共鳴。
一旦身死,血脈神異就能引起整個大雍境內的天地共鳴,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偉力?
而且魂魄的怨念還會咒刻在他身上,這就更無從解決了。
「就看這洞府,到底能給我帶來多大幫助了。」
林越深吸一口氣,轉頭瞥了一眼這座洞窟深處的幽暗,便從包裹中拿出了一個深紅色的厚重木盒,輕輕將其打開。
打開木盒的剎那,便有明亮柔和的光芒如水般傾瀉而出,頓時將周圍的少許昏暗都徹底驅散。
長明珠。
這是修行人煉製的一件小玩意。
雖然算不上什麼寶物,但對於凡人而言,也算是一件罕見的珍品了,乃是他上個月通過一次一響級秘密找到的。
柔和明淨的光芒照耀下,林越手中握着這顆長明珠,便朝着幽暗深邃的洞窟深處走去。
腳步聲迴蕩。
黑暗逐漸退散。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洞窟的最深處。
這洞窟深處並不如入口處那般寬闊,反而較為狹窄逼仄,僅僅丈許寬,洞窟的高度更是還不足一丈。
而這裏,正躺着兩具屍骸。
兩具屍骸一左一右,背靠着石壁,彼此面對而坐。
上次太過昏暗,林越也沒有仔細看,此時細細觀察之後頓時有了發現。
左邊的這具屍骸,身穿繡着金絲雲紋的白袍,渾身只剩下枯骨架子,從骨盆偏大,以及骨架偏纖細的狀況來看,或許其生前是一名女子。
這具女性屍骨的手中正握着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劍刃貫穿了對面那具屍骸的胸口,將其釘在牆壁上。
就像是她的最後一劍,與對方在此同歸於盡。
而坐在她對面的那具屍骸,看上去就極為詭異恐怖了。
雖然並非骷髏骨架,但也只是包裹着一層滿是皺紋的皮囊罷了,似乎失去了血肉,只剩下一層表皮,看着極為驚悚醜惡,連生前的容貌都認不出來。
只能勉強認出是男性。
兩具屍骸,就這樣靜靜地對立而坐,恍若彼此相視了不知幾多秋。
任由歲月侵蝕腐朽。
無論生前如何絢爛多彩,死後不過一皮囊,一枯骨。
林越默然看着那具男性皮囊屍骸,緩緩從懷中摸出了那張夏鴻列臉上脫落的麵皮。
半晌,才輕聲道:「我不認識你,但無論如何,是你遺留的寶物救了我,若有機會,我再來葬你。」
第一次來這洞窟時,他就是從這具屍骸的面容上,發現了這張已經脫落的奇異麵皮,並且滴血認主,才得到了這件異寶。
它的名字叫做——
眾生相。
這張詭異的麵皮,火燒不壞、水浸不爛、刀劍亦不可傷。
而它最奇異的能力,就是讓一個人完美偽裝成另一個人。
只要能夠獲取對方身軀的一小部分,譬如血液、頭髮等等,這件異寶『眾生相』即可分解辨析之,再戴上眾生相之後,即可完美偽裝。
無論是容貌皮肉、骨骼形狀、生命氣息都完全一致。
這就是眾生相的妙用。
一張無端人麵皮,竟是世間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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