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無終一襲道袍飄曳,肩頭一對日月燦若大道,映照星空。
那等風采,說不出的超然。
隨着指尖一抹,這一切時光漣漪所化的景象消失不見。
知無終道:「命運彼岸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眾玄盟誓終究已經被毀掉,我可以遵從,也可以不遵從,全憑我心。」
李三生心中一凜。
而此時,在場眾人陸續都恢復聽覺,聽到了知無終的聲音。
「不過,目前而言,談論這些尚早,在這命運長河上,來自彼岸的人,終究是『外人』,不被命運秩序所喜。」
知無終伸手從袖口摸索了一陣,旋即一怔,失落道:「忘了這只是一縷印記,隨身攜帶的一些瓜果都不在的。」
眾人:「」
呂紅袍更是睜大眼睛。
這樣一位不可思議的存在,怎麼在這等時候還惦念着吃瓜果?
他是認真的?
李三生則想起眾玄道墟人人津津樂道的一個傳聞,據說知無終此人很古怪,不嗜酒、不嗜肉,唯獨對吃瓜果極為痴狂。
他這一生,無論做什麼,都慣常會帶一些瓜果在身上,在吃的時候,根本不避諱什麼場合、也不避諱他人的目光。
很久以前,知無終還在佛門修禪時,曾修閉口禪,可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原因就是,他戒不掉吃瓜果的嗜好。
據說又一次知無終在一座戰場殺敵前,當着一些大敵的面,忍不住嗑了一把瓜子,被那些大敵視作大不敬,感到深深被冒犯了
,全都紅着眼對知無終大打出手。
最終,知無終獲勝後,嘆了一聲,說大道之上,我也就只剩下這一丟丟嗜好了。
根本戒不掉。
戒了就不是人!
以前,世人都好奇,能讓一位無上巨頭戒不掉的瓜果,該是何等的稀世奇珍。
結果卻令人瞠目結舌——
全都是一些世俗中都能找到的瓜果,諸如青棗、黃梨、紅果、瓜子、花生等。
其中,尤以瓜子數量最為可觀。
無終教的門徒,常年和知無終接觸,漸漸都發現,祖師嗑瓜子的時候最多,這代表其心境不好不壞。
吃青棗時,則代表他很不高興,故而有「祖師吃棗,別人要完」的說法。
吃紅果的時候,則代表心情愉悅,這時候若接近祖師,有很大希望得到祖師隨手賞賜的好處。
總之,知無終就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
不止性格如此,大道如此,連嗜好也如此,簡直就是無上巨頭中的一個異數。
吃不到瓜果,知無終明顯有些意興闌珊,輕嘆一聲,抬眼凝望遠處,「天帝,天命所歸,天道所屬,在真正的劇變來臨前,這命運長河上,天帝才是主宰,外人插手進來,福禍難料。」
他說的話,通俗易懂。
可李三生和那些天帝皆似懂非懂。
真正的劇變是什麼?
為何會說,在命運長河上,外人插手進來,福禍難料?
知無終沒有解釋。
他目光看向李三生,道,「你家大老爺的轉世之身很厲害,走出了
一條從未有過的通天大道,我很期待他以後有機會來殺我。」
眉梢間,竟是帶着一絲期待。
李三生一陣沉默。
很久以前,大老爺就和知無終是死仇,緣由很複雜,既有大道之爭,也有私人恩怨。
誰都清楚,知無終曾敗在大老爺劍下,並且不止一次。
可每一次落敗,知無終的道行就會強大一截,極為離譜。
有好事者說,知無終是把大老爺當做了磨刀石。
直至知無終傲立最巔峰時,本打算和大老爺徹底做個了斷,但那時候的大老爺,早已消失在眾妙道墟多年。
直至後來,人們才知道,大老爺在前往眾妙道墟之後,就已轉世重修。
以前,劍帝城的劍修也曾問大老爺,為何每次擊敗知無終時,不殺了知無終。
是殺不死,還是另有緣由。
大老爺從不曾回應。
至今也沒人清楚這其中的隱情。
知無終也從不曾談起此事,只說這是他和劍帝城大老爺的私人恩怨,不死不休那種。
忽地,知無終目光看向呂紅袍。
他似察覺到什麼,伸出一隻手,捏指掐訣,似在推演什麼。
半晌,知無終忽地笑起來,「好一個女中豪傑,怪不得。」
呂紅袍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知無終卻不再言語,身影悄然化作一縷光,消失在那一枚杏黃竹簡內。
四位天帝彼此對視,同樣很懵。
那位神通廣大的「道兄」就這麼離開了?
事實上,在場之中只有李三生知道知無終的
來歷,哪怕是那四位天帝,都不知道被他們敬稱為「道兄」的男子,是何等了不得一位存在。
「還愣着作甚,要留下受死?」
李三生冷哼,臉色很不好看。
知無終的出現,讓他心頭浮上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
知無終之前說的那些話,更讓他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潛在危機。
命運彼岸劇變。
劍帝城被毀。
命運長河以後也極可能有一場大變!
而知無終這個大老爺當年的對手,明顯早已盯上了大老爺的轉世之身!
這一切,讓李三生如何能不憂心?
那四位天帝彼此對視,都暗鬆一口氣。
他們終於明白,那位「道兄」的出現,已經幫他們化解了一場危機!
否則,那名叫李三生的劍修怎可能這麼好說話?
「對了,把不屬於你們的東西留下!」
李三生冷冷道。
四位天帝略一思忖,就明白過來,強忍着心中的不甘,陸續把之前搶奪的屬於呂紅袍的道軀碎片拿出,主動交還。
而後,他們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走。
瞬息而已,身影就已消失不見。
自始至終,李三生沒有阻止。
「姑娘,大老爺讓我跟你談一談。」
李三生轉身,看向呂紅袍。
呂紅袍一怔,似隱約猜出什麼,道:「閣下請講。」
李三生當即道:「蘇奕的道途,只能由他自己一人來走,他人不能越俎代庖,若姑娘一直為其謀劃修行之路,只會好心辦錯事。」
呂紅袍登時沉默了。
她自己
又何嘗不知?
從蘇奕進入命運長河開始,她就一直在暗中為其謀劃,暗中動用力量,不着痕跡地指引蘇奕前往青峰洲,安排蘇奕進入文洲。
她只是想儘可能去為他做一些事情!
並且是毫無私心、毫無保留的。
可經歷了今天這一場殺劫,見識了黑崖、知無終這來自命運彼岸的存在後,呂紅袍才驀地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一件事。
若自己不曾插手和干涉蘇奕的修行之路,今日之殺劫,會否就不會出現了?
若自己做事的時候,能多考慮一些,而不是一心只想把所有自己認為好的都給對方,會否又會不一樣?
一想到這,呂紅袍心中悄然泛起深深的自責和懊悔。
「我並非苛責姑娘,相反,我很佩服姑娘。」
李三生露出一個憨厚笑容,「蘇奕能有姑娘這等紅顏知己,何其之幸!」
呂紅袍糾正道,「我和他是好兄弟!」
李三生撓頭道,「在我看來,都一樣的。」
接下來,李三生開誠佈公,說了一些事情。
比如今日這一場殺劫,大老爺早已安排自己前來,之前其實一直在暗中觀戰。
之所以沒有及時出手,不是不救,而是借這一場殺劫,給呂紅袍一個突破自身的機緣,讓她置之死地而後生!
簡單而言,就是不破不立。
天帝修行,如同在命運洪流中行舟,為的是抵達彼岸。
可若不跳下腳下行舟,又如何能登上彼岸?
而在之前的廝殺中,呂
紅袍道軀被毀,神魂生機瀕臨枯竭,所擁有的永恆帝座「天嶽」也即將被奪,完全處於一種必死的絕境。
這一切,等於打碎了呂紅袍所有的依仗和力量,遭受了一場死劫。
劫,去力也。
對天帝而言,遭受此劫,何嘗不等於在命運洪流中爭渡時,腳下行舟遭遇了翻覆之劫?
而李三生出手的殺機,則恰如其分,在呂紅袍將死畏未死、遭劫力盡之時,將其一把拽回來。
無形中,擁有了一場由死而生的經歷!
這,就是一樁無上機緣。
讓呂紅袍自此以後,擁有了一個登上命運彼岸的潛能!
曾打碎過腳下行舟,以後自然擁有棄舟上岸的底蘊!
聽完這一切,呂紅袍都不禁一陣恍惚。
原來,這其中竟還藏有如此隱情?
那位大老爺的手段未免也太不可思議!
李三生道:「如今,姑娘道軀被毀,神魂重創,只剩下一股生機,若姑娘不介意,可以隨我前往一個地方修行,以後必可以讓姑娘在道途上更上一層樓!」
呂紅袍道,「這也是那位大老爺所安排?」
李三生點頭道:「正是,姑娘毫無保留地為我家大老爺的轉世之身付出,我家大老爺都看在眼底,豈能沒有表示?」
呂紅袍搖頭:「我可不是貪圖什麼回報。」
李三生笑容憨厚道:「我明白,但大道路上,以姑娘如今的處境,短時間內可幫不到蘇奕了。」
「另外,蘇奕肯定很擔心姑娘的安
危,為了讓他不擔心,姑娘也該答應這件事才對。」
呂紅袍不禁揉了揉臉頰,「不得不說,閣下真的是一個好說客!這件事,我答應了!」
李三生謙虛道:「都是大老爺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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