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少爺,今年的酒還沒釀呢。
「柳公怎麼了!」
「我問你柳公怎麼了!」
低壓着聲音的怒吼,在車廂之中迴蕩而起。
這一次,不是莽夫龍且,而是陳平,死死拽住陳嬰的衣襟。
眼睛無神,面容之上卻滿是殺意!
這一刻,若非陳嬰在相府如此之久,他陳平絕對要陳嬰死!
「無妨。」
虛弱的聲音響起,柳白艱難得抬起眼皮,而後搖了搖頭。
陳嬰的眼淚,再也把控不住,簌簌而下:「老爺....和我爺爺死了!錦衣衛玄武,方才送到相府之中。」
此話一出,陳平的手微微一滯,而後無力落下。
老爺....
也就是柳公的父親?
還有被自家柳公視若親人的陳伯?
「柳公....」
陳平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
平素之中,他對於除了柳公之外的生死,甚至是自身都是無甚所謂。
哪怕是始皇陛下駕崩了,在陳平心中,無非就是計劃做一下大更改罷了。
但....
柳公的父親,親人陳伯身死,令其嘔血如此,他陳平....擔憂!
「無妨。」
依舊是這兩個字。
車轅之上,龍且猛男流淚,手上的動作卻不敢有絲毫停歇。
他怎麼會記不得相府之中那個拿着掃帚打人的陳伯呢?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陳伯看待自家柳公,如看待子侄?
如今身死,柳公....該有多傷心,多難過啊!
「咳咳咳!」
一道道輕微的咳嗽聲在車廂之中響起,陳平面色緊張。
而陳嬰卻看到了柳白給他的一個眼神,死死閉住嘴巴,只是用衣袖,為其擦拭方才咳出來的心血。
只是....柳白面容之上的痛苦,沒有減輕半分。
這如同火灼一般撕裂心肺的感覺,非但沒有減少,反倒是如同找到了燃料一般,熊熊燃燒。
柳白眉毛緊緊蹙起,用力壓制自己的咳嗽聲,免得讓陳平擔心。
可越壓制,到了忍不住輕咳的時候,出血越多。
「柳公,您等一下,馬上就回家了!」
「馬上!」
「真的馬上就回家了!」
龍且心急如焚,最大程度加快馬車速度。
甚至路上有城市管理監的人想要開口,勸一下這位老相識莫要急行,都會被龍且直接一馬鞭抽倒在地。
...
蒙府之中,沒有因為柳白的離開,減少半分喜氣,反倒是多了幾句『柳相酒量甚為丟人』的傳言。
王翦和李斯壓着性子,多喝了幾盞之後,方才一同起身,同時上了馬車,交代馬夫朝着柳白丞相府而去。
至於新人洞房之中,韓信握住季桃的手。
季桃嬌媚容顏,宛若春季桃花,嬌滴滴喚了一聲:「相公。」
韓信輕聲道:「地久天長。」
....
馬車顛簸之間,柳白幾番短暫失去意識,只記得陳伯有一年,拿着掃帚,笑着開口道:「少爺,今年的酒,還沒釀呢。」
「....」
「等老爺回來了,看到少爺如今出息了,當然要喝酒。」
「....」
「少爺,外面的酒怎麼比得上自家?每一年的酒水,都要自家釀!」
「....」
「老爺最喜歡吃冬筍,可若是夏天來了怎麼辦喲!」
「...」
「少爺,如果有一天,我這糟老頭子死了,記得讓陳嬰這混小子釀酒!」
「哎喲!少爺,別打別打!我這老骨頭,一定會看着少爺娶妻生子,到時候還要抱着小少爺,一起釀酒哩!」
「但如果我真死了,少爺別忘了囑咐陳嬰!」
「別忘了。」
「....」
斷斷續續的回憶,就如同一把已經鈍了,但始終不肯斷掉的刀,慢慢刮着柳白的心。
每一陣痛,都真切得讓柳白難以喘息。
伸手,按在陳嬰的大腿上,柳白方才能保持坐姿,不至於直接倒下。
「柳公,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者說柳白不知道在回憶之中被刺痛了多少刀,龍且的聲音方才響起。
車簾掀開,柳白下車。
這個向來不肯龍且俯下身子當人肉板凳的傢伙,這一次直接倒在了龍且的背上。
「開門!」
「柳公回家了!」
龍且一聲大吼,將整個街道的寂靜打破。
那被提拔了一下的門房,連忙將大門打開。
就這麼一道縫隙的時候,龍且已然野蠻得撞開,而後快步走入,準備朝着自家柳公房間走去,讓其好好休息。
「玄武在哪?去廳堂。」
柳白虛弱的聲音響起,龍且腳步一頓,咬了咬牙,朝着廳堂而去。
身後,陳嬰小跑,陳平則是由門房背着,小跑而去。
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一行人便已經抵達廳堂。
「噗通!」
玄武轉身一看,直接跪下:「柳相!」
只見他們這位風姿飄飄然如謫仙,權勢若山嶽的柳相,此刻虛弱得趴在龍且的背上。
唇角,下巴,面頰之上,儘是鮮血。
那面色蒼白,令人心悸!
柳白艱難得從龍且背上下來,卻是雙腳一軟,直接摔倒在地。
「柳公!」
「柳相!」
一連串的驚呼聲響起,龍且連忙想要攙扶。
可柳白,雙眸卻是看向前方。
地面之上,一塊大秦黑水玄旗覆蓋,隱約五具屍首之形。
其中有他柳白的父親,有陳伯!
未見,已心痛。
當真見了,剜心!
「噗!」
柳白再也壓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吐而出,灑滿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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