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三路供應的計劃之後,陸淵也不拖沓,很快就執行起了此計。
青雲子、黃玄、李雄等三路兵馬,甚至長沙、衡陽、廬陽三府之軍,這些都不用管,六部兵馬主帥自己會依計行事。
但江夏這邊,陸淵卻是要親自配合了。
沉丘率領的主力大軍,剩餘兵馬不少,單只是城外軍營之中,兵馬就有十一萬之多。
在如今寧軍各路大軍,接連潰散的情況下,這十一萬兵馬,已經成了寧國最強的一支兵力,甚至可以說是唯一主力了。
若有可能的話,陸淵自然不想放這支兵馬返回寧國。
不然,待日後自己發動滅命之戰時,此十一萬人,或許會成為楚國最大阻礙。
因而哪怕明知寧軍在江夏還有七萬水師,甚至國內隨時能緊急調來四萬水師支援,別說接走這十一萬人了,哪怕把襄陽江北的寧軍全都撤走,船隻運力都綽綽有餘。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先別管成功概率大不大,試着去牽制、拖延、甚至滅了這隻寧軍,總是不會錯的。
甚至只要陸淵這邊多托住江夏寧軍一會,爭取到黃玄那邊擊潰長沙項端部,然後整頓兵馬,奔襲到豫章腹地,從路面上切斷這支寧軍退路,這都是極好的。
切斷沉丘所不寧軍的路上退路,雖不至於將其陷入絕境,畢竟還有水路。
但陸路一失,其必軍心動搖。
屆時陸淵再令楚國水師,對寧軍水師發起勐攻,軍心浮動之下,其部敗勢必然大增。
如此水、路兩個退路,一個斷絕,一個遭到威脅,寧軍兵馬如何能久持?
屆時陸淵再整頓城中兵馬,對城外寧人揮軍傾力而攻,在退路皆失,軍心惶恐,甚至糧草睏乏的情況下,想要擊破這支寧軍最後主力,也是大有勝算的。
甚至陸淵都不用全殲這支兵馬,只要滅個四五萬人,此次都算賺的了。
如今寧國各部兵馬大損,國中馬上就要丟失三郡,所控人口大為減少。
此時多滅它一分精銳,日後寧軍想要補充回來,比之此時,將要付出更多代價。
甚至補充回來的兵馬,也只是無多少戰力的新兵,遠不如如今的老軍勁卒,整體戰力差的遠了。
現在多消滅一些寧軍,來日攻滅寧國時就少一分阻力,整個江東地區的損失也會少上一分,能為後來北伐多積攢些底蘊。
因此秉承着這個思路,在下令各部之後,第二日,陸淵就領兵出了城。
……
寧軍大營三里外。
上萬楚軍已列好了陣列,旗幟獵獵,大地一片蒼黃。
陸淵身騎白馬,領着一眾將官位於陣前,眸光看向了遠處寧人營寨。
卻見寧人營寨百步之外,前去邀戰的十餘楚軍將士,來回呼喊。
但寧人營內,卻無半點回應。
甚至喊得多了,十幾道箭羽飛來,瞬間就將前面挑釁的楚軍將士嚇了一跳,連忙拍馬逃了回來。
「大王,令人還是龜縮不出,想引他們出來,怕是難啊。」
身旁的一員楚將見此情形,不由扭頭看着陸淵,無奈說道。
「無妨,他們想縮就縮吧,也就這幾日了。到時候這些烏龜想走,便由不得他們了。」
陸淵看了一眼,被令人驅趕回來的軍中士卒,隨即離開了視線,無所謂道:「相比於此,螺口渡那邊如何了?」
旁邊有安排此事的人回道:「昨日深夜,兩萬水師就已出營,趁夜急下,載着城中四萬兵馬,前去突襲螺口渡。算算時間,此時螺口渡應該已經拿下,水師那邊消息應該傳回來了。」
正說話着,突然天邊一處清亮的鷹鳴,隨後一隻丈長的雄鷹,變成天空飛射而來,呼嘯一陣勁風,就落到了陸淵白馬身前。
這突然來的勐禽,嚇得眾人身下白馬一陣顫抖,幾乎就要逃離。
好在陸淵神念一動,掃過眾多駿馬,瞬間安撫了它們情緒。
隨後才看向眼前雄鷹。
這隻看起來威勐異常,猶如凶獸的雄鷹,正是陸淵此前從雪原處,用百枚靈丹換來的靈鷹。
此鷹可日飛五千里,即便楚國和雪原通信,用此鷹也不過三五日時間,已成楚國如今最為倚重的通訊之物。
來回傳遞消息,極為便利。
伸手在雄鷹主動遞過來的脖頸處,取下一個掛着繩索的青銅小筒,打開後取出一張細紙,翻眼看了起來。
待看完上面內容,陸淵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贊道:「不錯,水師處進展順利,片刻前,已經拿下了螺口渡,寧人水上後路,已為我所斷。」
「恭賀大王,滅寧在即。」
「天佑我大楚也。」
旁邊諸將聞言,紛紛不由賀喜。
不怪眾人如此高興,實在是這螺口渡的位置,甚為緊要。
在江夏附近百里區域,除了江夏城下的那個渡口外,唯一可通大船的渡口,便是向東百里外的螺口渡。
此渡口處在楚寧邊境,此前歸於楚國,渡口內除了有十餘水師船艦巡視外,還有常駐上千兵馬看守。
後來兩國大戰開啟,寧人大軍橫壓而來,該渡口自然無法抵擋,水港內的駐軍,早早的就按照軍令,棄守而退。
而寧人接收之後,也沒荒廢此渡。
眾所周知,水路運糧,不管是承載力,還是速度,或者成本,皆是遠勝於陸路運糧的。
如果從豫章腹地,輸送物資前往江夏前線,那麼按照其物資集散地為該郡首府南昌來算,從此城出發,抵達前線大營,一路約有六百里左右的路途。
六百里運糧,要供應前線十幾萬大軍,那麼於將軍最少要動員二三十萬民夫,徵發數十萬頭牛驢騾馬,才能勉強滿足需求。
而且糧食從城內出發,要送給前線,可能耗時要一月之久,快點也要半月時間。
如果換做水路運糧,那就只需數百船隻,以及在船隊抵達渡口時,偶爾徵發萬餘民夫協助搬運物資即可。
並且乘舟直上,順風的話,可能一日便可抵達。
兩種運糧方式,哪種損耗更大,更加安全,更加高效,一目了然。
所以自開戰之後,寧國的糧草物資,基本都是由水路運來。
而船隻運糧,自然免不了需要港口。
距離江夏前線最近,同時也為寧軍掌控的渡口,便只有先前楚軍放棄的螺口渡了。
此渡口自被寧軍佔據以來,就設為了後勤基地,每日裏都有數十船隻從寧國腹地駛來,在這裏卸載貨物。
然後由此渡口安排車馬人力,輸送百里送底前線大營。
因為此地關乎錢糧供應,寧軍在兵力有所緊缺的情況下,還特地在此安排了上萬守軍,以及五千水師防守此港,可見此處重要。
往日裏,陸淵也知此地緊要,為寧人七寸之地。
可那個時候,他縱然派兵偷襲此地,打下來後,也無法長久守住。
因為港口附近,便有大量寧軍,得知後路被偷,隨時都可抽調數萬兵馬前來奪回。
而前面江夏城內的楚軍,被寧軍無數營寨層層阻攔,也無法跨越百里敢來支援。
長江之上,也有寧軍水師封鎖江面,貿然前去偷襲港口,不僅無法起到截斷寧軍錢糧,阻其後路的效果。
反而會將自己兵力,白白困死在港口之中,被寧人吃下。
同時除了水路之外,寧人還可以通過陸路運糧。耗費雖然大了一點,但身處後方,安全卻是無虞。
楚國哪怕斷了水路通道,寧人也不會陷入缺糧。
所以那個時候攻打螺口渡,不僅沒什麼好處,反而風險極大,陸淵自然不會去浪費這個功夫。
但此時不同。
沉丘即將擊破長沙寧軍,屆時便可繼續輕兵疾行,直插寧國後方,奪取空虛的豫章首府南昌。
若能做得此事,那麼寧軍陸上退路便失,斷去一條退路。
然後陸淵再攻下螺口渡,分重兵駐守此地,便能再斷寧軍水上退路。
他也不需分出去的幾萬偏軍,能守多久,做得多好。
只要那兩萬水師、四萬禁軍,能頂個一月,便足以困死寧軍了。
因為按照細作回報,寧軍大營內的儲糧,基本是維持半月份額,同時螺口渡每十日送來一批補給,以保證大軍物資不缺。
故而楚軍只要封鎖螺口渡一月,僅有半月存糧的寧軍,即便再怎麼節省糧草,也頂多撐個二十天左右。
超過二十天,便會陷入糧草短缺的窘境。
而如果超過一月,那麼此處寧軍,便如那長平之戰中的趙軍,只能餓得頭眼發昏,人競相食了。
此等情況下,楚軍吃下寧軍,自然不難。
甚至好點的話,直接收編對面十萬寧軍,也並非不可能。
以楚軍不缺糧的情況,還有同為江南揚州人,只要這些寧軍投降,花個兩月功夫便能成功接收,整編為楚軍,拉上戰場聽用。
這無疑是個大好收益。
有着這些肉眼可以預見的前景在,陸淵和其他一眾將校,自然高興無比。
眼前的寧軍在他們心中,已經成了瓮中之鱉,冢中枯骨,在劫難逃了。
「雖然螺口渡已下,但我等還沒到高枕無憂的時候。
寧軍營中,尚有十一萬兵馬,豈等若是傾巢而出,勐攻螺口渡,未必沒有奪回來的可能。
所以為了徹底斷絕寧軍退路,我江夏這邊也不可懈怠。
傳孤令,至今日起,城中一萬騎卒全都撒出去,分散在寧軍營外各處,給我盯死了寧人。
他們若是有出營舉動,立刻向前襲擾,阻其速度。
同時其餘城中步卒,也每日出營邀戰,牽制寧軍精力,配合騎隊行動。
我要讓這十萬寧軍,徹底變成一隻烏龜,縮在這殼內,別想離開此處。」
陸淵環視眾將,厲聲下令。
「是!」
眾將聞言齊和,領聲聽命。
就這樣妖戰未曾的陸淵率軍回城,然後城內上萬騎兵全都放了出來。
以一千人一隊,百人一股,分散到了寧軍營寨附近數十里內,牢牢的監視封鎖着對方各條退路。
而楚軍這舉動,自然也引起了寧軍的注意。
……
寧軍大營。
剛剛收到營外楚軍邀戰回城的消息後,有些心煩的沉丘還沒平靜心緒,忽的營外又馬蹄陣陣,引起無數騷動。
等他派人前去查看怎麼回事時,外面就有士卒先一步趕來稟報。
簡稱楚軍大撒騎卒,已經在封鎖軍營外各處要道,似有將他們徹底堵死在營中的意思。
聽到此言,沉丘眉頭微跳,本能察覺楚人這是有什麼陰謀,心中生出些許不安。
很快他招來營內諸將,問詢眾人,想要找出楚軍有何目的。
但諸將商議之後,因手頭線索有限,也不明楚人目的為何,都摸不到頭腦。
於是眾人思慮之下,只得建議加強營寨防備,防止楚人趁勢來偷襲。然後派出探騎,前往四周,試着捕捉一些楚人游騎,藉此探明楚人目的。
這只是最基本的應對方法,完全屬於被動挨打的策略,自然讓沉丘不滿。
可除了這穩妥建議外,他也沒更好辦法。
軍中倒是還有一些別的聲音。
就比如那武安侯白義安,還未放棄他那極端保守之策。
在聽聞楚軍異動之後,竟失心瘋的立刻向沉丘請求,直言楚人數月來一直安穩,此時卻生出這等異變,必是有大陰謀。
現在其等封鎖四周,定是想隱藏什麼信息,若繼續在此地呆下去,等楚人佈置完成,那大軍皆陷入死地也。
所以為了大軍安全考慮,此時應稱楚軍佈置未成,圖謀剛起的時候,立刻率軍撤離,返回豫章。
反正此時以已不破江夏,而原先沉丘派兵突襲楚軍腹地之事,也因為嶺南戰局的失利,已成虛妄。
寧國在楚國身上,已是占不了什麼便宜。
既如此,還在前線空置兵馬,損費錢糧,只是虛耗國力而已。
此舉不僅動搖國本,還給大軍帶來傾覆危險,實不能再這麼冒險下去了。
儘早率軍撤回江東,保存現有實力,然後整合一切底蘊,與楚人做好打長久戰的準備,才是眼下最為老持穩重之策。
可白義安此言,並沒有說動沉丘,反而引得他和一眾大臣不滿。
什麼楚軍陰謀,什麼撤兵回國?
大軍征戰,本就是奇計百出,不擇手段,只以消滅敵人為首要目的。
且自古有雲,兵危戰凶,沙場又哪有沒有危險的?
而且此時正是與楚人相持時刻,嶺南能否保全,江北能否保全,寧國能否據敵於外,揚州霸業能否維持下去,可全看此時了。
白義話安說的輕鬆。
大軍放棄一切,撤回江東固守。
可江北、嶺南,江東安寧,揚州霸業,以上這些,就真的是能夠輕易捨棄的嗎?
要全都捨棄了,那寧國還是寧國嗎?
金陵還能稱天子嗎?
事情干係太過重要了,白義安從戰爭的角度上看待問題,或許看起來很是明智,有眾人皆醉我獨醒之貌。
可戰爭,從來都不僅是戰爭。
戰爭的背後,還有經濟、政治、人心等等因素影響……
有的時候,一場大戰,你僅考慮戰爭,不行的。
還要從全局來看,從全國來看,全天下來看。
如此大角度俯視,很多在眾人眼中,看起來愚蠢的選擇與決定,其實背後都有許多其它因素在影響。
此時的沉丘他們,便是被諸多戰爭背後的因素影響,根本不可能像白義安一樣,只考慮戰爭勝負利弊,輕易便說出退軍之言。
這樣也就有了白義安眼中,亡國危難之時,滿朝儘是昏君庸臣之相。
這是這些昏君庸臣,不清楚自己如此做,可能會損耗國力,甚至使得寧國滅亡嗎?
非也。
他們也清楚自己選擇,很愚蠢,很被動。
但如不這麼選,寧國或許不亡,但自己可就要先亡了。
最簡單一個。
此次大戰,寧國用兵六十萬,調動附庸國二,盟國一,聯軍兵力近百萬,聲勢可謂三百年來江南之最,九州各國更是矚目無比。
如此一場大戰,突然寧國就撤兵認輸,放棄三個盟國,放棄江北一郡,前後死傷數十萬兵馬,耗費錢糧不計其數。
付出了如此代價,誰來承擔這個戰敗責任?
這場戰爭的聯軍主帥,寧國天子沉丘嗎?
亦或者營中滿堂的諸多將校,公卿高官?
還是你武安侯白義安?
這個戰敗罪責實在太大,大到哪怕身為天子,沉丘都不敢硬扛下來。
因為扛不住。
他只要認了,那麼面對戰敗之罪,面對死傷數十萬將士的過失,面對軍中將士的憤怒抵制,面對無數因為戰爭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的洶洶民意,面對因為戰敗而失去了自己大量利益的國中鄉紳士族……
以上無數群體的怒火壓過來,哪怕身為天子,也是承受不住,會烈火焚身的。
須知。
金陵政權,可從來都不是一家一姓,而是世家推舉,各族輪流的。
當初蕭氏主政,損失半壁江山,折兵數十萬,損耗了太多勢力階級的利益,於是各方皆怒,令其下台。
此時他沉氏主政,要是按白義安所言,同樣要丟失江北,還有嶺南幾個附庸國,幾乎等於丟失半壁江山。
折損兵馬也有數十萬,也同樣損害了許多人的利益。
前車之鑑,不過十餘載。
蕭氏如今已成六姓七族之邊緣,受各族敵視,萬民唾罵。
前任的下場,歷歷在目,沉丘再是心大,又哪敢以身重蹈之。
而同樣的。
戰爭失敗的後果如此嚴重,營中將校公卿,都不願承擔戰敗後,那難以計數的利益損失,還有將來楚國殺來後,為了抵禦對方必然會出現的沉重負擔。
上次越國失敗的教訓猶在眼前,他們自然也不支持退兵。
因而在一眾君臣抵制之下,沉丘的提議,這不例外的被否決了。
面對陸淵的封鎖,寧軍只是保守的派人勘察消息,被動應對。
徹底失去了趁楚軍剛奪螺口渡,立足未穩,將之奪回的唯一機會。
在關鍵抉擇中,寧國又走向了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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