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救命,將軍又有麻煩了 第86章鬧市揭穿

    從河溝村到縣裏的這段路程,鄭曲尺偶爾瞟到了柳風眠的表情,就立馬收回視線,謹言慎行。

    自他知道除了他,她還另外邀請了黎師之後,他那病嬌的臉上,就翳了一層陰鬱不散的生人勿近。

    連那常掛在臉上的親善柔和微笑, 都變成了淺淺低迷、沒什麼溫度。

    她也不想帶上黎師的啊,可這是她哥的指令,不將黎師一併帶走,他們要怎麼無中生有,謊稱「桑瑄青」回過一趟家中,實施接替計劃。

    不過她也是沒想到,黎師這個人看起來就挺高冷的,不苟言笑,但卻這麼沒架子, 只要別人一邀請就來,從沒例外。

    她走在兩人身材高挑的人中間,壓力着實有點大。

    尤其一個笑起來比另一個不笑的,感覺怨氣還要更加深一些,全繞到她身後來戳她的脊梁骨了。

    到了城裏,她發現街上來往的人比往常見到要更多了,街頭巷尾的擺攤叫賣砍價,孩子奔跑嬉鬧,夫妻牽手親昵遊逛,年老者在樹下打趣閒聊。

    她還聽到了聊天內容,說是除夕夜還有「驅儺」活動。

    「什麼是驅儺?」鄭曲尺向旁邊兩位請教。

    宇文晟斜瞥過眼, 見她睜着一雙撲閃大眼,可憐巴巴等着他給解惑,心當下便軟了, 可不等他張口,黎師渾然不覺打斷了什麼,直接對鄭曲尺便是一番詳細講解。

    原來這個「驅儺」的活動, 由來已久, 不僅鄴國有,其餘幾國都有這種類似的民俗活動。

    不同的是,鄴國是通過戴一種特殊顏料塗騰面具,穿一身惹眼又鮮麗的裝束,進行神秘的驅逐動作表演,他們會進行唱吟編詞的詩歌,意在驅除看不見的疫鬼等不祥之物,以保新的一年之安康。

    而在北淵國,他的國家,則是扮演十二神獸,星回歲終,陰陽以交,迎神賽會,驅逐疫鬼。

    這些神啊,鬼啊,擱現代也不就是純純的封建迷信嗎?

    嗯,迷信。

    可她愛看啊。

    鄭曲尺津津有味的聽着黎師講着那些, 樸素卻又充滿異域色彩的說明, 其實除開迷信之外,它其中還蘊含着政治性、宗教性和民俗性,極富這個年代跟各個國家的特色,她認為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想看。

    可是河溝村離縣城路程不短,步行快的話,都得走上一個時辰,如果在家中吃完年夜飯,只怕就會趕不上這一趟「驅儺」節目了。

    「很想看啊?」宇文晟問她。

    鄭曲尺倏地轉過頭,睜大一雙閃亮大眼望向他,連連點頭:「嗯吶。」

    可他卻笑得純潔溫柔:「那就繼續想着吧。」

    鄭曲尺:「」

    不帶她來就別問這麼叫人誤會的話啊,吊了她胃口又不滿足,這不是有毛病嗎?

    腹誹了幾句,鄭曲尺也知道他這是向她表達不滿情緒呢,她也不氣,想着柳風眠眼睛不便,一路上的風景於他而言,也許只是過耳風,只一陣吹過卻留不下什麼印象。

    於是,鄭曲尺不再光顧自己看熱鬧,也會花樣百出地拉着他,跟他描述一路所經過的各種場景、事物。

    「聞到味了沒有?這一片都是農民賣菜的攤位,那人說自己賣的叫撒佛花,名字還挺好聽的,還有韭黃、生菜、薄荷、胡桃,對了,那邊有飴糖,你等着,我過去再給你賣些備着。」

    她鬆開了宇文晟,因為急着排隊去買飴糖,並沒有發現宇文晟下意識反握、挽留她離開的動作。

    但黎師餘光卻看到了。

    「看不出,柳公子還喜歡吃飴糖?」

    宇文晟面露甜蜜微笑:「以前不喜的,可曲尺卻說,吃糖能夠叫人心情變愉悅,她希望我隨時能夠開心,我的妻子對我的事向來上心。」

    黎師:「」忽然感覺有點飽。

    「黎師成親了嗎?」

    「還沒有。」

    「看你年歲也不小了,也該成親了,要不然錯過了適婚年齡,以後只怕就不好找了。」宇文晟「好心」相勸完,又笑嘆了一聲。

    「伱一個人,自然不明白兩個人一塊兒的好處,你看曲尺事事念着我,樣樣顧着我,一見我喜愛之物,就奮不顧身去為我取來,這些事情估計還未成婚的你,是理解不了的。」

    黎師現在不只飽了,更覺得撐。

    他不想再跟柳風眠聊這些了,他直言如雪亮的刀刃:「柳公子的眼睛,當真瞧不見?」

    宇文晟表情並無異樣,他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反問:「誰跟你說,我眼睛瞧不見的?」

    「所以你一直在欺騙桑家的人?包括你方才口中全心全意為你的妻子?」黎師這一句話並無壓低聲量,恰好是能夠完完整整傳入已經回來的鄭曲尺耳中。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欺騙?」鄭曲尺歪頭問道。

    黎師卻看向宇文晟,像一介公正的審判官,給予造口孽者降下神罰。

    「我見過天生目盲者,亦見過後天目盲者,可無論哪一種人,他們都不像柳公子一般,對外界的反應如此自然,就好像正常人一樣。」

    他雖講得含蓄,但內容卻是大膽披露他的偽裝,這一路走來,他都在觀察着對方,老實說,從昨夜他傷到鋸子起,他便深深懷疑這人根本沒有眼疾。

    宇文晟聞言,也感受到了來自鄭曲尺濃烈的眼光,可他全當不知,只披着一層與世無爭的皮囊神情,為難道:「可我並不屬於你認為的那兩種類型,你想說什麼?黎師,你似乎對我有敵意?」

    這人

    黎師終於了解,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有多狡猾了。

    他看似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但實則每一句都不是重點,甚至還給他挖了不少坑跳。

    「我對柳公子並無敵意,只是好奇、疑惑跟擔心。」

    鄭曲尺一直在旁邊聽着兩人談話。

    他們或許都覺得她「一無所知」,可誰知道她其實早憋着這兩人的部分底細。

    要裝,好哇,大家一起來。

    她本以為這兩個人能夠爆出什麼秘密來,哪想最後全都在打太極,她半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挖掘出來。

    手上拎着剛買來的飴糖,鄭曲尺走了過來。

    看到前面還有擺攤賣「桃符」(春聯)的,鄭曲尺想起之前桑大哥讓問的事,她假意沒聽到兩人的談話,問道:「風眠,你會不會寫桃符啊?」

    宇文晟頓了一下。

    桃符?

    要寫些什麼?

    鄭曲尺見狀,趕忙換了說辭:「那畫神像?」

    宇文晟目光閃爍,唇邊的笑意稍微有些勉強掛着:「」


    畫哪種神像?慈眉善目不了解,但如果是太歲魔神,他或許還能嘗試一下。

    身為一個常年在外領兵打仗的將軍,他懂的東西很多,但唯獨沒有想過一天,他的妻子會央求為她放下刀劍,執筆寫桃符畫神像。

    鄭曲尺也有些懵。

    說好的謀士讀書人呢?

    宇文晟見她一臉驚訝,抿了抿唇:「買現成的,不好嗎?」

    鄭曲尺回過神來,卻有些糾結:「哦,可家中已經買了桃木板跟紅紙,不能浪費了,如果你不會」

    「是寫桃符嗎?黎某會。」

    黎師適時插話,一下引起了鄭曲尺的注意力。

    「你會?」她轉過頭。

    黎師對她點頭,他好似透過她刻意出門時蒙起的那一張面紗,見到那既陌生又隱約透出些許熟悉的面容輪廓:「對,三妹可還需要繪年畫神像,如鍾馗、狻猊、虎頭等,我亦擅長。」

    鄭曲尺怔愣了半晌,不由得對黎師另眼相待了。

    想不到他一介工匠出身的人,竟會這麼擅長老先生的活,多才多藝啊。

    為了完成桑大哥交待的任務,也為了能夠另省一筆開銷,鄭曲尺不吝大力讚賞道:「黎大哥,你也太厲害了吧,那今年咱家的桃符跟年畫都一併麻煩你了。」

    宇文晟在一旁見鄭曲尺對黎師笑意融融,滿嘴誇讚,頓時不樂意了。

    他笑着,咬字清晰:「不必勞煩客人,我會。」

    然而,鄭曲尺卻很懷疑,她故意道:「風眠,哥很重視桃符跟年畫的品質,你要是寫毀了他肯定會生氣的。」

    宇文晟對比她剛才對黎師所言全盤信任,此刻卻對自己多番質疑,他伸手捏住了她軟嫩多肉的腮幫子,皮笑肉不笑道:「你認為我就不會?」

    完了,這是跟她犟上了。

    他要真會,剛才就不會遲疑了,顯然他自己都沒把握,這會兒時間緊、任務重,她可沒多餘的桃木板跟紅紙給他試錯。

    她趕忙從袋子裏給他餵了一顆糖入嘴。

    她拉過他,跟他眨了眨眼睛,小聲道:「當然不是,可這麼累的活,我不捨得叫你做,既然黎師擅長,那就讓他來吧。」

    宇文晟的嘴被她的糖給甜住了,他挑了挑眉,她這話聽着倒挺好聽的,可宇文晟能不知道她這根本不是真心話,純粹就是想拿甜言蜜語來哄着他?

    「是嗎?那你講大聲點?」他戲謔道。

    鄭曲尺無力微笑:「過份了啊,這話要被別人聽見,該怎麼想我們倆夫妻?」

    夫妻?

    宇文晟細細咀嚼品味了這下這個詞,口腔溢滿的甜味好像愈發濃烈,帶着一種天然水果的清香氣息。

    他因為這兩個字而笑彎了眸。

    「這糖挺甜的。」

    「是嗎?」

    鄭曲尺見他沒再不依不饒,也好奇吃了一顆,嗯有點膩,比之前買的那種糖分要高不少,含化後還黏牙,有些像麥芽糖。

    原來他喜歡含糖量這麼高的品種啊,好,她記得了,下次就繼續買這種。

    黎師站在一旁,靜靜看着這對年輕夫妻像要講什麼秘密一樣,一下俯身傾聽,一個墊腳遮聲,竊竊私語。

    他眸色黯了黯,忽然抬起手,朝後方招了下。

    這是一個訊號,周邊原本游散開來的行人、各自叫賣的小攤販、專心砍價的商客還有混淆在街巷、樓欄的各色人士,視線統一落駐在了黎師身上。

    他手勢簡潔,一個動作,便瞬間掀起了民間一場驟變風雲。

    前面一隊賣藝人本還在表演技藝,其中一個舞馬者,正用調教過後的馬匹以嘴銜酒杯,送到圍觀人的手中,那一大圈擠得交通水泄不通,紛紛驚喜激動,拍手叫好。

    誰知,那原本還溫馴的馬匹,忽地「嘶鳴」一聲,揚蹄踏地,瘋狂甩動鬃毛,深棕色的馬瞳逐漸沾染上一縷紅腥之色。

    它忽地掉頭,便朝着一個方向狂奔而來。

    而這個方向,正是宇文晟跟鄭曲尺所站的位置。

    噠噠噠噠噠噠

    如疾雨敲打檐瓦,暴雨驟降,驚得四周圍的人都失聲尖叫。

    「那馬怎麼忽然不受控制,亂跑了起來?!」

    「大家小心,這馬肯定吃錯了東西,快散開,都快散開!」

    宇文晟聽到前方傳來的動靜,他偏過頭,恰好看到烈馬奔騰衝來的這一幕。

    鄭曲尺也被驚到了,正準備伸手拉着他一塊兒跑,卻被後方一股力道撞開,倒在了旁側。

    「天啊,姑娘,你沒事吧。」

    一位大嬸焦急忙慌地扶起了她,鄭曲尺嘴裏推託沒事,卻被她拽着朝另一邊躲去。

    「瘋馬來了,姑娘,咱們趕緊跑啊。」

    這位「好心」的大嬸臂力着實不凡,鄭曲尺一個猝不及防,就被她強硬地帶離了柳風眠身邊。

    「等一下,我夫婿還在——」

    「別管那麼多了,那馬瘋起來若被它踢到,是會死人的啊。」

    然而,鄭曲尺卻不肯聽她的,柳風眠眼睛看不到,她如果丟下他一人留在原地,那豈不就是相當於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

    雖然這嬸子力氣不小,可鄭曲尺可是自負怪力之女,她被抓住的手腕反手一個扭轉,就掙脫開了那個嬸子。

    她急着朝柳風眠那處趕,但又被一群驚嚇的路人給遮擋了,她想避開他們,但這些人就好像故意攔路一樣,她往哪鑽,對方就朝哪跑。

    「風眠,快跑——」

    眼見趕不及,她只能透過人牆的縫隙急聲大喊。

    而此時的宇文晟卻半點不見慌亂,他還將一切的周遭變化、異樣還有鄭曲尺那邊古怪的攔截情況,盡收眼底。

    紅蛛眼紗之下,他一雙幽重月瞳瞥向黎師。

    想在鄭曲尺面前,拆穿我?

    他跟宇文晟一樣,在這片鬧區、這樣慌亂的場景當中,就跟一個置身事外的人一樣。

    柳風眠,你有本事,就繼續裝眼瞎,裝成一個無害病弱的書生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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