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世界出問題了。]
夏白一打開[老死不相往來]群,就看到了這條消息,來自群里的老王。
眼神呆了呆,一分鐘的時間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等他低頭再看,群里已經跳出了不少消息,群里幾老幾乎都跳出來了。
老李:[你這老不死的,平時一個屁都不放,一出來就胡說八道。]
老劉:[出什麼問題了?問題不是早就一大堆了?]
老錢:[剛戴上老花鏡,你們怎麼又說話了?]
老王:[我這是惜字如金,平時不說廢話!你們一個個的是真沒察覺?還是在這裝傻?]
老王的消息一發,群里出現了短暫的,意味深長的沉默。
夏白也跟着沉默,好像跟着想了很多。
老李:[老王,真的嗎?]
老王:[真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最晚明天下午泉廣市應該就要封了。都一大把年紀了,注意點,別臨死了出什麼意外。]
老錢:[泉廣市?老夏不是就住泉廣市隔壁的姜岐市?]
群里幾個老人會艾特的在艾特老夏,不會艾特的也在大聲喊老夏,讓他注意點。
夏白回過神,立即應聲。
老夏:[看到了!]
聽到泉廣市要發生什麼後,他們第一反應是喊住在附近的老夏,看到老夏知道後,才紛紛討論起為什麼要封泉廣市。封一座城市,絕不是一件小事,馬上會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老林:[我聽說最近泉廣市死人很多,是因為有什麼傳染病才封的嗎?]
老李:[聽說?從哪裏聽說?呵,你是聞到死人味了吧?]
老劉:[都什麼年代了?別胡說八道。]
一條條[老死不相往來]群的消息從手機頂部冒出來,夏白在網上搜了會兒泉廣市的資料,點回群里時,老王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只留下一個鏈接,再沒出現過。
剩下幾位可能連鏈接都沒點開,又吵了起來。
夏白習以為常,點開鏈接看了起來。
老王留的鏈接直達一個帖子,帖子名只有一個簡單的日期,9月2號,今天的日期。
帖子中,樓主什麼都沒說,直接放了幾張圖,其他跟樓的人也是什麼都不說,只放圖。整個帖子裏,一個字都沒有,全是圖。
根據剛才的看到的泉廣市資料,以及基礎的車牌號、標誌性建築等,夏白在這些照片中,找到了幾張泉廣市的。
老王說的沒錯,泉廣市可能要封了。
最新一張,是五分鐘前發出來的,只比老王說這事時晚個幾分鐘,是拍的泉廣市的一個國道入口。
泉廣市是歷史古城,這個入口修建的和城門很像,兩個高大的拱形門,一進一出。
黑夜裏,並沒開很明亮的燈光,進口那裏,已經有人在暗中鋪設圍欄了。
出口那裏沒有,意思好像是,以後泉廣市只能出不能進。
這張照片裏正好拍到有人出來,那幾個人有人眼神平淡,有人興奮,有人是狂喜,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沾了血,有個人從頭到腳都被血浸透了,連頭髮上都滴着血,成了個血人。
很難想像如果他流這麼多血,或者他周圍的人流着麼多血,會不會變成乾屍,但是他們每個人都完好無損,一點小傷都沒有。
第二張照片,在一家網紅餐廳門口,十幾個人壓住了什麼,從露出的手看是人,手指顏色灰紫又不像正常人,有一個人就在那個手腕處注射什麼。
第三張照片,在泉廣市蠟像館外圍,不少人抬着一具具很像人體的東西向外走,那些東西都被黑色的布袋裹着,究竟是什麼看不清,這張照片正好拍到其中一個黑布袋裏血向下滴的畫面。
夏白把這幾張照片一一仔細看了一遍。剛才他在網上搜泉廣市時,看到泉廣市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店鋪接連倒閉,死亡事件也很多,網上有人說,泉廣市是不是被詛咒了。
其實不用上網看,作為泉廣市的鄰市,他們這裏也有人討論泉廣市的一些離奇事件。只是大多數都只是八卦,可能會緊張,也沒多恐慌。
這些照片和老王的話,給夏白打開了一扇門,讓夏白窺見另一個被竭力掩蓋,但即將掩蓋不住的世界。
除了泉廣市的,帖子裏其他地方的照片也是一樣的,血腥、詭異。
他從這個帖子進到這個貼吧,這個貼吧的名字也很簡單,叫九月。整個貼吧只有兩個帖子,一個是剛才夏白看的9月2號,另一個是9月1號。
9月1號里也是這樣,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不同人發的這種照片,有的照片能看出城市地點,更多的是不知道在哪裏拍的,發生在哪裏的。
有9月貼吧,那有沒有8月、7月?最早從什麼時間開始?
夏白在網上搜索,以往月份在網上已經沒了任何痕跡。
他回到[老死不相往來]群時,群里還在吵。夏白熟練又不動聲色地拉架。
老夏:[不是傳染病,今天已經不讓人進姜岐市了,但姜岐市的人可以出來。]
老錢:[對!如果是傳染病,應該相反,只許進不許出才對。]
老林:[最近老夏怎麼有點靠譜了?]
老劉:[既然這樣,老夏你得好好準備一下啊。]
不用他們說,腦海里滿是那些照片的夏白已經跑去準備了。
不是去準備食物和水源,也不是做安全防護,他直奔二樓最裏面的房間。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緊閉,只從剛打開的房門外透出一片微弱,觸及不到深處的光。房間裏陰涼的氣息,混着某種特殊辰砂的味道逆光溜出。
夏白快步走到床邊,叫了一聲「爺爺」。
床上的人僵硬無比,光線落腳處泄出一處微不可查的屍斑,自然無法回應他。
夏白習以為常,並沒期待他回應。
他背起床上的老人跑到一樓院子裏,將他靠在牆上,又回到房間裏拉了一副棺材出來,熟練地把老人放在棺材裏。
他轉頭又走進旁邊一間房,帶了一把鋤頭出來。手握鋤站在房間門口,他抬頭看向夜空中泉廣市的方向。
九月初的九點,靜夜沉沉,月亮隱在靄靄的灰霧中,星光微不可見,濃稠的黑幾乎要鋪天蓋地壓下來。
夏白握緊鋤頭,急匆匆跑到院子裏,在院子西北角挖了起來。
土地不算堅硬,和外面的比鬆軟很多,帶着山村夜晚的濕氣,挖起來還算輕鬆。腳邊堆起越來越高的小土堆,鋤頭忽然停了下來,在一副黑沉沉的棺材上。
立即換了個地方挖,二十分鐘後,又停在一副棺材上。
再換個地方挖,又挖到了一副棺材。
停頓了幾秒,不放棄地繼續挖,又打擾了一位。
夏白眼睛睜得大了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月光從睫毛泄露,氤在淺棕色的眼瞳上,驅散了裏面短暫的呆滯,他握緊鋤頭,又換了個地方挖起來。
黑空中慘白的月亮下,單薄的少年在院子裏挖來挖去,小土堆和冒出的山墳一樣一個個冒出,終於在院門左側給爺爺找了個隱藏點。
把爺爺埋了後,又把挖出來的其他幾堆土埋平,還用盆花壓在各位身上做隱藏,夏白終於在凌晨一點多呼了口氣。
[老死不相往來]群已經沒有新消息了,幾位老人吵得再凶也撐不過十點,早就睡覺去了。
前面的消息多數是跟老夏說怎麼準備的。夏白看了看,又在心裏想了想,準備進屋洗漱睡了。
踏進屋門檻時,他耳朵動了動,好像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聲音不來自草叢和樹頂,而是地下。
夏白慢慢轉頭,一陣夜風拂面而過,風過後院子裏安安靜靜,幾盆有些年歲的枝條累累的月季和桂花安穩地壓在土地上。
還是不放心,洗漱後,夏白把位於他房間中心的帳篷移到窗邊,趴在窗台看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鑽到帳篷里。
一夜安靜。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夏白就起床了,翻箱倒櫃地找錢。
衣櫃最底層的抽屜里有一個紙袋,紙帶上寫着學費。夏白摸了摸,又把它放回去,鎖上了。他摔了陪了自己好幾年的粉豬存錢罐,把裏面的錢整理好,裝進身前的斜挎小包里。
昨晚[老死不相往來]群里,他們都讓老夏囤點食物和水,以防萬一。食物不缺,家裏有糧,外面有菜。
不過,他馬上要去學校報道了,這些不好帶。所以,雖然沒什麼錢,夏白還是決定去鎮上買點方便食品。萬一真出現什麼問題,食物可能比錢還值錢。
夏□□打細算地想着要買的東西,一打開屋門就傻眼了。
天剛蒙蒙亮,山腳下的晨霧還沒散,霧氣下的院子裏大土坑很明顯,土坑裏的一副副棺材全都打開了,裏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只剩下爺爺所在的坑位還完好,其他幾個棺材裏的死屍都消失不見了。
夏白忙跑到二樓拿出一串銅鈴,站在二樓窗口搖晃。四周寂靜,沒有任何回應。
這一上午,他找遍了後山,委婉地問遍四周的鄰居,也沒有關於死屍的一點消息。
他還是騎着小電爐到了鎮上,不過不是去買東西,而是去了派出所。
橋延鎮在姜岐市算不上貧困鎮,鎮中心基礎設施建得不錯,超市、醫院和餐飲中心應有盡有,處處是二三層小樓。派出所就在一座三層灰瓦白牆的小樓里。
小樓層高不錯,在二樓窗口處可以將門前的整條街盡收眼底。
老楊坐在這裏喝茶,看到那個少年在派出所門口踟躕了半個多小時了,派出所門前老楊樹的皮都要被他扣掉了,他還是沒走進來。
這一看就是有什麼急事又不好張口,才能猶豫成這樣。
老楊端着保溫杯朝下走,「把門口那個小子帶進來,救救那棵老楊樹。」
夏白就這麼進了派出所,坐在老楊和一位漂亮姐姐面前。
漂亮姐姐問他:「小同學,你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嗎?」
夏白乖巧地坐着,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垂着頭不看他們的眼神,點頭。
漂亮姐姐看着他語氣愈加溫柔,「什麼事呢?」
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很久都沒進來,想必是什麼讓他為難或糾結的事,她溫和地說:「不要害怕,什麼事都能跟我們說,能幫助你我們一定儘快幫你。」
許是這句話打動了他,夏白開口了,「很重要的東西丟了,可以找你們嗎?」
「當然可以。」事情沒漂亮姐姐想的複雜,她還以為這位少年久久不願進來,是被人欺負了,比如被校外的混混糾纏,並被威脅不能告訴別人。她依然熱情地問:「丟了什麼?」
夏白:「我的……走丟了。」
中間那兩個字很輕很快,老楊和漂亮姐姐都沒聽清。
漂亮姐姐:「什麼走丟了?孩子還是老人?叫什麼?」
夏白食指和無名指在膝蓋上搓了下,頭更低了,「喜神。」
老楊一時沒反應過來,漂亮姐姐耐心地問:「喜神?是走丟人的名字嗎?很獨特唉,喜不是姓氏吧?姓什麼?」
夏白不說話了。
「噗!——」
忽然老楊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他「呸呸」吐了嘴裏的茶葉殘渣,大聲問:「喜神?你說你的……喜神?……走?丟了?」
夏白乖巧地點頭。
老楊睜大眼,「你的喜神在哪裏走丟的?」
夏白:「家裏,閩石村152號,院子裏。」
老楊一言難盡,「你把喜神放院子裏?」
夏白又點頭,雙手一直乖巧地撐在膝蓋上,像個聽話的小學生。
老楊奇怪地看他一眼,「喜神身邊有什麼好東西嗎?」
夏白終於不再是點頭,而是搖頭。
老楊問:「你怎麼確定是走丟了,而不是被人偷的?」
夏白認真回答:「從現場看,應該是自己出來的,而且有五個喜神,這麼多要是有人來偷,我應該能聽到。」
這句補充被老楊大嗓門的話掩住了,「啥?你還五個喜神?!」
他一言難盡地看着夏白。
漂亮姐姐跟他們不在一個頻道很久了,此時終於有機會插話,「等下,你們在說什麼,這個喜神究竟是什麼?怎麼還有五個?」
夏白張了張嘴,還是有點說不出來。
漂亮姐姐拉了下老楊的袖子,「楊老師?」
老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夏白,跟漂亮姐姐說:「你聽說過趕屍人嗎?」
漂亮姐姐點頭,「聽說姜岐市以前就有不少趕屍人?」
「嗯。」老楊說:「姜岐市這邊的趕屍人,通常會尊稱一聲自己趕的屍為喜神。」
「哈?」漂亮姐姐沒能反應過來,她茫然地轉頭看向夏白,「你說的你的什麼?五個什麼走丟了?」
夏白頭更低了,「死屍,我的死屍走丟了。」
漂亮姐姐更加茫然,放在鍵盤上的手扣進了鍵盤縫隙里,一連串h被扣了出來,在輸入法里顯示出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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