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微是個聰明姑娘,發現床邊的男人面露尷尬之色,瞬間想起李樂珊說過的那幾句話:
「是個男的,脾氣特別好,長得還很帥。」
「隔壁床張阿姨的兒子,姓汪,超級nice的一個人。」
「啊,你是」羅雨微指指帘子,「張阿姨的兒子?」
「對。」汪韌又笑開了,「我姓汪,叫汪韌,堅韌的韌,我媽剛才有點凶,她平時不這樣,你別害怕。」
一簾之隔的張紅霞:?
羅雨微感到難為情:「對不起,我昨天用了麻藥,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我聽李樂珊說昨晚都是你在照顧我,謝謝你。」
「別客氣。」汪韌說,「其實昨晚有很多人在照顧你,你老闆,李樂珊,一位護工大姐,還有我媽,我也就是前半夜幫你看着輸液包罷了,沒什麼的。」
羅雨微小聲說:「我記得我吐了,還吐你手上了。」
「你還記得這個?」汪韌很意外,笑着搖頭,「真的沒事,生病嘛,就是會有各種不舒服,我看你今天精神好很多了,這才一天呢,好好聽醫生的話,你很快就會痊癒的。」
其實最尷尬的應該是認錯人,只是羅雨微記不得具體細節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對着汪韌喊過沈昀馳的名字,要是有過,簡直要叫她無地自容。
尤其是在解容蘭來過以後。
羅雨微垂下眼睫,說:「剛才讓你們看笑話了。」
「沒有的事。」汪韌說,「有些人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每個人的經歷不同,受的教育程度不同,對同一件事的看法就會不一樣,她理解不了你,你也理解不了她,是眼界的區別,不是你的問題,我反倒覺得你很厲害。」
羅雨微抬眸看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汪韌指指床頭的顯示屏:「羅雨微,女,二十六歲,說明你大學畢業才三四年,我畢業也是三年多,如果你讓我現在買房,說實話啊,就算是商住兩用房,我也買不起,所以說你真的很厲害。」
羅雨微苦笑了一下:「我按揭的,那套房才48方,首付只要四十三萬。」
汪韌瞪大眼睛,語氣誇張:「『只要』四十三萬?羅小姐,你有炫富的嫌疑哦。」
羅雨微解釋:「它當時首付要五成,我都不夠,還是問李樂珊借了幾萬才湊齊。」
汪韌抱起雙臂,說:「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羅雨微:「什麼?」
「我在想」汪韌認真地說,「你的目標一定能實現,那只是你的第一套房,以後還會有第二套第三套,你還能買到上海去。」
羅雨微抬起右手捂住臉:「拜託,我吹牛的。」
汪韌低低地笑起來。
一會兒後,羅雨微放下手,慢悠悠地說:「其實我很喜歡那套房子,我一個人住的話,足夠了,沒有第二套第三套也沒關係,我只是不想再搬家了。」
汪韌平靜地看着她,沒有接她的話。
他無意打探羅雨微的過去,儘管這兩天,他通過各種方式知道了她的一些個人信息,比如她的工作,她的房產,她的戀情,她的消費觀,以及她似乎有一個不太尋常的原生家庭。
但那些信息都不是通過正常渠道獲取,汪韌不認識沈昀馳,不會因為解容蘭的一面之詞去詆毀對方,在他看來,五年多的感情不算短,繼續還是結束,都只有當事人才能決定,輪不到他們這些陌生人來指手畫腳。
他與羅雨微的關係淺之又淺,覺得自己還沒有立場去與她深聊,更不會去做個心靈導師開導她,深聊要基於信任與了解,而羅雨微都記不得他了,何來的信任與了解?
所以不如聊些最淺層的話題吧,比如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中總結的人類最低級別需求——生理需求,簡而言之就是,汪韌餓了。
「你吃飯了嗎?」問出這個問題後,汪韌想起羅雨微目前的身體狀況,又說,「你應該只能吃流食,吃過了嗎?」
羅雨微都快被解容蘭氣飽了,脫口而出:「我不餓,還不想吃。」
汪韌關心地問:「你排過氣沒?今天吃過東西嗎?」
羅雨微看着他的眼睛,不想騙他,小聲說:「排過了,但我還沒吃過東西。」
汪韌眉頭一皺:「什麼都沒吃過?」
羅雨微:「嗯,就喝過水。」
汪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語氣都嚴厲起來:「為什麼不吃?你昨天大出血你知道嗎?1500毫升的血!三瓶可樂那麼多!你現在必須要補充能量,手術做完都快滿二十四小時了,你還沒吃過東西?你這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羅雨微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了沈昀馳。
這一天,沈昀馳給她發過好幾條微信,對她說「寶寶好好休息,老公明天就回來看你」,還有「寶寶別生老公的氣,老公一直都很擔心你」,還有「雨微,我真的很愛你,你別不理我,明天我任你打任你罵,我只想看到你的笑」
沒有一條是具體的問候,像是你刀口疼嗎,今天掛了幾包鹽水,做過什麼檢查,導尿管拔了嗎,排氣了嗎,能吃東西了嗎,吃了什麼等等等等。
一句都沒有,那些愛意飄在天上,羅雨微能看到,卻感受不到,想想也很正常,沈昀馳至今都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還不如面前這個陌生男人,一開口就是「1500毫升的血,三瓶可樂那麼多」,準確的數據,直觀的比喻,突然就戳中了羅雨微的心。
汪韌看到病床上的女孩嘴巴一癟,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他吃了一驚,眼看着那淚水要從眼眶裏滾下來,連忙從床頭柜上抽來紙巾遞給她:「你別哭,別哭別哭,我不是罵你,我就是有點着急,那個我還沒吃晚飯,你想吃什麼?我一塊兒買回來。」
羅雨微拿着紙巾抹抹眼睛,又吸吸鼻子,說:「白粥就行,謝謝。」
「好。」汪韌站起身,「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他繞過帘子回到11床邊拿外套,張紅霞瞅了他幾眼,笑嘻嘻地說:「你怎麼不問問我,你爸有沒有給你帶飯啊。」
汪韌穿上外套,問:「帶了嗎?」
「帶了呀!」張紅霞大聲說,「不過你爸今天做的菜太好吃了,那個雞湯鮮的呦,我不小心多吃了點,把你那份吃完了,後來你爸一看,菜不夠,只剩下一份飯,覺得你也吃不了,他就把剩下的飯也給吃了,所以就沒有啦!」
汪韌深深深呼吸,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張紅霞還在床上喊:「你是親生噠!我保證!你爸真給你帶啦!你可別冤枉他!」
徐姐的姐姐掩嘴直笑,帘子後面的羅雨微也聽見了,抿着唇笑起來。
經過半天相處,她能感覺到11床張阿姨是個熱心人,現在看來,她的丈夫和兒子也很有趣,他們家的家庭氛圍肯定很好,真是令人羨慕。
半小時後,汪韌回來了,給自己買了一份燒鴨飯,又給羅雨微帶來一份白粥。
羅雨微還不能坐起來,只能靠躺在病床上讓人餵着吃,關姐正式開工,坐在病床邊,一小勺一小勺地把粥餵進她嘴裏。
白粥很燙,沒有滋味,因為店鋪開在醫院旁,客戶群體大多是病人,煮得就偏稀薄,羅雨微卻覺得很香,從來不知道白粥都能這麼香。
汪韌沒有在張紅霞的小桌板上吃飯,因為羅雨微一直沒拉開床邊的帘子,汪韌想看她吃東西,只能去到她病床邊,捧着盒飯背靠窗台,站着吃。
羅雨微咽一口白粥,瞄一眼汪韌,再咽一口白粥,瞄一眼汪韌,她發現汪韌個子很高,身材像爸爸,不算健壯,屬於斯文清瘦那一掛。
頭髮也像爸爸,老了以後應該不會禿。
至於他的媽媽那是一個可愛又時髦的阿姨,頭髮燙成小捲兒,染了個咖啡色,鵝蛋臉大眼睛,能看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兒,性格還活潑,即使穿着病號服也閒不住,待在病房就愛盤腿坐在床上吃東西、閒聊天,覺得無聊了,就讓妹妹或丈夫陪她去外頭溜達一圈。
汪韌發現羅雨微老是在看他,摸摸自己嘴角,問:「是有飯粒嗎?」
「沒有,是你一直在盯着我吃飯,很奇怪哎。」羅雨微說:「你要不去你媽媽桌上吃吧,你這樣看着我,我都要吃不下了。」
「不行,我得監督你。」汪韌嚼着飯,說,「至少要吃掉半碗粥,我要檢查的。」
羅雨微:「」
她很努力地喝粥,但虛弱的身體還不允許她吃太多,吃到後來,她苦着臉看向汪韌:「汪先生,我實在吃不下了。」
汪韌走過去看粥碗,外賣白粥量很足,夠兩個人吃,羅雨微只吃了薄薄一層,他嘆了口氣,說:「行吧,那先不吃了。」
關姐幫羅雨微擦臉,汪韌一邊收拾飯盒,一邊說:「那個你別叫我汪先生了,就叫我汪韌吧。」
羅雨微沒看他的臉,只盯着他的手,說:「好。」
那雙手很好看,膚色被黑色毛衣襯得更為白皙,手指修長,指甲乾淨,羅雨微不由自主地瞄向自己的手,她還做着美甲,要命的是左手食指和中指兩個美甲在搶救時因為要連指尖血氧儀,被醫護人員摳掉了,變得坑坑窪窪,丑得要死。
她想,得讓李樂珊明天給她帶套卸甲工具來。
汪韌收拾好了羅雨微的桌板,看了眼時間,說:「我差不多該走了,明天我媽做手術,我爸早上就會過來,我得上班,要下午才來,大概兩三點的樣子,應該會比你男朋友先到,那個錢」
那包錢還擱在病床床尾,羅雨微看了就心煩,說:「你幫我保管一晚吧,明天再帶過來好了。」
汪韌問:「明天白天,李樂珊會來嗎?」
羅雨微:「來的。」
「那就好。」汪韌猶豫了一下,說,「明天,你要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和我說就行。」
羅雨微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李樂珊打不過沈昀馳,不如你幫我揍他一頓吧。」
汪韌:「啊?」
羅雨微笑起來:「和你開玩笑的,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汪韌沒再說什麼,時間不早了,他穿上外套,帶上那個牛皮紙包,準備回家。
臨走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羅雨微,她還是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穿着肥大的病號服,黑色長髮披散下來,歪着頭望向窗外。
希望她是真的沒事,汪韌這麼想着,終於收回目光,大步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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