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嬌把家裏的衛生收拾好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十一點,他推着輪椅,進到自己的房間。
一個不到十平米的房間。
只放得下一張床,一張很小的桌子和他的輪椅。
今天下了雨。
南方的城市都是這樣,晴了不到幾日便會有連綿的陰雨。
小小的桌子上方是一扇很小的窗,窗戶是釘死的,打不開,但沈嬌把玻璃擦得很乾淨。窗外是一顆高大的梧桐,枝葉在雨里舒展,寬大的葉片靠在玻璃上,雨水從葉子頂端滑落,蜿蜒出一條條痕跡。
滴答……
滴答……
他仰着頭,借着這一窗的景色,窺探着外面的世界。
當時鐘指向十一點時,沈嬌垂下頭,長發從臉頰滑過,擋住大半的臉,露出來的膚色透着讓人心驚的白。
纖長的手撩起散落的長髮,用一根黑色的頭繩綁好。
他從抽屜里拿出手機,放在支架上,熟練的調好角度,打開直播間。
直播間陸陸續續的進來好些人,最後觀看人數維持在一百左右就沒再漲。
【來了、來了,主播今天打算做什麼?】
【昨天跟着學習的編手鍊,送給男朋友,他說很喜歡。】
【做手帳!做手帳!孩子想看手帳很久了!】
……
沈嬌看着那條評論,抿了抿唇。
做手帳需要很多材料,他沒有錢買,一直推遲很久。
青年垂下眼,從放手機的抽屜里拿出線團和針來。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潤溫和,語速不快也不慢,很容易讓人靜下心。
「今天我們來學習怎麼織小寶寶穿的毛衣,家裏有孩子的可以學學,他們要是收到你親自織的毛衣肯定很開心。」
直播的界面里沒有他的臉,只有一雙修長的手。手機的畫質很糊,但也掩蓋不了那雙手白得發光,骨節勻稱,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微微垂下時,手背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
【不得不說,主播這雙手……】
【哪怕看了這麼久,還是忍不住斯哈斯哈。】
【話說,你們是來看手工的嗎?】
【手工、手工,可不就是看手嗎。】
……
沈嬌也看見這些評論。
之前他直播間觀看人數不超過五十,有一天,某個手控博主把他的手剪進視頻里,他的直播間湧進來很多慕名而來的人。
可他不露臉,性格沉悶,不會說話,再加上做的都是些枯燥的手工,沒有任何趣味。
人來了又走,如同大海無端掀起浪潮,過後便是平靜。
但也有一些對他手格外鍾情的人留了下來。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些忽如其來的調戲,握着線團的力道越來越緊,緊到指尖微微發白,透着侷促的味道。
到最後只能選擇沉默。
【剛剛那個步驟是怎麼做的?沒跟上。】
這條評論把沈嬌從窘迫里解救出來,他鬆開手,心底無聲的鬆了口氣。
「沒關係,我拆了重新來就可以,這裏有點複雜,第一次看不懂是正常的。」
他輕聲說着,把織好的地方解開,又慢慢的演示一遍。
「這樣看懂了嗎?」
沒人回答他的話,直播間的人又少了二十個。
青年秀氣的嘴角向下壓了壓,蒼白的唇壓出嫣紅的痕跡,牙齒咬着下唇,不自覺的加深,直到尖銳的疼痛喚醒他的意識。
沈嬌無措的鬆開嘴,扯了扯手裏還沒成型的毛衣。
「好的,這一步看懂的話,我們接着往下走,這裏的針腳不複雜,我慢慢來,大家都能學會……」
……
在y國,這個時間點接近深夜。
月亮高懸,清冷的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深色的地板折射出銀色光輝。
辦公室里沒有點燈,只有月光和筆記本上的光源隱隱約約描繪出沙發上男人的身影。
姿勢懶散,身型修長,光影在他臉上晦暗不明,隱約瞧見一個深邃的輪廓。
陸庭吸了一口煙,仰頭靠在沙發上。
辛辣的感覺刺激着他的感官,讓他有些愉悅的眯起眼睛。
電腦里直播間的畫面還在繼續,畫質模糊,裏面的一雙手倒是好看。手主人的聲音不怎麼大,好聽是好聽,說着那些他聽不懂的針法時,只覺得睡意上涌。
陸庭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
屋內昏暗一片,月光描繪出窗外樹木的剪影,風一吹,沙沙作響,拉扯着他本就緊繃的神經。
「這件衣服是織給小女孩的,所以選的是顏色淺一點的粉色,大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顏色。」
【主播的毛線是在哪裏買的啊?】
陸庭看見這麼一條彈幕,孤零零的顯示在直播間裏。
很顯然,那個主播也看見了。
握着毛線針的手停頓了一下,聲音大了幾分,帶着赧然。
「線團是網上的店鋪買的,價格不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鏈接私發給你。」
主播那邊似乎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混合着他低柔的嗓音,讓陸庭兩天沒有合上的雙眼終於產生一點倦意。
可過了沒多久,雨停了。
雨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主播的手上,給那雙手渡上一層柔光。
像上等的羊脂玉,就連彎折的弧度都透着賞心悅目的味道。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雙手上。
真好看吶……
陸庭咬着煙,漫不經心的想。
他手裏轉着一把小刀,不知按到哪裏,刀刃彈了出來,在微弱的光芒里閃着寒光。
要是不小心劃在手背上,會很疼吧?
那麼疼,他會哭嗎?
男人把手裏的刀合上,縮在沙發里悶悶的笑了。
說話那麼好聽,哭起來應該會更好聽吧?
這個想法似乎愉悅到了他,漸漸的,他的笑聲在辦公室里越來越大,逐漸蓋過直播間的聲音。
他笑了沒多久,門被敲響了。
「進來。」
陸九對辦公室的黑暗並不詫異,恭敬的低着頭,「先生,西郊盤山公路的賽事要開始了。」
猩紅的煙頭被修長的手摁進煙灰缸里,陸庭起身,撈過放在沙發邊的大衣。
「這麼有趣的活動怎麼能少得了我呢。」
他笑,嗓音低沉。
-
西郊,盤山公路。
刺眼的車燈點亮整個夜空,莉莉安擠在人群里,胸前不知道被誰塞了一疊美金進去。
她艱難的把美金抽出來,就看見對面車蓋上坐着的男人朝她吹了個口哨。
「新來的?結束後來我車裏,保准讓你體會到什麼叫□□的滋味。」
旁邊的白人女生撞了她一下,「別聽他瞎說,他玩得花,小心染上病。」
莉莉安朝女生投去一個感謝的目光,女生卻丟了個白色藥丸在她手裏。
「嘗嘗?新藥,你會愛上它的。」
莉莉安攥緊手裏的白色藥丸,沒吃。
不是不敢,是她沒錢。
她受夠在那個混亂的酒吧里當服務員的日子,更受夠那群點着最廉價的酒對她動手動腳的老男人。
她花了大把的錢,買通這裏的管理人員,知道這裏今天晚上會有一場富二代自發組織的賽車。
於是她成了新來的領航員。
這種比賽,領航員是什麼性質大家都懂,她可以沒有技術,但一定要有傲人的身材和美貌。
而這些,莉莉安都有。
她朝那個白人女生靠近一步,「為什麼還沒開始?」
女生手裏夾着一根細長的香煙,煙霧將她的五官模糊,她眺望着路的盡頭。
「在等。」
「等?等什……」
她話還未說完,刺眼的燈光忽然從山下傳來,同時伴隨着汽車的轟鳴聲。
人群里傳來躁動,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事,站起來,看向去山下的路。
汽車的轟鳴聲越發的近,不知為何,莉莉安感覺自己的心臟也連帶着鼓動起來。
她不由自主的站直身體,眼神一瞬不落的盯着來路。
終於,一輛黑色的車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個漂亮的甩尾後,停在了眾人面前。
車子熄滅,人群寂靜無聲。
仿佛剛剛的喧鬧是種錯覺。
莉莉安屏住呼吸,看見那輛黑車下來一個華國人。
一米七的個子,鷹鈎鼻,三角眼,一道疤斜斜的從眉尾貫穿到下巴。
他下了車,繞到後面,打開車門。
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根拐杖,外表漆黑,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之後是筆直的雙腿,被大衣裹着的身軀微微彎下,臉陷在陰影里,隱約勾勒出一個冷峻的輪廓。
陸庭下車,身上帶着未消散的煙味。
哪怕是夏季,深夜的空氣依舊帶着涼意。
他彎下腰,像一個幽雅的貴族,聲音低沉,「抱歉諸位,我好像來晚了。」
人群里還是死一般的寂靜,許久後不知道誰帶的頭,一群富二代猛地搖頭,生怕自己晚了。
陸庭見狀愉悅的彎了彎眼眸,「不介意那就再好不過了。」
負責人滿頭冷汗的從人群里擠出來,「陸,你願意來我們求之不得,別說等一會來,哪怕等一晚上都是應該的。」
得益於種族優勢,y國人都很高。可即使這樣,身上留着一半華人血統的陸庭站在人群中絲毫沒有被比下去的意思,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里依舊顯眼,黑色大衣將他的身形襯托得更加修長,眉眼深邃,五官立體。
負責人的話音剛落,只見男人狹長的眼眸朝他掃了過來。
眸子是藍灰色,像蒙了一層霧的天空,遠遠看去,仿佛隔着冰。
他嘴角勾起笑,可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您覺得我是那種浪費別人時間的人嗎?」
只消一眼,負責人頓時僵在原地,只覺得死神的鐮刀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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