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五是大隊長,易遲遲在人山人海中發現他時,這位已經脫了身上的羊皮襖子,穿着件薄棉襖站在大鼓上敲鼓。
他的擊打力道十足又極節奏感,渾厚的鼓聲配上嗩吶、鑔等樂器的聲音,可謂是聲勢浩大。
易遲遲看了看笑容滿面揮舞着鼓槌敲鼓的隊長叔,有些牙疼。
錘的這麼起勁,還人聲鼎沸地連旁邊人在喊什麼她都聽不見,這樣的情況下她就算是把嗓子喊破了,隊長叔也聽不見吧?!
至於擠進去
前後左右都是人,還有好多人高馬大的漢子,她這身板想擠進去也難。
正琢磨着怎麼聯繫上人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兄弟妹子們,讓讓哈,大傢伙讓讓,讓我要進去換個班」
柳四哥。
易遲遲心下一喜,扭頭朝旁邊看去,就看見柳蘭四哥柳明耀正滿頭大汗的嚷嚷着讓讓,高大魁梧的身子在往她這邊過來。
「四哥!」
她高興喊了聲,手也抓住了柳明耀的胳膊。
這位沒聽見她的喊聲,但胳膊被抓住他感覺到了,下意識扭頭看了過來,見是易遲遲,臉上露出個笑容。
「妹子你是不是卡這裏了?」
不等她回話,他順手扯過她叮囑,「跟着我,我們去裏面。」
「不不不,我不去裏面。」
她還有正事呢。
易遲遲趕緊拒絕,扯着嗓子道,「四哥,你進去了跟隊長叔說有急事找他,我和柳爺爺在車站門口的電線杆那裏等他。」
擔心他不重視,她再次嚴肅叮囑,「一定要告訴隊長叔,很重要的急事。」
原本不怎麼在意的柳明耀聞聲面無表情頷首,「我知道了,一定轉告。」
然後,他不顧易遲遲的反對,好心將她從擁擠的人群中送了出去確定她和老爺子所在的位置後,才再次擠進人群中,消失在人山人海中。
易遲遲蜷縮成一團坐在爬犁的墊子上,老爺子看見她這個樣子,順手抄了條褥子遞給她,「裹上。」
「謝謝爺爺。」
易遲遲順手接過把自己再次裹上,媽呀,七十年代的東北可真的是太冷了。
在屋內還有,只要炕不熄火溫度其實還行,現在驟然蹲在室外吹冷風,冷的骨頭都感覺被凍脆了。
「吃不吃饅頭?」
老爺子又遞了個饅頭過來,易遲遲擺手,「不餓,您餓了?」
說話間,她看了眼老爺子手裏的二合一饅頭,硬邦邦的,這也沒法吃啊,怕是一口下去硌牙。
「給狗帶的。」
易遲遲,原來在老爺子心裏,她和大黃它們一個待遇。
瞅了眼大黃它們,見四隻都眼巴巴盯着老爺子手裏的饅頭,她道,「餵吧,大黃它們餓了。」
「出門前才餵了它們,就是單純的嘴饞。」
話雖如此,老爺子還是將饅頭掰成四份投餵給了大黃它們。
饅頭挺大,分成四份分量還算客觀,卻僅限於對易遲遲來說,對大黃它們來說頂多算塞牙縫。
幾隻捨不得幾口吃完,叼着饅頭慢慢磨牙。
就在這時,隊長叔來了。
一路跑過來的,氣有些喘。
「啥事啊老叔?」
「薛知青被抓了。」
「抓就抓吧,多大點事還值當跟我」
下意識接話的他說不下去了,好像耳朵出問題了,「啥玩意來着?你們說誰被抓了?」
易遲遲,還以為他真的那麼淡定呢,搞了半天是接話接的太順口,大腦壓根就沒反應過來。
「薛知青被抓了,準確的說法不是被抓,是被我們倆送到了公安手裏。」
老爺子挺了挺胸膛,驕傲臉。
大隊長沉默着在腦海里將他老人家的話好好消化了一番後,才看向易遲遲一副求證的樣子問,「遲丫頭,我老叔說的是真的?」
「再真不過。」
她頷首,言簡意賅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隊長叔蹲在爬犁旁邊,嘴裏叼着煙吧嗒吧嗒抽。
吞吐的煙霧辛辣又嗆人,易遲遲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將鼻子掩住,沒了二手煙摧殘她的嗅覺,她有種自己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薛知青是狗漢奸?!」
隊長叔語氣平靜,易遲遲卻從他的話語裏感覺到了森寒的戾氣。
再一看眼神
好傢夥,凶得像是要吃人。
柳老爺子語氣比他還平靜,「是不是不清楚,我們出來時審問還沒結束。」
隊長叔頓覺頭大,轉頭問老爺子,「老叔,以你的判斷薛知青是漢奸的可能性有多大?」
柳老爺子,這他上哪知道去。
他和薛知青連話都沒說過。
不過——
「很小。」
「為啥?」
易遲遲沒忍住心裏的好奇開口。
老爺子瞅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你覺得她那個好像被驢踢過似的腦子,能幹漢奸這種活?」
易遲遲搖頭,不可否認薛家歡缺點一大堆,優點幾乎找不到,但就像老爺子說的那樣,以她的腦子就幹不了漢奸這種事。
阿諛奉承不會,諂媚討好做得不倫不類,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對人的好有目的一樣,明目張胆的誰見了都恨不得罵一聲豬腦子。
隨後避而遠之,怕惹麻煩。
就她這性子,間諜真要發展下線也不會找她,怕全軍覆沒。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犯事了。」
老爺子接話,「事還不小。」
大隊長看着爺孫倆跟說相聲似的一唱一和,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怎麼辦?靠山屯怎麼辦?」
易遲遲和老爺子轉頭看向他,異口同聲。
「涼拌。」
「該怎麼辦怎麼辦。」
大隊長就挺煩,這爺孫倆咋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提醒道,「她要真出事了,靠山屯大隊是要擔責任的,」
知青落戶到靠山屯,作為靠山屯的村幹部他們就有責任管好知青。
現在可好,薛家歡被他們屯裏的一老一小送公安了。
「開年的優秀生產大隊稱號沒有了。」
公社頒發的獎勵也沒了,他們還得被書記罵一頓,寫檢討。
念及此處,他捂着腮幫子一臉牙疼的痛苦表情道,「我就知道她要惹事,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個知青,真的要命。」
確實挺要命,可已經攤上了,除了接受別無他法。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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