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
空氣近乎凝固。
蘇良這番話,將賈昌朝、陳執中、王拱辰、錢明逸、李定五人的面子、品性、智力全都狠狠踩在了地上。
就差指着臉罵他們無恥了!
王拱辰忍不住回嘴道:「蘇良,莫要顧而言他,我們此刻論的是歐陽修的案情,你杜撰出這種情形無任何意義。此外,你在官家面前惡意侮辱當朝相公,實為大不敬!」
王拱辰聲音極大。
企圖用話語挽回一些臉面。
但此刻的蘇良,回想起自己當時被污狎妓的無奈,心情正值悲憤。
當即就懟了回去。
「敢問王中丞,你胡亂攀咬朝臣、挾私報復,難道就無罪嗎?」
「我朝的翰林學士、天下讀書人的精神領袖,在名聲被污被證清白後,你們想的不是如何為他恢復名聲,而是踩他貶他罵他辱他,這就是我朝相公的胸襟氣度嗎?」
「此種行徑難道不丟朝廷的臉,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蘇良望着王拱辰。
眼中宛若有兩團火在燃燒。
「你你伱」王拱辰氣得說不出話來。
賈昌朝和陳執中自知再與蘇良辯駁,只會自取其辱。
當即將腦袋朝着領口一埋,就當作此事與己無關。
這時,趙禎終於開口了。
「夠了夠了,都別吵了!」
「蘇良所言,合乎邏輯,但杜撰的這一情況,確實有所不當!」趙禎說罷,還看了蘇良一眼。
眾臣聽到此話,便知趙禎已經偏向了蘇良。
蘇良很聰明,就坡下驢,朝着三人微微拱手。
「賈樞相、陳相、王中丞,蘇良剛才只為講明情況,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蘇良一道歉。
將賈昌朝三人整得就更被動了。
他們若不選擇諒解,那今日就是輸理又輸人。
且還會讓官家難堪。
賈昌朝面無表情地道:「無妨無妨,我們都是為了大宋的江山穩固。」
賈昌朝還不忘朝着自己的臉上貼金。
陳執中和王拱辰也朝着蘇良略微拱手,表示不計較此事。
一旁。
杜衍、張方平、吳育三人,望着蘇良,眼中滿是讚賞。
朝堂上,又直又沖的青年官員並不少,但如此有謀略的卻只有這麼一個。
「咳咳」
趙禎接續說道:「歐陽修涉嫌亂倫之事,現已調查清楚,無需任何懲戒。至於他用張氏的嫁妝錢置買田產,歸於胞妹歐陽氏,實屬有過。蘇判官,應如何判罰?」
戶部判官蘇安世當即出列。
「受託人擅自使用受託物,皆應以坐贓罪論,然歐陽學士乃是將田產歸於其胞妹,其胞妹又是受託人之繼母,故又不能完全定義為坐贓罪,綜上,應輕判,予以貶降。」
貶降。
聽到這兩字,賈昌朝、陳執中、王拱辰、錢明逸、李定五人,眉頭微微舒緩。
即使不能將歐陽修逐出官員之列,讓其離開汴京也是極好的。
歐陽修在朝堂,好多官員的日子都不好過。
趙禎微微皺眉。
顯然不願歐陽修離開朝堂。
論草擬詔書,無人能比得上歐陽修。
錢明逸見趙禎皺眉,當即大步走了出來。
「官家,官員坐贓,罪加一等。歐陽修雖情況特殊,但畢竟實犯此罪,若輕判,不足以明法令,不足以讓官員們信服,請官家從嚴從重懲罰!」
趙禎本來打算給歐陽修安排一個路轉運使、安撫使或提舉常平司之類的路官。
但若依照錢明逸的話語,可能就要將歐陽修擼成某州的知州了。
就在趙禎猶豫不決時,蘇良又站了出來。
「官家,臣以為,絕對不可將歐陽學士外放,此案若不從輕從寬處理,日後必生出多種麻煩!」
「為何?」趙禎疑惑地問道。
「臣的理由有三。」
「其一,那名陷害歐陽學士亂倫的幕後指使者,精通法令,自然知曉靠張氏一人之口無法絆倒歐陽學士,其目的便是讓歐陽學士離朝外放,若遂了他的心愿,那此人若想陷害其他朝臣,亦可使用此法。」
「其二,歐陽學士若被貶職外放,民間百姓必以為歐陽學士亂倫之舉為實,歐陽學士還會是身敗名裂,這也是朝廷的損失。此外,西夏、遼國、高麗的使者若知歐陽學士外放,那定然會坐實了歐陽學士亂倫的舉動,這才是有損我大宋天威!」
「其三,歐陽學士若未被外放,只是從寬從輕處理,相當於告知那些企圖通過卑劣方式陷害朝臣的小人知曉,此路不通,不然此等陷害人私德的不正之風將經常發生,最後的結果便是,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我大宋朝堂危矣!」
「從寬從輕處理,不但是對歐陽學士名聲被污的一種補償,更能告知天下人朝廷的態度,有罪必罰,無罪必不牽連,這才是彰顯我大宋律法嚴明之策」
蘇良說完後,首相杜衍大步走出。
「官家,臣以為,蘇良所言甚有道理,污人名聲如同傷人性命,歐陽永叔被百姓痛罵,語詞污穢不堪,他才是此案最大的受害者,理應從寬從輕處理!」
「臣附議!」吳育站了出來。
「臣亦附議!」三司使張方平也開口道。
趙禎想了想,道:「確是這個道理。朕決定,責令歐陽修歸還張氏之財,免其知制誥銜,罰一季俸。另外,中書出具公文,將此案細節告知天下,還歐陽修清白。」
「如此處理,眾卿可有異議?」
「臣無異議!」
「臣無異議!」
「臣無異議!」
「臣無異議!」
杜衍、吳育、張方平、蘇安世、蘇良等紛紛表示贊同。
賈昌朝等人有些傻眼。
辯着辯着,歐陽修竟然成最大的受害者了。
但此時,他們深知再論已無意義,不由得都紛紛拱手,表示贊同。
趙禎甚是滿意,看向蘇安世。
「蘇判官,你聯合大理寺、開封府,繼續追查此事的幕後主使者,有情況立即上報。」
「臣遵命!」蘇安世拱手。
蘇良不由得長呼一口氣,心中暗嘆:總算將歐陽修保下了!
片刻後。
眾臣紛紛離開了垂拱殿。
蘇良的後背已被汗水浸濕,喉嚨也已嘶啞。
這場辯論,讓他感覺比在汴河旁去當一天的縴夫都要疲累。
走在後面的蘇安世,一臉崇拜地望着蘇良的背影,喃喃道:在朝中做官,有張好嘴實在太重要了。
註:依據史實,因「甥舅亂倫案」,歐陽修被外放至滁州,而後在滁州寫下千古名文《醉翁亭記》,考慮到廣大初高中生背誦並默寫全文的需要,歐陽修如今雖未被外放,但也會在一次出差中經過滁州,寫下《醉翁亭記》,若有機會,我會在番外篇為諸位細表。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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