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韋佩蘭來說,蘇成意和楚遠江之間的交集更多一點,兩人說起話來也更熟悉更自在,奈何這位一家之主似乎沒有要來參加這次家宴的意思。
這一點楚大小姐提前和蘇成意知會過一聲,楚遠江半開玩笑地說什麼,是因為接受不了自家閨女領着男友回家炫耀的不值錢樣。
但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沒來參加一定另有緣由。
一般情況下主位是會留給年紀較大輩分較高的人的,今晚這種情況,就應該是大小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但韋佩蘭似乎毫不顧忌這些細節,她牢牢佔據着晚宴主位,而楚家其他人似乎也都默認了這個現實,大概一直以來的慣例就是這樣。
只有楚遠江出席的時候,韋佩蘭才會屈居二位。
「大家晚上好,我是蘇成意,正在以結婚為目的,與楚傾眠小姐交往。」
說完這句話之後,蘇成意的眼神禮貌地從席首環視到席尾。
不得不說,楚家人是真多啊,着實是個大家族。
楚遠江當年有勇氣脫離這樣的封建大家族,獨自出來單幹,走的還是家裏人最為反對的經商路線,也是很有勇氣了。
兩對老人分別坐在一邊的副位,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哪邊是爺爺奶奶,哪邊是外公外婆。
因為韋佩蘭的父母幾乎是和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看就是非常嚴肅嚴苛的大家長形象,餐桌禮儀也是一絲不苟。
一家子機械人,蘇成意想,難怪楚大小姐說她小時候最害怕的就是外公外婆。
這兩尊金剛怒目的大佛杵在這兒,擱誰家好小孩不害怕啊?
相比起來,爺爺奶奶就要稍顯隨和一些了,爺爺和楚遠江長得很像,完全可以通過他看到楚遠江七十歲的樣子。
除此之外,來赴宴的還有三姑六婆,七大爺八大嬸,表哥表弟堂姐堂妹.
除了那些定居其他城市或者移民海外的族人,有資格接到邀請的,能來看這場好戲的基本都湊過來了。
總而言之,很是熱鬧。
大多數人臉上都掛着禮貌的笑容,對視的時候,會幅度很小地點點頭。
場面上的禮儀,總歸是不會出錯就對了。
蘇成意環視一圈,收尾的時候,目光最後落到對面的楚大小姐身上。
她似乎終於把注意力從她的帕爾瑪乾酪舒芙蕾移開了,轉而落到了他剛剛的發言上,這會兒眨巴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
如果說韋佩蘭的死亡凝視都沒讓蘇成意覺得他那樣直截了當的自我介紹有何不妥的話,那麼這會兒被楚大小姐這樣的眼神望着,倒是讓他有些遲來的不好意思。
好在這時候旁邊的boss也終止了技能·死亡凝視,正式進入了第二階段。
「好的,不出意外的話,以後大家還會常常見面的開動吧。」
韋佩蘭皮笑肉不笑,如是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成意總覺得她把「意外」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聽起來很是別有用心的樣子。
食不言,寢不語。
這大概是楚家人的規訓之一,這麼多人的宴席,除了刀叉碰撞和輕微的咀嚼聲音之外,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每個人都低着頭緊握刀叉,專心致志地對付碗裏那塊醃製安格斯牛柳,或者炭烤大比目魚,好像要把這塊兒肉的脂肪結構解剖出來一樣認真。
難怪韓管家之前說了,晚餐結束之後會有一個「圍爐夜談」的環節,因為一整個晚飯時間都不讓人說話。
事實上,西餐完全不是蘇成意的取向。
對他來說,白人飯真的有一種讓人毫無食慾的魔力,楚家家宴採用的食材一定都是最上等最精緻的,但他口拙,實在吃不出來金貴在哪。
相比起來,還是小區門口那家麻辣燙更符合口味。
一碗熱氣騰騰裹上麻醬和干辣椒麵,熱熱鬧鬧地端上來,吃得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暖融融的,這才叫吃飯嘛。
於是蘇成意一邊惦記着那碗麻辣燙,一邊食之無味地吃完了盤子裏的土豆鮮鱈魚。
對面的楚大小姐倒是吃得很認真,顯然,她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食物都愛得很深沉。
蘇成意不着痕跡地觀察了她一會兒,感覺很是神奇。
單看她吃飯的動作的話,其實非常文靜,慢條斯理的一看就是經過專業而嚴格的禮儀訓練。
一般情況下,像這樣吃飯的人,都是不愛吃飯的。
就在在座的其他人一樣,沒人正兒八經來吃飯,揮動刀叉只是配合大伙兒走個過場而已。
但是,即便是在這樣的桎梏之下,楚傾眠這傢伙還是吃得非常快!
那塊牛排沒過一會兒就被她吧唧吧唧解決了,連搭配在旁邊的西藍花也沒被放過,完美的光盤行動。
和整條長桌上的人都格格不入啊,蘇成意瞧着大小姐像小倉鼠一樣微微鼓起的臉頰肉,默默想着。
楚大小姐的「吃播」為索然無味的白人飯增添了幾分樂趣,蘇成意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晚餐時間結束,他隨着眾人一併站起來。
除開小部分可以留下來參與座談會的近親,其他人都陸陸續續站到了門口處,準備排隊和主人家告別。
也就是說,又是非常無聊的寒暄禮貌客套環節。
蘇成意對這種環節的興趣不大,正打算乘人不備悄悄溜到另一邊無人關注的角落,背後就傳來韋佩蘭陰惻惻的聲音。
「是不是走錯路了?」
「.」
蘇成意腳步一頓,轉過身來。
韋佩蘭的眼神淡淡的不帶有什麼情緒,半晌,抬起下巴,似乎是某種示意。
蘇成意在心裏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果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韋佩蘭這意思明擺着就是今天的送客環節,他作為男主角需要全程陪同。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性,但知道這是現實之後,還是讓人有點不情不願。
預備要離開的眾人都聚在門口處,終於有了開口聊聊天的機會,都壓着嗓子交頭接耳地對話。
蘇成意方才不小心聽了一耳朵,不是聊今天晚宴的菜品,就是聊哪塊心儀的地皮。
那麼,顯而易見的,這又是在「假裝聊天」。
說不定雙方都不太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什麼,總之就是硬聊,沒話找話也要硬聊,再在合適的時候做出「相視一笑」或者「突然握手」之類的奇怪動作。
簡直就像角色扮演遊戲的每個地圖裏都會出現的NPC一樣,存在的意義就是在主角團經過的時候,反覆念叨着他們唯一的那句台詞,好營造出地圖的所謂「真實感」。
可能這就是上流社會喜歡的社交方式吧,蘇成意忍不住暗自吐槽了一句。
不過大家之所以需要排隊在這裏等候,是因為在等今天的女主角重新登場。
楚大小姐方才吃完飯後就被保姆領回了衣帽間,再露面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條較剛剛那件來說沒那麼繁複冗雜的白裙。
蘇成意抬起頭,看着她從鋪了地毯的樓梯上一路小跑下來,及腰的長髮落在纖細的腰身後,蓬蓬的公主裙擺下的小腿筆直而白皙。
蘇成意正看得有些出神的時候,旁邊的韋佩蘭突然問道。
「合適麼?」
「您是指什麼?」
蘇成意收回目光,淡淡反問。????「是現在身上這條更適合她,還是之前那條更適合?」
韋佩蘭沒頭沒腦地丟出來一個意義不明的問題。
蘇成意沉吟半晌,搖搖頭道:
「既然是穿在她身上,很難評價為不適合。」
他這話說得很平靜,因為並不是刻意的吹捧。
頂着楚大小姐這樣一張臉,裹條破麻布在身上也是好看的。
就像里落難的公主,跟隨難民逃亡時東奔西走顛沛流離,在其他人都面如土色形容憔悴的時候,她依然會是人群中一眼就被找到的存在。
正如璞玉蒙塵,卻不減光輝。
「你倒是會說話。」
韋佩蘭似乎沒想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臉上又露出一個像是神經抽搐的微笑。
「是我讓她去換衣服的,之前那條,我認為並不適合這樣的場合。」
她的咬字依舊很刻意,將「我讓換」和「我認為」說得頗為理直氣壯。
「是麼。」
蘇成意回答的語氣並不見什麼波瀾。
楚大小姐站在樓梯口張望了一圈,顯然是在正在找人,目光落到蘇成意身上的瞬間,她就揚眉笑起來。
只不過看到他是和韋佩蘭站在一起,笑容便收斂了些許,隨後便穿過人群朝他們走來。
「有些時候,只靠自己是認識不到到底合不合適的。」
韋佩蘭接着說道。
着實陰陽怪氣。
在楚傾眠撥開人群抵達他們面前的前一秒,蘇成意低眉一笑,回答道:
「我猜,她今天並不是因為您覺得不合適才換掉的那條裙子。」
他這話依然很叫人出乎意料,於是韋佩蘭擰了擰眉毛,第一時間沒說話。
楚傾眠也終於在這時候來到了兩人面前。
「你們在這裏呀。」
大小姐的少女音一如既往的清甜,將盤踞在這棟別墅里的低沉氣氛驅散了些許。
她微微歪頭看向蘇成意,眼裏的關心不言而喻。
蘇成意勾了勾嘴角,開口問道:
「怎麼換了條裙子?剛剛的,不喜歡嗎?」
很是直截了當的問法。
不知道為什麼,蘇成意很有自信,楚傾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逆來順受,遇事只會自己默默扛下來的受氣包了。
韋佩蘭剛剛刻意挪走的目光又移了回來,她也在等楚傾眠的回答。
「啊!你更喜歡剛剛那條嗎?」
沒想到楚大小姐的關注點很是不一樣,她低頭看了看身上這條裙子,神情有些懊惱。
「哎呀~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這個款式呢,畢竟看起來更輕快一些嘛。」
「輕快是指布料更少麼?」
話都說到這裏了,蘇成意瞥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的白皙小腿,不得不說很是養眼。
「不許看!」
但很快就被大小姐狠狠瞪上一眼。
「其實剛剛那條裙子版型稍微有點不好,感覺勒勒的喘不過來氣兒,而且後頸那一塊兒的蕾絲磨得我有點痛痛的!」
說到這裏,楚傾眠甩了甩及腰的長髮,示意蘇成意看看。
蘇成意順着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然看到那塊磨得都有些發紅了的皮膚。
本來想伸手戳一戳的,但考慮到很有可能會被保鏢押出去暴走一頓,蘇成意按捺住了這樣的心思。
「剛好保姆阿姨過來問我說媽媽想讓我換件衣服,我就想那正好,乾脆換一件好啦,這條不好看嗎?」
楚傾眠將撩起來的頭髮放下,原地轉了個圈,好給蘇成意展示她方才從百八十條小裙子裏挑中的幸運品。
蘇成意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旁邊韋佩蘭的臉色。
啊,實在談不上愉悅就對了。
半晌,他點點頭,笑着回答道:
「好看。」
「嘿嘿!」
楚傾眠眉眼彎彎地笑了一聲,隨後牽起裙擺行了個標準的公主屈膝禮。
「謝謝~」
「該送客了。」
韋佩蘭保持着她那冰涼的神情,轉身向門口走去。
瞧着她離開的背影,楚傾眠忍不住戳戳蘇成意,小聲問道:
「你們剛剛說什麼吶?」
「沒說什麼。」
蘇成意斂了斂神色,若無其事地一挑眉。
「哼。」
知道他只是不願多說所以敷衍過關,心裏門兒清的楚大小姐撇了撇嘴角,又繼續說道:
「等下送客的時候我會先你一步打招呼啦,你不知道怎麼稱呼的話,跟着我一起說就好了,不要緊張喔。」
「好。」
蘇成意低頭看了看腕錶,送客環節即將開始的這個時間節點,和韓管家之前暗戳戳跟他透露的原定時間流程完全一致。
韋佩蘭果真是個人形鐘錶機器,精確卡點恐怕已經刻進她的DNA里了。
門口等候的人望見主人家走過來的身影,很快就停下了尬聊,紛紛原地站好,準備進行道別的流程。
雖然今天能來參加的都是楚家相對比較重要的組成人員,但說到底,能和韋佩蘭說上話的也並不多,這會兒可能就是今晚唯一的機會了。
韋佩蘭抬手扶了扶髮簪,站到她應站的位置上。
其實方才和蘇成意說話的時候,她稍微扯了個謊。
之所以提出換衣服的要求,並不是對楚傾眠新一輪的試探,只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讓此時門口這些人老實多等一會兒而已。
確實是服從性測試,只不過是對其他人進行的罷了。
至少在今天這個場合,韋佩蘭知道,她的立場並不是蘇成意的敵人或者對手。
但既然這次勢在必得的試探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那麼,她的立場會隨之變化似乎也合情合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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