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烈日炎炎,又悶又熱。
下午林向東並沒打算回機械一廠。
眼下他和沈玲徹底鬧翻,這事很快就會在廠子裏傳開。
他倒不是怕什麼流言蜚語,那點事說破天丟人的也不是自己,只是不願意跟沈玲糾纏不休。
尤其是瞧見她那副囂張跋扈,蠻不講理的嘴臉,就忍不住很想一巴掌抽過去。
站在街邊徘徊片刻,習慣性的摸了摸口袋,卻發現空空如也。
於是左顧右盼,瞧見馬路對面有家報亭,便徑直走過去。
這年月普通老百姓獲取信息的渠道還比較匱乏。
除了電視新聞、收音機廣播和紙媒以外就剩瞎幾把亂傳,所以路邊的報亭很常見。
報攤旁邊,一個穿着白色汗衫的老頭正躺搖椅上聽廣播,瞧見有人過來,只是眯着眼瞥了瞥,並沒起身的意思。
林向東站在報攤前大體掃一眼,中海日報、中海都市報、中海晚報、《意林》、《南風》、《人生十六七》,都是當下最暢銷的紙媒讀物。
隨便翻了幾頁,林向東索然無味,除了吹牛逼,沒啥真事。
隨後邁步進報亭,掃了眼貨架上的香煙,開口問:「大爺,紅梅多少錢?」
「軟盒兩塊,硬盒三塊五,要哪個自己拿。」
老頭也不抬頭,隨口回一句,繼續搖着扇子聽廣播。
林向東拿盒軟包紅梅,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電話本,說道:「打個電話,一塊結。」
這電話是他臨出門時特意從抽屜里翻出來的。
儘管他在機械一廠的工資很高,隨隨便便就能買個手機,但由於之前一直被沈玲一家吸血,身上並沒有多少積蓄。
以至於沈玲一家都用上了新手機,他還得拿着電話本到處找電話亭打電話。
一想到這,林向東心裏就十分窩火,上輩子自己真他媽憋屈死了!
翻開電話本,找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撥個號過去,很快電話接通。
電話那頭的人叫劉正陽,兩家離着很近,是從小玩到大的髮小。
說起這哥們也夠尿性。
初中畢業後就跟自家老爹去南方學做生意,後來賺錢回來在商業街開了家音像店。
可惜生意紅火沒兩年,就趕上2002年的全國打擊走私販賣光盤的專職整治活動,最後因為私自販賣光盤罪,判了三年
回頭想想,自從那貨蹬上縫紉機,哥倆就鮮有聯繫,特別是自己結婚之後給沈玲家當牛做馬,社交圈基本就斷了。
電話里那貨應該在睡午覺,含含糊糊的「餵」了一聲,問:「誰啊?」
聽着話筒里熟悉的聲音,林向東有些感慨,嘿嘿的調侃一句:「咋滴?昨晚又去洗頭房了?火車站還是南街牌坊?」
劉正陽自然能聽出是他的聲音,頓時沒好氣道:「滾蛋,有屁放,沒事掛了!」
林向東也沒明說,問他在不在店裏,有大事商議。
哥倆處這麼多年,劉正陽儘管滿肚子牢騷,但還是罵了句狗東西,讓他趕緊過來。
十五分鐘後,林向東嗦着冰棍從蹦蹦車上下來,邁步往商業街走。
眼下的商業街還沒有後世的那些大樓,只是幾座孤零零的服裝城和幾間破舊的門頭房,剩下全是擁擠不堪的露天攤位。
午後兩點,日頭正足,天地間仿佛瀰漫着無形的熱氣,像一個大蒸籠要把人們蒸熟。
若大的商業街沒多少人閒逛,攤位旁邊幾個老闆一邊揮扇子,一邊無精打采的打盹,背上還濕了一片。
林向東憑着記憶七拐八拐的走到最裏面一條胡同,然後停在右手邊第三家的門頭店。
正陽音像店。
門口擺着個一個破音響,裏面滋滋啦啦傳出動力火車《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歌聲。
兩扇紅漆木門半開,各掛一串小彩燈,要是不注意看門匾,還以為到洗頭房了。
林向東瞧着熟悉的門頭,咧嘴輕笑,隨即推門而入。
此刻劉正陽正忙着站貨架前盤貨,聽見門口有動靜,回頭瞥一眼。
打趣道:「呦,這不是新郎官嘛,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你家那口子捨得讓你出來了?」
林向東挑了挑眉,知道這廝故意編排自己,找個凳子坐下。
沒好氣道:「少他媽陰陽怪氣,出了點狀況,婚禮取消了。」
「啥?」
劉正陽大吃一驚,連架子上光盤掉地上都不顧。
趕緊跑過來問:「啥情況?這馬上結婚了怎麼突然取消了?」
作為死黨,林向東以前自然沒少跟他抱怨過沈玲一家。
劉正陽心裏也明白他的苦楚,曾經勸他不行分手算了,可奈何沈玲肚子裏的孩子,讓林向東陷入兩難。
林向東並不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訴他。
雖然自己是受害者,說出去沒啥丟人,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萬一以後自己成了世界首富,有人拿這事噁心自己,想想也夠麻煩的。
於是隨口敷衍道:「沒情況,就是不想結了。」
「我靠,這麼任性嗎?」
劉正陽一臉驚訝,見他表情認真,不像開玩笑,皺眉道:「東子,結婚可是人生大事,容不得開玩笑。
到底咋回事?你說不結就不結了,沈玲能同意?
是不是老沈家又整么蛾子了?」
林向東撇嘴道:「他們家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哥們就叫幡然醒悟,終於看清這家人真面目了,打算及時止損。」
「那孩子怎麼辦?」
劉正陽表情微怔,開口問:「沈大江以前可是在國營屠宰場幹活,你把他閨女肚子搞大了又不結婚,老頭知道了還不得找你拼命!」
「拼個屁,他敢來,老子就敢大嘴巴抽他丫的!」
林向東一聽見沈大江就惱火,前世老頭仗着手裏一把殺豬刀,沒少嚇唬自己。
頓了頓,繼續說:「孩子的事已經在處理了,她不想生就打掉,想生就自己養,反正我不承認。」
「??????」
一聽這話,劉正陽徹底震驚了,忍不住沖他豎大拇指:「還是你牛逼,幾天不見,硬氣的不行啊!
不過話說回來,我早就勸你別跟沈玲結婚,這種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且不說她人品怎樣,就她家裏那些破事都夠你喝一壺的。
只是有點替你惋惜,好好的一段婚姻就這麼沒了,特別是被他們家壓榨這麼久,最後屁也沒撈着,還落得人財兩空,屬實有點不值。」
「屁!哥們這叫懸崖勒馬,能及時醒悟已經算脫苦海了。
要不然等把婚接了,還得給他們家當牛做馬十幾年。「
一想起前世的種種遭遇,林向東就牙根痒痒。
婚姻對他而言,現在就是一坨屎,沈玲就是覆在屎上面的蒼蠅。
上輩子害的自己半生頹廢不說,直到最後離婚都沒有絲毫愧疚,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
這些血淋淋的教訓足以證明一點,那娘們的心就是屬幾把的,你越舔,她越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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