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靈體質,可以說是所有體質之中最讓修士趨之若鶩的體質。
只要有這體質在,可以說那就是行走的聚靈陣。
有羨慕、有嫉妒、有眼紅,自然便會衍生出殺戮。
是以,這種事是利弊共存的。
更何況,親靈體質在修仙界還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話:
親靈親靈,一腳仙門。
仙門?哪怕只有一腳?那也是萬中無一的存在。
便是傳說,也多的是人趨之若鶩,因嫉生恨。
人心叵測,損人不利己的事兒多的是人願意干。
盛紅衣選擇把這件事挑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也說明,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對於季睦已是相當信任了。
雖為問句,她心中卻是篤定。
其實,與其說相信季睦,不如說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盛紅衣自築基後,對於生靈身上自帶的氣息,她愈發敏銳。
氣息,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不僅是每個人的「氣味」在盛紅衣這裏是不同的,盛紅衣還能感受到一個人周身纏繞的靈氣活躍程度。
雖然看不見,但靈氣如何流動,她能清晰的感知。
尤其,在這個密閉的飛行法器之中。
盛紅衣能察覺那些靈氣的具體走向以及流動速度。
哪怕兩人都不修煉的時候,都像兩塊磁石,不停的吸引着靈氣過來。
而從數量上,大體上,他倆對於靈氣的瓜分是平分秋色的。
這一點已經讓盛紅衣基本確定季睦跟她的相似之處。
還有,就是金朵兒說的話了。
她用手摸了一下掛在腰間的靈獸袋。
這袋子是她出蝶栩城之前買的。
金朵兒總不能總是待在她的衣襟里,這對兩人來說都不方便。
進了靈獸袋,裏面空間大,金朵兒隨便怎麼折騰,反正盛紅衣都不管。
若是她要出來,直接與盛紅衣神念里溝通一下便可。
好比如今這會子談事兒,也不適合金朵兒聽到,金朵兒便聽不到。
如此甚好。
金朵兒一直就覺得季睦身上有讓人親近的氣味。
通過這種氣味,她判斷出季睦是個好人。
看似武斷,但實則金朵兒作為修煉出人形的靈草,它們所具備的印刻在骨血里的傳承與敏銳不是人修可以比擬的。
妖修本就更容易顯現出人修所不具備的神通。
且,這世間唯有草木妖頭頂着天,根扎於地,它們才是界域之中真正連通天地的存在。
天地靈氣源自於天地。
所以,草木妖也是公認的,最親靈最敏銳的妖修。
金朵兒不諳世事,可以說活到現在大約靠的都是她的本能,看她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可見她的直覺還是非常精準的。
這也佐證了季睦要麼與她類似,是親靈體質,便是不是,那他至少生來就是個正直的好人。
外表再如何的偽裝,可以騙過人類,但騙不了草木妖。
所以,她雖為疑問,這會子卻目光湛湛,盯着季睦,好似要讓他的一切細微的表情在她這裏都無所遁形。
然,在無人窺見的內心深處,盛紅衣難得的緊張又忐忑。
這一把她算是豪賭。
這是她做出的對於未來命運的新選擇。
蝶栩城遭遇的事情,帶給盛紅衣一種緊迫感。
冥冥之中,催化了她心中的不安。
無論是魔修拿到了奪取靈根術蠢蠢欲動,想要暗自攪風攪雨,還是身為十大宗門的煙霞宗行事越發的肆意瘋魔,都讓盛紅衣感覺到原先她認知里的安逸的世界可能一去不復返了。
或者說,她所認為的安逸,根本就從未存在過。
曾經的她生活在家族之中的一方小天地之中,她的眼界只能看到這一方小天地。
而且,由於前世在和平年代的經歷,縱使她是孤兒,無所依靠,可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法律保障和祖國依靠,至少能確保她不會隨時隨地的丟了小命去。
就在今天,她恍然發現,哪怕她轉世重活十八年,但她的認知並沒有更新,她的思維固化在和平年代的那個她。
那個每天想着,等賺到很多錢後,就要躺平,每天吃吃睡睡玩玩的她。
可是,其實一切都變了。
拜師後,盛坪將她對於世界看法的幻象撕開了一個口子,告訴她,這個世界,人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家族既是依靠也是累贅,而她甭管喜歡不喜歡,樂意不樂意,這是事實存在的。
季睦帶她出來,不足三天,就徹底把她對這個世界的虛假認知顛覆了。
荒原大陸,不是二十一世紀,它們截然不同。
而她已經身處其中,要想的是在這巨浪滔天之中,她該如何保全自身以及自己在乎的一切。
她想,她絕不要變成黑蓮那個樣子。
淪為食物,慘烈到失去一切。
背道而馳?
老道的話言猶在耳。
可,究竟是怎麼個背道而馳?
話語用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又打破了她給自己構造的一隅。
這些,宛若當頭棒喝,讓盛紅衣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世界,正視自己。
這裏,一切的規則都很原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強者為尊。
只要她還想活着,甚至活得好,她就得變強。
她自然知道人最終所能依仗的是自己。
但,變強是需要時間的。
縱使天賦卓絕,那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那麼,在變強之前,她必須尋得更多的庇護。
若說之前無可無不可,這會子她卻有了非得找到靠山不可的執念。
盛紅衣做這事,並不覺得自己功利,她之所求不過是能好好活下去,並且也沒有傷害到別人。
身為修士,更應該直面自己的內心。
所以,她選擇對季睦坦誠。
季睦雖沒意料到親靈體質的話題是盛紅衣挑出來的,但他並不心虛。
從來,他雖有試探之意,但他無害人之心。
同時,他也接收到了盛紅衣的示好之意。
共享秘密,是很親近的事。
必須是雙方交付對方非常多的信任才行。
季睦這次沉默的時間不久,他似乎只斟酌了一下,便做下了決定:
「盛師妹剛剛用了一個「也」字,所以,師妹也是親靈體質?」
話出口,卻是已經變相的承認了。
因為,季睦也用了「也」字。
兩人心照不宣。
盛紅衣心頭一松,說話更顯豁然直白:
「既是知道我也是如此,師兄卻選擇與我一同出行,便是試探,但並未傷害甚至絞殺於我,那麼我有理由相信師兄對我抱有善意。」
「所以,季師兄,你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
盛紅衣目光更亮,毫不避諱,眸中似有火花攢動,毫不掩飾她的好奇和企圖。
兩人的交談,看似平和,但無形的,似有刀光劍影正在交鋒與試探。
季睦心下坦然:
「沒有什麼最終目的,起先提出出行,就是好奇使然亦加上試探師妹。」
「卻不想才出來不足三日,師妹主動把這事兒挑明了。」
「至於師妹說的抱有善意,我不否認,一部分是家族原因,一部分是本意。」
「師妹大約聽說過,季氏一族具備神獸血脈的傳承之事,而我,如今這般天賦,確實是依託於季氏血脈的迥異。」
「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加之先祖年輕之時,差點餓死,託庇於佛寺百年,整個鍊氣時期都是在佛寺渡過,是以先祖喜歡廣結善緣。」
「他創立季家之時,留下祖訓,對於同為天賦迥異者,要寬仁以待,相互幫助。」
甚至在對方有難之時,可以招攬入族。
季睦雖然並不認同家族乃至外界之人總是對他冠以「下一個季秀水」這樣的稱號。
但,卻不代表他對於自己的先祖不認可。
查閱族譜,遍閱祖訓,季睦覺得季秀水當真是一個既寬仁又心有丘壑,見識宏遠之人。
對於天賦異稟者的收容,一則是保護,二則,卻也是一種投資。
天賦迥異者,資質上好,也就意味着修煉之路有很大的機會走的更加的長遠。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天賦迥異者大多恃才傲物,於微末時候的恩情與尊重,足以令他們在成就一番大事業之後,依舊對季家死心塌地。
這就是季家的發家史。
獨木不成林,單絲不成線。
族之強大,並不是光靠一個季秀水。
「祖訓如此,這些年,季家一直不敢或忘,更不會違逆。」
「不過,」
季睦卻道:
「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的主觀意願,許是因為盛師妹和我一般,同為親靈體質,我便心生親近。」
在季睦眼中,他並不在意對方是男女老少還是美醜。
世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同為親靈體質,季睦有一種找到同類之感。
這才是他願意花時間帶着盛紅衣出來的最本質原因。
否則,族中自然有專門的人士去尋覓天賦異稟之人,納入麾下,以季睦在季家的地位,也無人能在他不願意的情況下還讓他親力親為。
相處發現,這位盛師妹雖然懶散了一些,但聰慧有趣,獨立自強,意外的與他合拍。
既然盛紅衣坦誠,那季睦自然也坦誠到底:
「師妹既然想要尋個靠山,那麼你覺得季家如何?」
聞言,盛紅衣卻一時沉默了。
她是想尋靠山,結果靠山自己靠過來了。
但:
「入家族非我所願,季師兄,若是能給你當師妹,我倒是願意。」
她身上有個盛家,甩脫不去,她是瘋了給自己再加一道枷鎖。
入玄塵門才是她的目標。
當季睦的師妹,便是代表她想入秀水峰。
一個宗門,平輩修士都可以互相稱呼師兄師妹,便是同樣稱呼,卻有親疏遠近之分。
至少得是個同峰,才能算得上親近。
季睦眉頭不自覺的挑了一下,想到他那師父剛起了找新徒弟的念頭,這邊這一位也想給他當師妹了?
所以,他家師父和盛師妹,這是雙向奔赴了?
「我師父是金丹修士,他原是我族中堂叔祖父,盛師妹會嫌棄麼?」雖然他師父是因為受傷才會如此,但結果就是他現在只是個金丹修士。
盛紅衣一聽心花怒放,她本來覺得混個跟季睦同峰,加上兩人這一同出門遊歷的關係,她已經算是找到了庇護,沒想到季睦決定把自己的師父介紹給她?
她立刻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喜笑顏開:
「不嫌棄不嫌棄,師兄說的哪裏話,我自己不過剛築基,豈會嫌棄金丹前輩?」
再說了,她家老頭也是金丹修士啊,兩位師父都是金丹修士,季家和盛家又同為玄塵門之下的修仙世家。
想必,他們會很有共同語言吧?!
她本來還擔心她找了新師父後,兩位師父會處不好。
直到後來,盛紅衣才知道,對於這兩個老頑童一樣的師父,她是多麼的想當然。
以至於她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每次進退兩難之際,她都會唾棄自己,當年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
只不過,這些,盛紅衣此時還不知道。
她只覺得一切妙極了,一切朝她預想的發展,甚至比她想像的還要好。
「不過,我在盛家還有一個師父,往後,便是我真能有幸成為季師兄你的師妹,我也不會拋開我原來的師父。」
「但,季師兄可以放心,我可以立下心魔誓,對待新師父,我自真誠相待,不會有一絲怠慢。」
有師父的事情,盛紅衣覺得有必要跟季睦坦誠。
雖然,盛坪說了,自己不在意,但萬一新師父在意呢?
季睦早知道盛紅衣有師父的事情,最近這半年,盛紅衣可是白霞城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過,他一貫性子謹慎,他也沒有給盛紅衣打包票,只道:
「此間事了,我們便回宗門,我會引薦師妹與家師認識,師妹放心,家師一定會喜歡你的。」
「便是你最終沒有成為我的師妹,我定然也會給你挑一個合適的師父的。」
季睦是個端方君子,說出口的話,做出的承諾和決定,他都會一絲不苟的完成。
既然答應盛紅衣給她當靠山,在盛紅衣沒找到好師父前,他就不會撂開手去。
他家師父這邊,他不擔心,上回盛紅衣渡築基雷劫之時,他就有了想收她為徒的苗頭。
他主要是怕盛師妹看不上他師父,咳咳,他已經在思量,若是盛師妹真的給他當了師妹,結果發現師父特別的不靠譜,頑劣的跟個孩子似的,她會不會覺得自己被他欺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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