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顯得相當可憐。
盛紅衣沒做聲,她甚至頭都沒抬,只是順着唯一的道往前走。
又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對方先忍不住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你是何人,怎麼闖進了這裏?」
說着話的時候,盛紅衣身前左側十步遠的一截尋木粗枝上,出現了人的五官。
盛紅衣這才抬頭看去,大大圓圓的眼,紅紅的嘴唇,便是樹皮臉,也顯出了十足的人畜無害。
盛紅衣恰到好處的表現出微微驚訝的模樣,一副不知這裏怎麼有人的樣子。
她受驚的往後一跳,天地銖順勢盤旋在她的周圍,她沉聲道:
「你就是尋木的木靈?」
才怪。
心中卻在嗤笑,從一開始,這所謂木靈就露出了破綻。
想用可憐來博取她的同情是為其一。
莫非看她是個姑娘家,就以為她是什麼心軟的神?真是笑話?她可是面黑心更黑的黑心蓮。
用這麼個低等伎倆同她搭話,只能說它挺蠢的。
它的第二個破綻是沉不住氣。
裝作不認識她?
它大約是忘了,她盛紅衣剛進來的時候,就同它交過手了,還削了它的枝幹建樹屋呢。
怎麼可能不認識呢?
不過,對方既然不想那麼快撕破臉,盛紅衣不介意陪它做做戲。
都在試探對方嘛,興許,是她盛紅衣運氣好,先找到對方的軟肋或者破綻。
盛紅衣如此的直截了當,對方接招也很快,雖然它故意裝的怯生生的,可老黃瓜刷綠漆,盛紅衣一眼識破:
「我是,你你是什麼人?怎麼來到這裏的?」
「我也是誤入此地,正在找出去的路呢,你既然是木靈,可以告訴我怎麼出去麼?」
盛紅衣假意迎合。
尋木枝幹上的那雙大眼之中透出明顯的喜悅之色,似乎很高興:
「你剛說你想出去?」
盛紅衣在心中嘖嘖兩聲,這場蹩腳的戲,沒意思的很。
它的喜悅表達的明顯又刻意,唯恐她看不懂似的。
這就是它的慣有套路,十有八九用這法子吃人呢。
盛紅衣突然就想到青玄了。
青玄也有這毛病。
可,面對青玄,盛紅衣沒有什麼厭惡之心。
若把「木靈」同青玄比一比,真是毫無勝算。
演技,木靈勝。
瞧瞧它恰到好處的疑問、眼淚乃至喜悅,青玄只會毛躁暴怒,簡直完敗。
難怪青龍冢都要拱手相讓了,就「木靈」這做戲的本事,青玄拿什麼跟人比。
盛紅衣也算見過不少神界生靈了,她發現她的喜惡還真是天壤之別。
當得她厭惡排行榜第一位的是那只有過一瞥的幽冥界主宰。
現在面對這位來自神界的「木靈」,她心中的惡感也很足,不過,卻沒了對甲的恐懼和無力。
甚至,面對它時,她有一種終於見到了的期待感。
盛紅衣不知這說明什麼。
但,感覺騙不了她。
只是說了幾句話,盛紅衣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伴隨着厭惡,狠意正在一點點滋生。
狠意堆砌,便成了殺心。
盛紅衣看着眼面前枝幹上那五官,實際上,對方把自己隱藏的非常好。
饒是盛紅衣這等五感敏銳到極致之人,也還未發現它任何的異樣。
它什麼來歷,也是撲朔迷離。
盛紅衣唯一能肯定這不是尋真真。
真正的尋真真究竟去了何處?
盛紅衣皺眉環視四周,不知為何,面對這「木靈」,盛紅衣心中的惡感還在快速的攀升。
同她建造樹屋那時候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殺意,也是在此時面對面之後,才滋生而出的。
「嗯。」她倒要看看它想做什麼。
盛紅衣猜這個惡靈是一猜一個準兒。
「那你能不能帶我一起?若是恩人出去能把我帶出去,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恩人都叫上了,實在太上杆子了。
真應該把青玄拉過來看看,人家這唱作俱佳的水平。
不過,盛紅衣心中閃過一絲怪異,她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裏。
似有個什麼點,被她忽略了。
她心中有事,回話的速度便慢了,看起來像是遲疑又為難。
「恩人,你知道尋木之心麼?若恩人帶我出去,我現在便可以給恩人一顆尋木之心作為酬謝!」
「也算是增加恩人出去的勝算。」
說着,不等盛紅衣說什麼,一顆泛着綠意的圓果子自它嘴巴里被迫不及待的吐了出來。
那果子緩緩的往盛紅衣飛了過來,在距離盛紅衣大約五步遠處停了下來,懸浮在半空之中。
盛紅衣看了一眼自己周身懸浮的天地銖。
這玩意兒原本還想距離她更近,天地銖突然閃了閃,它們產生的些許靈氣波動,讓這玩意兒似很忌憚,它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才停了下來。
盛紅衣盯着「尋木之心」看。
它的全身充斥着木靈氣,只是這靈氣並未讓盛紅衣感覺舒服。
眼所見,便是這裏木靈氣算得上充沛,可那些個木靈氣可沒有往那綠果子湊近的意思。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木靈氣全都圍在她周圍,顯得異常活躍。
盛紅衣知道,它們是用這種方式對她表示歡迎。
這裏畢竟是神獸青龍的住所之地,這一片地界算是青玄的洞府所在。
盛紅衣也是自進入這裏,方才見識到了神獸與凡獸比起來,獨屬於神獸的獨到之處。
首當其衝的就是這裏的靈氣。
這裏,五行靈氣之中,以木靈氣為首,將這裏已是填滿了。
而這些木靈氣,同外界比起來,確實是相當的「漂亮」和壯觀。
許是因為這些木靈氣太過純粹,或者是這些靈氣帶上了青玄的神力,以至於這些木靈氣帶上了細細的一道金邊。
它們在青玄的「庇護」下,自成一體,自由的流動。
盛紅衣跟着青玄剛剛踏入之時,就見它們湊在一處,已然幻化成了一條青龍,而那些金邊也隨之拼湊在一起,如青龍踏着神光,一副隨時便要騰空而去的昂揚姿態,神采奕奕。
盛紅衣一時看愣了,這才應該是青龍的姿態吧?
丰神俊逸,傲然睥睨,昂昂自若!
而不是青玄現在的模樣。
暴躁不定,萎靡彷徨。
只可惜,那神龍的英姿維持的時間尚短,她作為生人,進了這等私人領域,那些靈氣便一鬨而散,往她這邊或遠或近的圍堵而來,帶着滿滿的試探。
萬物皆有靈,靈氣本就是包含靈力之氣,更何況這裏還有神力加持,自然更加靈性三分。
它們自有自己的一套試探法子。
喜歡的,它們不吝嗇它們的熱情,不喜歡的,哪怕是此間主人的朋友,它們依舊我行我素,絕不勉強自己。
那些個靈氣先是在盛紅衣的周圍遠遠近近的轉了一圈,然後,突然有一小股活躍起來,瘋了似的往她身體裏面鑽,接着,周圍的好像也反應了過來,爭先恐後,朝她靠近。
盛紅衣熟知這些小東西們的習性,有這機會,她自是敞開了吸收木靈氣。
比起剛進青龍冢,這裏的木靈氣氣對她的加成更大。
她的經脈之中,綠色的木靈氣如江河入海,奮力往前奔涌。
那些「金邊」也隨着這些木靈氣一起投入她的體內。
盛紅衣發現它們化為金粉密密麻麻的塞進了她的每一處的毛孔之中,此後,每一寸毛孔似被那些金粉狠狠滌盪了一遍。
她連呼吸吐納都瞬時輕盈了許多。
這種感覺有點像第一次洗筋伐髓之後的感受。
那是一種陡然輕盈,渾身舒暢順遂,似隨時都能羽化登仙之感,實在讓人着迷。
盛紅衣沒想到的是,自己在多年之後,還能再次體驗一回那種舒暢感。
這樣的青龍冢,讓盛紅衣不免生出了三分好感和喜愛。
人都是有偏向的,盛紅衣也不例外。
她對青龍冢多了多少喜愛,就對這惡靈多出多少厭恨。
更何況,其中還夾着個盛紅衣一直很在意,但至今依舊未見其人的尋真真。
僅僅是這般淺談的接觸和試探,盛紅衣已經完全能看出青玄不是這位的對手。
窺一斑而知全豹,就這木靈唱作俱佳的本事,盛紅衣嚴重懷疑,青玄之所以還未被吞了,是人家在做長線打算。
畢竟,肉要慢慢吃,這青龍冢是封閉的,若是青玄沒了,可就什麼也沒了。
倒不如不死不活的養着,一點一點的吃。
可不管如何的慢,盛紅衣卻也知道,青玄終將不敵。
而它一旦不敵,這裏的美好就盡數被那木靈破壞了。
真是,想想都覺得可恨的很。
眼睛所見之中,木靈氣們壓根不同那綠果子沾邊兒,甚至隔得遠遠的。
但它確實自帶木靈氣,盛紅衣靜靜的看着它,能看到它似被裝在一個跟它差不多大小的黑色的「枷鎖」之中,根本出不來。
而便是有枷鎖鎖住,盛紅衣也能看到透過枷鎖,那木靈氣頑強的想要湧出。
盛紅衣吸了吸鼻子,木靈氣的氣息本來的好的,可是混雜了那些「枷鎖」,敗壞了整個氣場,以至於這綠果子全身散發出一種過氣的腐朽氣味。
這種氣味,盛紅衣再熟悉不過了。
不就是外界那些尋木的枝丫樹葉散發的氣息麼?
木靈現在把「尋木之心」遞到了她的面前,見她長久的不說話。
它聲音輕緩,語調變了,與此同時,盛紅衣看到一道灰白色的氣息自它張嘴之間,無聲的汨出,往她而來。
「吃了它,恩人便可以提升至少千百年修為,我可為恩人護法!」
盛紅衣眯了眯眼:
「是嗎?」
怕是吃了它,她最終淪為了別人的食物。
這外面的東西豈是能亂吃的?
掌心,一朵綠色的蓮花正在緩緩綻放,隨着它的綻放,青綠色的,同這裏同根同源的木靈氣已隨着花瓣無聲飛出,片片擊打在那些灰白色的氣體之上。
盛紅衣本就是符師,如今算是符陣師,她擅長利用環境之中賦予的東西去尋找生機。
如今也不例外。
這上等的木靈氣,用在對付木靈身上,盛紅衣覺得它實在有些配不上。
可,這些,恰也是最有隱蔽性的。
它們和周遭一切本就是一體,對方完全察覺不出異樣?
盛紅衣出手,綠蓮花已成,直到它的蓮瓣兒飛出,擊散了那些灰白之氣,木靈才察覺到。
可,先機已失,不是嗎?
「你!居然破了我的魘術!」
「可惜,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木靈叫囂着。
盛紅衣選擇先掀了桌子,對方自然也拉下臉,露出本來的面目。
狂風大作,尋木原本安靜的枝幹開始爆漲,那些枝丫虬結捆綁,迅速的,人體四肢便成了形。
那長着五官的部分穩穩的立在了屬於這木頭人的腦袋之處。
一個巨人就這麼矗立在了盛紅衣面前。
它冷冷的低頭,枯枝拼接的手上拿着那枚尋木之心,原本的聲音依然是甜美之中帶着絲絲委屈。
它用兩指捏着那尋木之心,遞到盛紅衣嘴邊,似朋友之間的好生商量:
「吃下去嘛,你乖乖吃下去,我保證你接下來就如美夢一場,一點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切會很快都過去的,自此你的生命之中,只有美好!」
盛紅衣的天地銖幽幽閃着暗黑色的光澤。
眼一掃,天地銖感知到主人的心意,驀然旋轉。
須臾,落定,震為雷!
春雷隆隆,是狂風吹不散的春意,整個空間的木意剎那癲狂,從沉睡之中驚醒。
盛紅衣的身後,青龍神獸扶搖直上,傲然的同木巨人對峙。
盛紅衣淡淡卻似飽含力量的聲音響起:
「青龍冢的事情,自然該由青龍解決,惡靈,該我對你說,你若乖乖聽話,我興許能手下留情,不讓你那麼痛!」
外界,感覺到其中動靜的兩人一陣沉默。
青玄吸了吸鼻子,龍眼顫了顫:
「她她召喚了青龍?!」
壹前輩沒往裏面探,它都說了讓盛紅衣自己進去解決,自然不會自毀承諾,他身為一個曾經有身份的男人,信譽還是有的。
不僅他不探,也不准青玄探。
是因為裏面動靜太大,泄露了氣息。
饒是他心中詫異,但他在青玄面前表現的高深莫測,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嗯,感動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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