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青鸞也知道,「生醃」這種甚至不需要「烹飪」的烹飪方式在這個時代很常見,不過她也並非每次都是以烹飪技巧來做出更美味的食物。
其實「生醃」這種烹飪方式,顧名思義就是將食材浸入已經調好的料汁中,利用高鹽高糖或者高度白酒等等調味料作為「殺菌消毒」的原材料,順便可以把特具特色的味道醃入食材,使得它們別具風味。
新鮮的魚蝦、各色獸類的肉片,都是生醃的常見原材料。
不過雖然生醃美味,畢竟醃漬的時候少不了高度白酒,蘇青鸞還是不希望自家弟弟妹妹小小年紀就變成小酒鬼,更何況小孩子吃生鮮類,也怕脾胃虛弱直接鬧腸胃炎。
這年代蘇青鸞可沒有地方給她們吃什麼抗生素。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蘇青鸞還是同四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只留下四隻用來做生醃的蟹子,剩下的兩隻,她切了薑片放在螃蟹腹部去腥,上鍋蒸熟給兩個小傢伙吃。
蒸蟹子很簡單,不過是把蟹子洗刷乾淨上鍋掐時間別蒸的火大了。
但是生醃的步驟可是有些麻煩。
蘇青鸞把洗刷乾淨的螃蟹泡入高度的「燒刀子」裏面,這邊去準備醬油作為主要底料的醃料汁。
而楊氏則是同孫桂香忙活着今晚的晚餐——當然,對於孫桂香這個雙身子的人,無論楊氏還是李三兒都不敢太讓她勞累,所以她只給楊氏打打下手,擇菜或者切個調料遞個物件兒什麼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聊天解悶。
兩個男人經過方才一陣雞飛狗跳地捉蟹子,都一身泥污,楊氏嫌棄地打發他們去河邊洗洗乾淨再回來——雖然天氣已經轉涼,不過現在太陽還沒有下山,兩人又是火力壯的中年漢子,自然不太在意這有些低的水溫。
其實生醃的料汁都不是什麼新鮮佐料配置,無非醬油、鹽巴、白糖、還有蔥姜蒜和香辛料。
由於沒有二荊條之類辣度比較清新又高的辣椒,蘇青鸞不得不用茱萸代替。不過茱萸雖然有辛辣的味道,卻也總有若有若無的苦味。
還好有白糖和其他調味料,蘇青鸞巧妙地改變了配比,並且加了一些洋蔥和香菜在料汁裏面,使得茱萸那微微的苦澀味道不僅沒有顯得十分突兀,反而由於蘇青鸞十分巧妙的味道搭配,讓這一絲絲若有似無的苦澀沖淡了蟹子肉原有的腥氣,變得十分清新。
而由於最開始被浸入高濃度的白酒醃漬片刻,這讓生醃蟹雖然沒有濃烈的酒味,卻仍舊留下了淡淡的酒香。
生醃需要至少醃漬兩個時辰,小孩子和孕婦吃完了就該回房的回房,該回家的回家了,只剩下三個成年人和蘇青鸞這個偽兒童,仍舊在聊着天,等着生醃到時間。
其實原本這個生醃蟹大家是想要等到明天再享用——畢竟醃漬時間更長,味道會更加充分滲透,而且裏面的各種調味料更會充分發揮消滅寄生蟲的作用,不過楊氏告訴她,若是等到明天,生醃蟹可能就要壞了。
蘇青鸞一拍腦袋:這個時代沒有冰箱冰櫃,窮人家——雖然蘇家現在也不是很窮——甚至連儲存冰塊的凌陰的見不到,所以自然沒有什麼特別靠譜的儲存生醃的地方。
倒是有一個適合窮人的「冰箱」——便是各處的水井。不過那裏通常都是被冰鎮水果,而且是被附近的人家「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蘇家這種就算把螃蟹放進去也不能保證存放得當,不會把湯汁灑出來。
既然沒辦法過夜,只能為了美味含淚熬夜了。
漸漸地,太陽下山了,月亮爬上的東方的天空。
今天雖然不是滿月,但天氣十分晴朗,萬里無雲。
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甚至讓整個院子裏都明亮了起來。
草叢中的鳴蟲開始高高低低爭相鳴唱,似乎要抓緊這嚴寒降臨之前最後一段能夠讓它們繁衍後代的日子做最後的掙扎。
而幾個有了幾分睡意的人終於等到了生醃蟹。
事實證明,「為了生醃蟹,含淚來熬夜」是值得的。
蘇家人送來的蟹子雖然不能同那些真正的富貴人家比較,從分量和個頭上面都少了一些,不過卻勝在新鮮。
青色的蟹殼被掰開,裏面晶瑩的蟹肉露了出來。
大家都是農家粗人,不會用「蟹八件」那種種勞心勞力、讓人吃都吃不安生的物件兒——事實上李三兒和蘇廣福甚至認為,食用蟹子這種「肉還不夠給我塞牙縫」的食材,實用主義的蘇廣福也無法理解。
不過生醃蟹的味道實在是太美味了——蟹肉晶瑩,蟹黃飽滿,用高度白酒喝生醃料汁的雙重入味之下,眾人只感覺到入口的蟹肉味道一點兒都不腥氣,反而透露出淡淡的咸香和酒的味道。
一口咬下去,嫩滑的蟹肉滑入口中,仿佛吃了一口帶着酒香的鹹味雪糕,簡直要被鮮掉眉毛!
於是剛剛還在嫌棄「蟹子肉不夠塞牙縫」的蘇廣福馬上就真香了——他一口下去咬掉了三分之一蟹子的身子,看架勢,若不是蟹子的沙袋什麼的確實吃不了,蘇廣福都能把整個生醃蟹扔進嘴巴裏面。
還好,現在市面上的蟹子,很多都是剛剛脫殼完畢的軟殼蟹子。就算蘇廣福如此「牛嚼牡丹」都不太需要惦記被蟹子殼劃傷嘴角。
蘇青鸞看得哭笑不得,原本想要拍拍胸脯保證「別吃得那麼可憐,好像有上頓沒下頓一樣,大不了再做一次。」的時候,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畢竟這個年代蟹子可算得上是十分珍稀的食材,就算蘇家不差這一頓蟹子的錢,但是拿着錢在市場上卻不一定能買得到這樣的蟹子。
很簡單,這年代沒有什麼冷鏈運輸,稍微保存不得當,過了夜的河鮮海鮮肯定是要變質腐爛。
至於近旁的小溪河流,絕對孕育不出很大的野生蟹子。
從這方面來看,李家真的十分看重孫桂香肚子裏的孩子——雖然這一片心意註定同孫桂香「無緣」了,想到這裏,身為標準吃貨的一枚的蘇青鸞還是忍不住稍微同情了一下這位嬸嬸。
大家吃生醃蟹吃得意猶未盡,甚至忍不住把目光打量到了鹵湯的上面,蘇青鸞見狀,連忙用「太晚了,明早還要出攤」這樣的理由讓大家各回各家,不然這一桌子人——尤其兩個男人——還不做出生喝鹵湯的奇葩動作了?
好在碗筷已經收拾好,這一桌子蟹殼明天收拾也來得及,於是蘇家的幾個人洗漱完畢也意猶未盡地回去睡覺了。
一晃又是三四天過去了,這期間正好過了中秋節。
雖然是穿越以來的第一個中秋節,但是蘇青鸞卻過得沒什麼滋味——她心裏惦記着自己做的「四時」系列的果子醬到底能不能討得都城貴人的歡心,又因為那天攤子上出了一個奇葩的客人被迫理論半天,總之一天搞得精疲力盡。
而且原本晌午還晴空萬里的天上,下午的時候居然開始陰雲密佈,到了傍晚竟然開始下雨了。
這年代雖然有「賞月」的習俗,不過卻沒聽說有什麼「月餅」,只是每家都做了各有特色的糕餅點心,大家一邊吃一邊賞月。
然而很可惜,雨下得越來越大,而且不見有停下來的趨勢,唯一能夠最能代表「中秋」的賞月活動就這樣被迫暫停了。
於是,蘇青鸞穿越以來第一個中秋節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說一點兒沒有遺憾是假的,但是從第二天開始,蘇青鸞就沒有時間糾結「穿越後第一個中秋節沒有氛圍」這種糾結的想法之中了。
因為第二天,沐行之派松伯帶信給她,「素描學習班」的學生們已經到齊了,隨時等着蘇青鸞這位「女先生」教授技能了。
於是從這一天開市,蘇青鸞只要看下水湯攤子賣得差不多,就把剩下一點兒零頭扔給爹娘,自己則一溜煙小跑去沐行之那邊「點卯」。
雖然蘇青鸞為了活動方便,還是做男裝打扮,不過沐行之為了有人大咧咧對蘇青鸞失去分寸,所以還是告訴了幾位「學生」蘇青鸞是女子,而這次專門來教他們怎麼畫畫。
說着,還把蘇青鸞之前那一幅素描圖拿過來給這幾位「學生」來給他們吃定心丸。
果然,所謂「事實勝於雄辯」,看到有素描這種技能的人,能把一件物件兒畫得如此活靈活現,甚至連上面的紋理都考慮到了,這些人終於對蘇青鸞心服口服——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然而蘇青鸞發現,即便這些學生對她傳達的所有命令執行力都要十分迅速地完成,不過完成效果嘛
「手上的線條要揮灑自如,不要抖,也不要那麼用力——你把炭條都捏斷了!」
「小指翹起來只是讓手有個支點,不用特意擺出蘭花指!」
「曲線是一點一點『切』出來的,不是這樣直接用筆描邊」
「用饅頭塊來擦除炭條的筆跡,不要用手擦得到處都是」
明明面前算上沐行之,也不過只有八名學生,蘇青鸞卻感覺自己已經不停地糾正八八六十四種錯誤。
蘇青鸞不覺想起在現代聽到一句打趣的話——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
果不欺我!蘇青鸞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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