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昭化二十五年七月初八這一天。
得到皇城司飛鴿傳來的李辰安親筆手書的蘇沐心,率領他的兩千寧武卒策馬狂奔了一天一夜。
他們從燕雲關出發,直奔幽州而去!
燕雲關距離幽州有六百餘里地,經過這一天一夜的馳行,他的隊伍已抵達了幽州境內。
這裏沒有雨。
日落。
夜臨。
蘇沐心下令隊伍在一處村落外的曠野中紮下了營。
兩年前,在廣陵城的時候,他是京都四大才子之首!
他還是昭化二十一年進士!
曾經的他,所想不過是能夠謀一個實缺,下放某地為官,哪怕是當個縣令也好。
至少自己讀了那麼多的書,能夠實現胸中之抱負!
然而,他跟隨恩師花滿庭去了一趟廣陵城。
原本是希望憑着自己在詩詞上的造詣能夠獲得鍾離府三小姐的芳心——
倒不是垂涎於三小姐的美色,他所看重的是三小姐背後的鐘離府,還有在京都的定國侯府的強大力量!
朝廷被姬泰把控。
他不屑於去投靠姬泰或者姬泰一系的那些官員們。
恩師花滿庭對此卻並不着急,只是讓他再等等。
可畢竟是少年心性,總是希望能早些穿上那官服,早些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他來到廣陵城,就是想要吃一口軟飯。
這不丟人。
若能成功,便算是自己曲線去實現了心中的理想。
卻不料在三月三的那場詩會上,橫空出現了一個李辰安!
這廝
讓他堂堂京都第一才子沒吃上這一口軟飯不說,還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坐在月下,慕容荷便看見蘇沐心傻傻的笑了起來。
「你笑啥?」
「笑那傢伙!」
「李辰安?」
「嗯,」蘇沐心點了點頭,又道:「說來,這或許就是命運使然。」
「若不是他,我怎可能如現在這樣!」
慕容荷看向了蘇沐心,月朦朧,蘇沐心的臉自然是模糊的。
但這張臉卻早已刻在了她的心上。
兩年前去了廣陵城,就在廣陵城的水雲間客棧,自己恰好撐開了窗,恰好潑出去了一盆水。
那水恰好潑在了李辰安的身上!
在慌亂中又恰好碰掉了那窗戶的撐杆,落在了李辰安的頭上。
慕容荷忽的臉蛋兒一紅。
那時的李辰安就沒個正經!
他還冒充了蘇沐心!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自己才見到了真正的蘇沐心。
那時候的蘇郎面如珠玉風度翩翩。
舉手投足間都是一股子書香的味道。
可當蘇郎追隨了李辰安那傢伙之後
天可憐見的!
風度翩翩的那個蘇郎在這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裏就不見了!
他的臉不再白淨,而是黝黑!
他的手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溫潤,他的手因為握刀持韁的原因已變得粗糙。
他身上的那股子書卷氣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消失,每日回到家裏,只有一股子汗臭的味道。
可自己並沒有因此而不喜。
蘇郎褪去了柔弱,他變得強壯了起來!
他甚至在練武,只是他實在不是練武的料,而今才剛剛入門。
她原本以為這種軍旅中的日子蘇沐心恐怕根本就熬不了多久,她沒有料到蘇沐心有着極強的韌性!
他不僅僅是一手創建了寧武卒,他還按照李辰安交給他的法子,將這兩千寧武卒訓練的有模有樣!
就連北部邊軍的大將軍謝靖對這支軍隊都極為讚賞,甚至邀請了蘇沐心擔任邊軍總教頭,將這練兵之法在全軍推廣。
蘇沐心從一個文人變成了將軍!
真正能提刀能策馬能謀劃也能征戰殺敵的將軍!
「你後悔麼?」
蘇沐心搖了搖頭:「不!」
「我是感謝他的。」
「嗯,我們都應該感謝他。」
慕容荷屈膝,雙手抱着膝蓋望着夜空中的星,又道:
「只是這傢伙太不着調,四公主對他一往情深,可他卻偏偏騙了四公主!」
慕容荷憤憤不平,收回了視線又看向了蘇沐心,又道:
「蜀州雲山之事,他就算有苦衷,過後也應該派人偷偷告訴四公主一聲才對的呀!」
「若不是四公主不知情,她怎會帶着寧秀卒去了荒國的南溪州!」
蘇沐心摸了摸鼻子:
「許是當時情急,他也不是只瞞了四公主一個,我不是也不知道麼?」
「這不,四公主在南溪州面臨危局,他不是讓皇城司飛鴿傳書給我了麼?他不是也要從更遠的安南道跑去營救四公主的麼?」
「這就是患難真情!」
「他可是咱寧國的攝政王,若沒有這檔子事,他理應在月末或者下月初就回到玉京城了。」
「最遲年底,他本該成為寧國皇帝的。」
「可他毫不猶豫的就去了,這足以說明四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極高。」
慕容荷眉梢一挑,嘀咕了一句:「還算他有點良心。」
「對了,沐心,」
「嗯?」
「你說他這時候到哪裏了?」
蘇沐心沉吟片刻,「按照路程來算,他應該已進入了瀛洲界。」
「那我們抵達幽州比他快了兩天,要不要在燕京城等他?」
「不!」
蘇沐心擺了擺手,「我們在燕京城不停留,直接出關,先去探探死亡谷的路,另外」
「若是寧武卒能將四公主平安接回來,他到了幽州之後,也就不需要再涉險進入大荒國的地界了!」
慕容荷小嘴兒微翕,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在寧武卒也已經有近一年時間了。
曾經的那個女俠,在耳渲目染之下,對當下形勢也有了一些了解。
她知道宇文峰。
也知道北漠十三鷹的強大。
此去大荒國的南溪州,姑且不論死亡谷之兇險,如果寧武卒真與北漠十三鷹的某一鷹相遇,那一定會是一場惡戰!
雖然寧武卒的士兵們都帶着煙花,都配備的是最好的戰刀鎧甲,但人少啊!
在慕容荷的心裏,依舊是人數決定戰鬥的走向。
但蘇沐心不一樣。
他經歷過五扇原之戰,見識過玄甲營的衝鋒,更見識過煙花的厲害。
他仔細的研究過北漠十三鷹。
騎兵固然兇猛,但戰馬卻極其容易在煙花的爆炸中受驚。
一旦騎兵衝鋒的陣營因煙花而亂
在寧武卒的百鍊刀之下,他們並不可怕!
「其實,我真正擔心的是他成為寧國的皇帝之後,如何去解決寧國存在的那些問題。」
「治國,不是寫詩詞文章啊!」
「治下那麼多的百姓,如何讓他們吃飽穿暖,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這才是國之根本!」
「就拿這北漠道來說」
「年年雪災!朝廷年年賑災!」
「但人口數量依舊急劇下降!」
「沒有商人前來。」
「甚至就連朝廷頒佈的減稅之法,竟然在北漠道沒有施行下來!」
「這裏,依舊有着許多的貪官污吏,好在皇城司已在暗中巡查。」
「但這不是本而是標,就算是將所有的貪官全砍了腦袋,換個清廉的官來」
「我曾設身處地的想過,要扭轉北漠道之局面,難啊!」
「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朝廷有許多的銀子,除非北漠道邊境無憂,如此,方能由朝廷主導,引商人來北漠道開設作坊。」
蘇沐心眉間微蹙,頓了頓,又道:
「但北漠道道路坎坷,運輸也是大問題」
「也不知道他是否已有了妙招,能破這北漠道之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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