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楚楚一宿未眠。
當然,在雲集別野里的所有人,就連雷打不動都要睡覺的蕭包子,也未成眠。
寧楚楚在東邊的一處廂房中。
坐在她對面的是經過小武簡單包紮過後,已被廢了武功的懷平山!
這是她的親外公!
曾經在懷國公府的那個老人,此刻更顯蒼老。
只是他的那雙老眼裏的眼神並沒有完全絕望。
「外公老了。」
「其實早就該死了。」
「只是放不下你們兄妹二人,所以苟活到現在。」
「你你忘記了當時你和太子來國公府的時候外公給你們說的話啊!」
「外公叫你和李辰安保持淡然關係你卻偏偏將自己給陷了進去。」
「外公原本也希望能夠和樊老夫人好生談談的,本以為面對而今之局,請樊老夫人出來主持大局,扶你哥哥登基為帝恰是最好時機。」
「可外公沒料到的是她不同意。」
「她不同意外公能怎麼辦呢?這麼多年太子在東宮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就要熬出頭了,可樊桃花竟然還是希望迎皇長子歸位。」
「外公本不會輸的,因為樊桃花在懷山郡一戰,她遇見了已邁入大宗師的奚帷!」
「二人的功夫不相上下,但奚帷卻有赤焰軍相助,而樊桃花的神武軍卻被她派去了宮裏。」
「所以樊桃花落敗,奚帷本能殺了她,可最終卻放了她。」
「外公以為樊桃花需要外公手裏的這些力量去對付奚帷,可她居然寧可去死也不屈。」
「她還是那個樊桃花。」
「而外公萬萬沒有料到會輸在李辰安的手上尚未滿盤皆輸,你的兩個舅舅估摸着已率兵入了城。」
寧楚楚留下了兩行淚,為外公而今之境地,也為外公這些年為皇兄和自己所做的那麼多的事。
只是,她並沒有去關心哥哥是否能夠稱帝,而是問了一句:
「盧皇后之死,當真是母后所為麼?」
懷平山沒有回答。
「李辰安究竟是誰?」
懷平山依舊沒有回答。
「那個蕭姑娘她又是誰?」
懷平山忽的一笑:「這些其實都不重要,你真想知道?」
「嗯!」寧楚楚點了點頭。
「你附耳過來。」
寧楚楚走了過去,彎下了腰。
懷平山低聲說了一句:「若太子無法登基為帝,你告訴他,讓他去懷氏祖籍之地你們的大舅在那裏。」
說完這話,懷平山一把抽出了寧楚楚腰間的劍。
他一劍穿胸,就在寧楚楚驚駭的眼中,他微微一笑:
「叫他不要減肥了胖就胖一點人畜無害,也好!」
懷平山腦袋一耷拉,氣絕,帶着滿腹的不甘和遺憾。
長夜無論多長,黎明總是會到來。
昭化二十三年十月十七這一天,那場連綿數日的秋雨停了,天也亮了。
花滿庭合上了擺在桌上的一本古籍,捶了捶坐了一宿很是酸麻的腿。
他站了起來,嘎吱一聲拉開了門,抬步走到了門外,望了望青色的天空,嗅了嗅被這場秋雨洗刷之後清新的空氣。
新的一天又來臨。
雨過終會天晴。
就在這時,一隻信鴿飛來,落在了他的肩頭。
信鴿的腿上綁着一個小紙條。
他取了下來,打開一看
他忽的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十息才長長的呼出,而後背負着雙手又仰望着天,望了許久。
蘇沐心就在他的身後。
「老師,是不是京都之事?」
花滿庭搖了搖頭,抬步向院子中走去。
這一刻,蘇沐心忽然發現老師的背,駝了。
他不再如以往那般筆直而行。
他走的很慢。
甚至有些蹣跚!
隨着他的前些,他的背越來越駝,於是佝僂成了一個小老頭兒。
蘇沐心這才想起老師其實已經很老了。
花滿庭來到了一顆桃樹旁。
這深秋的桃樹當然沒有花,就連葉子也沒有一片。
它光禿禿的。
在這深秋的晨風中微微搖曳,似乎有些冷。
花滿庭伸出了一隻手,摸了摸這顆桃樹,低聲說道:「你這個人啊」
「你們這些人啊!」
「值得麼?」
「老師,究竟發生了什麼?」
「樊桃花死了。」
「商滌死了。」
「長孫驚鴻也死了。」
「還有吳洗塵,他死在越國。」
「姬泰死了,懷平山死了,燕國公、駱國公、程國公還有齊國公就算不死,也不會再有往日之風光。」
「這些老傢伙,都死了,這天下就是屬於你們這樣的少年的了。」
蘇沐心大驚!
「老師這都是奚帷所為?」
花滿庭沉吟片刻,「有些是,有些不是比如奚帷本不希望商滌、長孫驚鴻還有樊桃花死。」
「因為他們的心中,存有正義,只不過他們所堅守的正義各不相同,但皆無私。」
「真正該死的是五大國公府!」
「為何?」
「五大國公府佔據着寧國最賺錢的那些營生,偏偏還不用給寧國上一文錢的稅賦!」
「他們才是最大的蛀蟲!」
「他們享有無上的權利,卻未盡絲毫本應該盡的義務,這不公平!」
蘇沐心抿了抿嘴,忽的低聲問了一句:「老師,你、你究竟是何人?」
花滿庭轉身,看向了他的弟子,那張悲戚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老師就是老師。」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不局限於書本上的學問,偶爾也追尋一下救國的方略。」
「也就是李辰安說的那句刻在石碑上的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你去皇宮外看看,若是見到了李辰安,帶為師一句話給他。」
「好!」
「你告訴他,大爭之世,不爭則亡!為寧國計,為天下蒼生計!」
「弟子遵命!」
蘇沐心抬步離開了這處小院。
花滿庭又看向了這顆桃樹,又摸了摸這顆桃樹,「轉眼二十年,這顆桃樹可是蕭饅頭和你一起種下的。」
「蕭饅頭死了,你也死了,死了也好,一了白了!」
他轉身,緩緩走入了那處涼亭,剛剛坐下,有一人從天而降。
他是上將軍吳冕。
他拱手一禮,對花滿庭說了一句話:「皇宮,攻還是不攻?」
「李辰安入京都了沒有?」
「已至朱雀大道。」
「協助他,消滅南屏城和鳳來城的兵。」
「赤焰軍從現在起,聽命於李辰安,不用再向老夫匯報任何事。」
「先生?!」
花滿庭擺了擺手,「去吧,我就是個教書的糟老頭子,李辰安是我的忘年之交我老了,這天下,終究是他們的。」
「奚帷從現在起就已死了。」
「死在長樂宮。」
吳冕心裏一震,沉吟片刻,「可若是他不願登基為帝呢?」
「京都事了,你帶一些人去一趟蜀州,找到賀西山。」
「皇長子死了,樊桃花的希望就破滅了,長孫驚鴻的守護就不存在了,李辰安若不登基為帝,他當也會去蜀州他將知道,他就是皇長子!」
「所以,這帝位,依舊是他的!」
「定國侯府還有個鐘離破,怎麼處理?」
「不要問我,去問李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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