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妃剛誕下一女,許側妃尚在孕中,皇兄今日下朝不急着回府,反而有空來興慶宮給皇祖母請安。」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傳來,伴隨着輪椅軲轆的滾動聲。
許秧秧終於見到了人。
哥哥以玉冠束髮,身着月白色的衣裳,清冷的眉眼,略勾的唇角,並不像大哥那般清風朗月的氣質,反而帶着一種極強的侵略性。
像什麼呢。
像她養的雪狼。
雪白的毛髮瞧着柔軟,一雙紅瞳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像崽崽在山中捕獵意外踩中捕獸夾後,安安靜靜舔舐自己的傷口的模樣。
不吵不鬧,亦未曾有半分哀嚎和恐懼。
他人若是靠近,也不再如同幼時那般掀開獠牙面露凶光才有威懾力,如今只是身子動一動,再抬眸凝過去,屬於雪狼王的睥睨天下的氣勢,就會使得他人膽戰心驚。
直到她出現,崽崽才斂去狼族的氣勢,讓人取下捕獸夾。
「哥哥。」許秧秧喚一聲,朝着司徒君走過去,她聽見哥哥一如既往喊她秧秧,清冷的眉眼漸漸舒展。
跟崽崽真挺像的。
「隨安哥哥,我來推吧。」
扶着輪椅的隨安一聽,嚇得臉色都變了,「郡主喚屬下名字就行,屬下還是很想跟着太子殿下做事的。」
說着垂眸看自家主子的神色,事關郡主的事,主子無動於衷就是最大的驚濤駭浪。
早在多年前他就悟了。
彼時太后也出聲:「隨安是奴才,你是郡主,怎能有如此亂尊卑的喊法。」
「知道啦祖母,我錯啦。」許秧秧兩手搭在輪椅上,司徒君側頭就能瞥見她白玉般的手指,而這時許秧秧也彎腰湊過來。
剎那間,兩人挨得極近。
許秧秧溫熱的氣息灑在他耳側,還有熟悉的安神香。
他們身上有着同種香的味道。
「知錯啦,這次往後真的會改。」許秧秧說着悄悄話。
司徒君搭在輪椅兩側的手指緊了緊,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嗯。」
「背着哀家說什麼悄悄話。」太后斜了兩人一眼,「太子殿下既然來了,一道用午膳吧。」
桌上重新添了兩副碗筷。
許秧秧自然而然把人推到自己旁邊的位置,大皇子見狀,只得坐到司徒含煙旁邊去。
容驚春挨着司徒君坐,扭頭悄聲問:「我妹妹方才跟你說什麼?」
司徒君側頭看他,「問孤是不是真的不知疼妹妹。」
容驚春喉嚨一哽,抬眼看向別處,仿佛在說和自己無關。
殊不知這模樣像極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太后素來講究食不言,用膳大家便安安靜靜用膳。
用完午膳,太后要留許秧秧下來說會話,其他人通通退下去。
臨走前,太后叫住司徒君,命鍾靈拿了一串佛珠給他。
「太子,戴了佛珠就要好生養養性子,你母后生前是個十分柔和的人。」太后在點他嚇壞四公主的事。
點便點吧,偏要提一句先皇后。隨安的臉色瞬間凝重。
皇上都不曾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先皇后。
正當他以為太子殿下會像懟皇上一樣懟太后時,太子殿下出奇的沒反駁,甚至戴好佛珠。
隨安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在瞧見郡主殿下坐在太后身邊時,又恍然大悟。
太子殿下在離親王妃和郡主面前,打小就知要注意言行。
太后見他肯戴上佛珠,也有些愣住,終是滿意地點頭,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出了興慶宮,憋壞的容驚春對着空氣吭哧吭哧來兩拳,心裏方才舒暢,一扭頭發現大家都沒走。
二公主一個女孩子留下來等秧秧無可厚非,怎麼太子和大皇子兩個大男人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叉着腰說:「大皇子和太子不是來給太后請安的嗎?安請了,膳用了,還不走。」
司徒君盯着興慶宮的大門,面不改色道:「孤從未說過是來給太后請安的。」
太子殿下進興慶宮確實未曾說過一句給太后請安的話。
容驚春見趕不走太子殿下,只能去趕大皇子,他性子直,還直言不諱:「大皇子還是回府去,別盯着我妹妹了,瞧不上您。」我們一家子都瞧不上你。
大皇子被直白地下了臉面,臉色青白相接,可容驚春是誰,除父皇外誰都惹不起的主,大雲的邊防安危還靠着他爹娘和兄長。
「容四公子真是」大皇子笑笑,「一如既往的豪爽。」
「好說好說。」容驚春抱拳,半點沒有謙讓。
大皇子面上笑着,轉而去邀約司徒君:「太子殿下,一道走吧,秧秧妹妹待會要和二妹妹說話,太子殿下一個男子同行不合適。」
「嗯。」司徒君點頭,「孤是擔心容四公子獨行,他畢竟做過孤的伴讀,孤自然也要在這種時候與之為伴,方才對得起容四公子這些年與孤切磋武藝的情誼。」
「切磋武藝」四個字他咬得略重,容驚春心裏一咯噔,這都前年的事了,怎麼還沒過去!
不就是偷襲了一次嗎?
前年之前,司徒君都是和他打個平手。
也不知道司徒君背着他偷偷加練多久,前年切磋的時候,司徒君坐在輪椅上,就憑一柄軟劍挑了他的大刀,還單手將他制服。
他哪裏能服氣!
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打個平手他便已經不服氣了,如今還被打敗。
勝負已分,切磋自是結束。他一時氣不過,趁人轉身時偷襲,將人打下輪椅,驚動了太子護衛,以及湊巧趕來的皇上。
皇上,他還是怕的,只得俯首跪下,準備認罪時,司徒君為他說了話,說只是切磋武藝罷。
但是將太子打下輪椅,傷了太子,更傷皇家顏面,皇上隱隱動怒,朝中文臣不知怎麼得了消息,又參了他爹和他一本。
如爹說的,文臣真他娘的煩人。
不過最後都礙於司徒君一句不過切磋武藝,不了了之。
自此,他欠下司徒君一個人情。
兩年過去也不見司徒君要他還這個人情,合着是在這裏等着他。
容驚春只得咬牙切齒道:「是,是,沒錯。真是多謝太子殿下。」
司徒君點頭:「嗯。」
你還嗯!
容驚春瞪眼過去,司徒君也朝他望來,分明坐在輪椅上,處於低勢,輕飄飄的眼神卻散發着不容置喙的居高臨下。
他的另一隻手甚至在輕輕地捻動方才太后所贈的,讓他好好養養性子的佛珠。
可這個眼神,分明像眨眼就能取人性命。
容驚春心頭一駭。
艹司徒君真不像個好人。
讓秧秧離遠點。
必須讓秧秧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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