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想說的話都多,只是容雨棠身子虛弱,靈魂剛入體尚還不穩,大家又體貼地早些退下。
許秧秧讓娘親好好休息,也走了。
只留下司徒元鶴和兩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容雨棠逗着一雙兒女,說道:「像我們,也有些像秧秧,秧秧剛生下來也是這麼可愛,還會笑。」
司徒元鶴問她:「嘴裏還苦不苦?我給你拿了蜜餞。」
說着就拿一顆塞進她的嘴裏。
蜜餞入口,容雨棠笑着道:「現在一點不哭了。」
她仰頭,司徒元鶴就站在她面前,依然高大威猛,只是臉上多了皺紋,頭上多出許多白髮。
在容雨棠心裏,甚至是眼中,大雲朝的離親王還是很俊俏。
她的眼裏星光熠熠。
「元鶴。」
司徒元鶴上前一步,將人按在懷裏,容雨棠順勢環上他的腰,腦袋也靠在他的腹上,垂眼望見床上的兒女,兒女正朝着她笑。
「元鶴,我回來了。」
「嗯。」司徒元鶴的聲音沉沉的,悶悶的,容雨棠聽出一點哭腔。
她起身,望着果然再度紅了眼眶的男人,笑問:「害不害臊?」
自己的眼眶也泛起淚花。
「抱歉,害你擔心這麼久。」容雨棠靠進他的懷裏,晶瑩的淚珠一滴滴往下落。
司徒元鶴抱緊妻子,也哽咽着道歉:「抱歉,沒能讓你早點回來,也沒能出力,本王無用。」
「若是沒有秧秧」他不敢想。
「固魂草難取吧?」容雨棠仰頭望着他黝黑的雙眼,「我不會再走了,我會留在你和孩子們身邊,直到老去。」
「真的?」司徒元鶴問。
容雨棠有些好笑,「真的。元鶴,那邊的我已經死了,遺體也被火化埋葬,我回去也沒身體鑽。」
「別走了。」司徒元鶴親一下她的額頭,不再是冰冰涼涼,而是溫熱的。
「元鶴,你不怕嗎?」
「怕什麼?」
「怕我只是一個魂魄,我不是這裏的容雨棠。」
「我知道。」司徒元鶴說,「若不是你來,本王此生便無妻,更不要說三個子女。」
他輕輕抬起妻子的下巴,溫柔地含住。
許秧秧出了爹娘的院子遲遲不走,她還想再等一會,再等等看。
直到院子裏的燈早早熄滅,爹娘和弟妹們相擁睡去。
沒有再傳來什麼變故。
許秧秧笑了笑。
「娘親不會再走了。」她輕喃。
「你呢?」司徒君也沒走,一直束手陪在一旁,秧秧望着院裏,他望着秧秧,「你會走嗎?」
司徒君知道了,許秧秧並不意外,畢竟上次他親耳聽到一點。
「我不會。」許秧秧說,「之前動不動就昏睡,正是因為食用固魂草,而且我在那邊死了才過來的,娘親和我不一樣,不過現在一樣了。」
聽到她已經死過一回,司徒君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問出心中所想。
「你在那邊發生了什麼?可是跟在許府一樣,遭人欺負去世?」
許秧秧搖頭,兩人並排走進夜色里,司徒君提着一盞燈籠。
「我是病逝。」
「何病?」
「心臟病。」許秧秧見他實在擔心,笑着說,「你放心,在這邊沒有,你擔心的事並不會發生。」
司徒君長舒一口氣。
兩人來到院門口,若榴從裏面把門打開,高高興興道:「郡主,被窩都用湯婆子暖好了,快進來歇息。」
大病初癒,是需要好生修養。
司徒君卻捨不得,讓她好好休息的話遲遲也說不出口,眼睛裏的留念也快要藏不住了。
從姨母出事,到秧秧也跟着失血過多昏厥,再到如今醒來,他還未跟秧秧單獨待過片刻。
他望着容府的人摸秧秧的頭,望着容府的人擁抱、安慰秧秧,望着容驚春能坐在秧秧身邊陪伴而他卻不能。
因遵循禮教而不能,心底嫉妒得快要發瘋,心頭也是酸澀得厲害。
這些天他的害怕和惶恐不安,他的輾轉反側也不比其他人少。
好不容易睡着,夢裏卻不見秧秧。
秧秧不入他的夢來。
「哥哥?」許秧秧看見他一直望自己,都望得出神了。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同我說?」
「嗯。」司徒君點頭。
許秧秧站好,笑着說:「那哥哥你說吧。」
她還是這麼乖巧。
也不再怕他。
司徒君難以抑制,腦子裏的理性再度被思念饞食,他上前一把將人按進懷裏。
許秧秧的腳尖被迫微微踮起,耳邊是怦怦的心跳聲,來自哥哥的胸腔。
院門口的若榴瞪大眼睛。
太子殿下占她家郡主便宜!
郡主你推開啊!
你怎麼不推開?
「咳!」若榴大聲咳嗽一下,結果郡主和太子殿下都無動於衷。
她家郡主還把手抬到太子殿下的背上,哄小孩似的輕輕拍着。
「這幾天嚇到你了。」許秧秧說,「不怕不怕。」
司徒君將人抱得更緊,幾乎要將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哥哥,我身上有傷。」
司徒君才鬆開一點,依然是將人抱在懷裏的姿勢,下巴抵着秧秧的頭頂。
「秧秧,我想替你守燈。」我想永遠守護你。
「不用。」許秧秧說,「我的燈我自己守,哥哥你不用操心這個,我的燈肯定不會熄的。」
「我知道,但我想替你守燈。」
「真不用。」
許秧秧說完,司徒君不再說話,只有無盡的沉默。
她再度感覺到自己被抱緊幾分,力道控制在她傷口不會痛,卻也掙扎不開的程度。
如今近的距離,許秧秧除了察覺到火爐似的熱,動動身子時還感受到面前之人異樣的反應。
好像是
許秧秧僵住,喊他:「哥哥」
異樣更異樣了。
「」
兩人抱得太久了,若榴急得不行,又連續咳嗽兩聲後,許秧秧才把人推開。
沒廢什麼勁。
司徒君也知道得鬆開了,才會讓她推得這麼輕鬆。
「秧秧,距離你的及笄之日還有整整一月。」司徒君面色平靜,像個沒事的人一樣。
「嗯。」許秧秧點頭,沒怎麼敢看對方的眼睛。
司徒君又繼續念叨:「一個月。」
「我知道。」許秧秧奇怪地望他一眼。
「那天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說。」司徒君抬手摸摸她的頭,不知怎的,手掌慢慢滑至秧秧的後腦勺,自己也彎下腰去,在秧秧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蜻蜓點水般。
羽毛般的親吻。
許秧秧:「!」
若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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