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許會遇到寧毓的人,莫深會在暗處護你的」,夜遷沉看着不遠處的馬車,沉聲道。
二人身後,正是槿夏與莫深。
「好」。
蘇輕默微微點頭,寧毓的暗衛也在附近,斷然是不能讓槿夏出面的。
此時,馬車繼續前行,寧禮琛所想不錯,又走了不久,就聽一道破風之聲而來,一支羽箭緊隨其後!
「保護殿下!」
一名暗衛長劍出鞘打掉羽箭,而隨後,數支羽箭齊來,下一刻,數十名黑衣人便從四面的土坯中飛身而來,各個劍鋒直逼馬車上的寧禮琛,滿身殺意。
眨眼間,便打在了一起。
雲仇墓正在其中,寧禮琛身邊十名暗衛,他只來二十人,卻皆是仇墓樓的精銳,不求殺寧禮琛,只為消耗他的暗衛!
因為…
那兩名皇子,也絕不會毫無動作!
果不其然,打到一半,寧禮琛的暗衛還算輕鬆,可就在這時,遠處馬蹄聲傳來,塵土飛揚,八名黑衣人眨眼便到了近前。
飛身下馬,二話不說便向寧禮琛的暗衛殺來。
雲仇墓勾唇一笑!
皇室暗衛!
就是不知,是哪位皇子的了!
這些人正是寧毓的暗衛,他們跟在寧禮琛身後,也只等下手的機會,誰知突然殺出這些人來,瞧這身手,像是江湖人士!
如此機會…
何不一同下手!
寧毓的人加入後,寧禮琛的暗衛便顯然不敵,不過片刻,便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地上。
而寧禮琛對抗數名仇墓樓的人也便罷了,還有兩名寧毓的暗衛也加入其中,餘光撇見自己的暗衛已然全死,他心裏一驚,更是破綻百出!
「嗯!」
一聲悶哼,手臂被刺中,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並不多時,寧禮琛的傷口便越來越多,他幾乎渾身是血,陰鷙的眸子盯着這些刺客,死死攥着劍柄抵抗着。
雲仇墓站在一旁看着,雖心裏恨意滔天,卻到底是理智更勝。
他在斟酌!
此時的寧禮琛已是強弩之末,每招過後,身上都會出現新的傷痕,這般下去…
不管這些暗衛是寧湛還是寧毓的,寧禮琛今日都已必死無疑了,那麼自己…
不必糾纏!
剛準備喊出撤退…
「住手!」
卻是一道如珠叩玉的聲音傳來,清脆有力,在血腥味濃重的刀劍聲中,格外惹耳!
正是蘇輕默一襲白衣,緩緩走來。
眾人被這一聲喊的莫名其妙,倒當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皆向蘇輕默看去。
只見這刀光劍影之中,一抹白色的身影緩緩走來,仔細看去,前面女子明眸皓齒,眉梢盡透秋霜,竟是美的不可方物!
一時間,無不驚訝於蘇輕默的氣勢和容貌。
雲仇墓則是眸子一縮!
默兒怎麼會在這!
若有危險…
這般一想,本想撤退的他暮然攥緊了劍柄。
而蘇輕默緩緩走近,高聲道:「小女蘇輕默,敢問哪位是二殿下的人!」
幾名皇室暗衛聽後霎時周身一寒。
這女子找他們!
而那領頭的卻是知道蘇輕默!
他家殿下為拉攏寧國公府,前些日子可是沒少在蘇輕默身上下心思。
走上前道:「原來是蘇大小姐,不知你問我家殿下,可是有事?」
「小女有一事相求,想請二殿下行個方便」。
蘇輕默微微一禮,可那暗衛卻不敢受,緊忙躲開道:「蘇大小姐客氣了!不知蘇大小姐有何事?」
這荒郊野嶺,離京甚遠,蘇輕默出現在此本就奇怪,眼下還有事要求他家殿下,着實蹊蹺的很。
那暗衛正斟酌着,卻聽見蘇輕默一字一句道…
「小女想,親手殺死寧禮琛!」
那暗衛瞪大眸子,顯然沒想到蘇輕默會說出這麼一句。
這位蘇大小姐…
閨閣女子,竟能將殺人說的如此輕描淡寫麼!
更何況,竟還要親自動手,殺死曾經的一國太子!
那暗衛不着痕跡的打量着蘇輕默,他並不記得這位蘇小姐與寧禮琛有何愁怨,唯一便是…
寧禮琛曾經毀親!
可…總不至於吧!
可若蘇輕默在說謊…
她總不會是來救寧禮琛的!
憑她,怕是也救不走!
思量許久,那暗衛說道:「既然是蘇大小姐,我等自然行個方便,蘇大小姐請!」
只要確保寧禮琛身死,是誰殺的,並無所謂!
幾名暗衛聽後,便都齊齊撤到了那首領的身後。
蘇輕默莞爾一笑,說道:「多謝,改日小女定當登門道謝!」
說完,蘇輕默如若無人般的走向了寧禮琛。
此時,寧禮琛背靠着馬車才強撐着沒有倒下,他髮髻散亂,渾身是傷,臉上鮮血混着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尤其那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數十餘,有幾處甚至不停的出血,瞧這樣子,便是沒人了結他,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雲仇墓正站在寧禮琛身旁,見蘇輕默走來,更是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會引起蘇輕默的注意。
可蘇輕默還是先看向了他!
師叔說,雲仇墓,不會傷害自己!
這到底是為什麼?
蘇輕默抬眼看去,帶着滿心疑惑,卻在對上那雙眸子時,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猛然愣在原地,那瞪大的眸子霎時通紅!
怎麼會!
怎麼可能!
而雲仇墓緊忙別開目光,卻到底…
也紅了眼眶。
默兒怕是…認出他了!
緊張的再次看去,卻見蘇輕默已經走到了寧禮琛身前。
雲仇墓一驚,生怕寧禮琛會傷了蘇輕默,便一個箭步衝到二人身旁,喊道:「抓住寧禮琛」。
兩名仇墓樓的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寧禮琛的手臂。
其實此時的寧禮琛連站着都是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更別說傷蘇輕默了。
「蘇輕默…「寧禮琛死死盯着蘇輕默,咬牙道:「為什麼…」
這幾個字說出,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他不明白,蘇輕默為什麼會在這裏!
她為什麼會來?
她說…要親手殺了自己?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呢…」蘇輕默喃喃道:「我也想知道啊,為什麼呢?太子殿下為何不放過小女身邊任何一人啊!」
為什麼!
為什麼所有她在意的人,都被寧禮琛殺死了?
為什麼啊!
寧禮琛滿是鮮血的唇微微發抖。
她知道!
蘇輕默知道!
知道是自己害了沈府滅門!
「沈府滅門,罪魁禍首是蘇遠鶴…咳咳…」
寧禮琛吐出一口鮮血,卻是強撐着道:「我只是…只是順水推舟」。
「哈哈哈」,蘇輕默笑出聲音:「順水推舟!順水推舟呈上了假賬簿!順水推舟與裴府勾結,害死我沈家十七口人命!」
蘇輕默大喊道:「寧禮琛,沈府有恩於你啊!」
可寧禮琛仍能毫不猶豫的置沈府於死地!
他怎麼能這般無情!怎麼能這般恩將仇報啊!
「寧禮琛!」蘇輕默滿眼恨意,咬牙道:「你的項上人頭,不夠賠我沈家十七人的性命!」
提及沈家,一旁的雲仇墓眸光微晃。
「默兒…」寧禮琛沒想到,蘇輕默竟知道的這般清楚!
連假賬簿都一清二楚!她是這般的恨着自己啊!
他看着蘇輕默,虛弱道:「可我沒想過要害你!」
「可我就是回來害你的!」蘇輕默卻是厲聲道。
「裴府,杜度,李鉛被殺,寧依嵐死,甚至景岳客棧…」
蘇輕默一字一句道:「這些都是我做的!」
這話一出,寧禮琛那痛苦的臉上終於有有了神色。
他震驚的看着蘇輕默,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便是連一旁的雲仇墓,也是一驚。
「你…是你….」寧禮琛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怎麼會!
怎麼可能!
蘇輕默!
一切都是蘇輕默所為?!
是蘇輕默害他至此,到了如今這等地步!
咬牙道:「蘇輕默,沈府是蘇遠鶴害的,你該去找他!去找你的生身父親!」
不可能的!
是蘇輕默,怎麼會?!
他不甘!不甘因為一個皇商,毀在了一個女子的手裏!
「不止沈府!」卻聽見蘇輕默突然喊道:「還有師傅!」
蘇輕默再也控制不住,那眼淚決堤般湧出。
「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活着?五年來,我與師傅相依為命…」
蘇輕默哭道:「我已經接受了!蘇遠鶴殺害外祖父,害我至此,我已經接受了!可為什麼?為什麼我與師傅躲了那麼遠,你們卻還要趕盡殺絕!」
蘇輕默聲嘶力竭道:「師傅已經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師傅…」寧禮琛搖着頭,疼痛讓他幾乎意識模糊,他強忍着說道:「我沒有…沒有害過與你有關的其他人…」
「哈哈哈哈」,蘇輕默卻是大哭着笑出聲音。
與她有關的其他人…
沈府的人都死了!與她有關的人還剩誰了呢!
那眼淚止不住般的流淌着,蘇輕默卻道:「太子殿下貴人多忘事,怕是已經忘了,你去北祈的真正目的了吧!」
霎時,寧禮琛瞪大了眸子。
他滿臉是血,加上那驚恐和難以置信,如銅鈴般顫抖的眸子,看起來極為可怖。
他去北祈…
除了代表燕寧慶賀北祈新帝登基以外,還有便是…
殺一個人!
「你師傅…你師傅…」寧禮琛渾身顫抖着,卻被兩名仇墓樓的人死死駕着動彈不得。
「孟項之…」蘇輕默一字一句道:「是我師傅!」
天下奇才孟項之!
可安朝,可亂世,運籌帷幄,謀算千里!卻傳言殺人無數,心性毒辣,朝廷抓捕多年卻至今未果。
可…
這傳言當真屬實麼!
這深宮大院中的玩弄人心,敗絮其內,真真假假,誰人能知?
一切…
不過是朝廷的騙局罷了!
是燕寧帝為殺師傅,而設的『名正言順』的陷阱!
「這五年來,我與師傅相依為命,我們已經放下仇恨…」
蘇輕默冷聲道:「你父皇殺我師傅妻兒,可師傅從未想過報仇!我們只想在北祈安安穩穩的生活!」
蘇輕默淚流不止,咬牙道:「可你非要趕盡殺絕!將我身邊的人,一一奪走!」
『唰』!
蘇輕默突然抽出了雲仇墓身上的長劍,厲聲道:「寧禮琛,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猛然,便刺向了寧禮琛。
這一劍,正中心口。
「默兒!」雲仇墓見蘇輕默抽劍嚇了一跳,生怕她傷了自己,看見她刺向寧禮琛才鬆了一口氣。
而遠處,寧毓的幾名暗衛見此也是面露驚訝。
他們距離頗遠,並聽不清蘇輕默說了什麼,只是遠遠看去,這位蘇大小姐一劍刺入寧禮琛的心口,乾脆利落…
殺伐果斷!
一人低聲道:「這到底是何仇怨,竟能讓蘇輕默如此…」
為首那暗衛看着蘇輕默那邊,冷聲道:「自然是沈府滅門的真相了」。
僅僅退親,不足以這般仇恨至深吧!
可沈府滿門…蘇輕默自然是對寧禮琛恨之入骨了!
「走吧!」他一揮手道:「回去復命!」
便是沒有這一劍,寧禮琛也活不了多久了,眼下寧禮琛奄奄一息,他們也可以回去了。
大手一揮,幾人便掉轉馬頭,向京城奔去了。
「噗」。
這邊,寧禮琛吐出一口鮮血,只感覺身體已經麻木,絲毫不感到疼痛了。
原來…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
怪不得蘇輕默說,便是你死我亡,也不會嫁給自己。
怪不得她每一次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帶着厭惡,
原來…那是被隱藏起來的恨!
殺親之恨!
沈府,與孟項之!
知覺越來越弱,眼前也漸漸變得模糊,他卻突然想起,那一年,御花園內,艷陽高照,小小的蘇輕默清秀可愛,白皙的皮膚,精巧的鼻子,朱唇殷紅輕抿着,似乎有些緊張的往瑤兒身後藏着,只是那目光始終不離自己,帶着些許期待。
他比蘇輕默年長几歲,見此卻是笑了。
自己着小太子妃…好似又長高不少呢!
出落得越發驚美誘人。
那時他真的在想,蘇輕默及笄後,會是何等驚艷世人呢!
『撲通』一聲,寧禮琛再也支撐不住的跪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可蘇輕默的輪廓卻始終都在,似乎…
印在了腦海之中。
可意識恍惚之間,他竟分不清,這輪廓是及笄後冷眼相待的蘇輕默,還是那一年御花園內,含苞待放,羞澀看着自己的蘇輕默了。
寧禮琛跪在地上,卻是努力抬頭看向蘇輕默,體溫不斷流失,他越來越冷,卻是不甘心就這樣閉上眼睛。
不甘心…再也看不見蘇輕默!
寧禮琛張着嘴,他很想在與蘇輕默說一句話,可除了控制不出湧出的鮮血,便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寧禮琛仍是睜着眸子。
蘇輕默…
若我當年…做不同選擇!
若我早早將你接入東宮!
若早早讓你離開蘇府那龍潭虎穴!
若我不信那些流言惡語,強勢護你!
若救你於太霞坡上…
若及笄便娶你為妻!
那麼一切,會不會是另一番模樣?
蘇輕默…蘇輕默…
對不起…
沈府對他有恩,他本該好好護着蘇輕默!
她是自己的太子妃,是該與自己攜手到老之人,卻因自己輕信流言,不分黑白…
他明知蘇遠鶴如何對待蘇輕默,卻仍將她留在了豺狼虎豹的蘇府,推向萬丈深淵…
二人中終究…你死我亡!
明明最初…
當朝太子,丞相之女,是那般羨煞旁人!
都是…
他的錯啊!
寧禮琛躺在地上,那眸子甚至還看着蘇輕默,透着淡淡的不甘,與深深的…
悔意!
蘇輕默卻無心在意寧禮琛是否後悔,沒有無報仇的愉悅,沒有手刃仇人的快感,她現在滿心所想…
是寧可瑤!
她親手…殺了瑤兒的兄長!
她是瑤兒的仇人啊!
『咣』的一聲,手中的劍掉落下去。
「瑤兒…」蘇輕默低聲喚道,便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默兒!」雲仇墓就在一旁,他一把攬住蘇輕默,滿面慌張。
「默兒!默兒!」雲仇墓抱起蘇輕默,厲聲道:「去盛縣,快!」
要立刻找到郎中!默兒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暈倒!
而不遠處…
「小姐!」
夜遷沉與槿夏就站在不遠處,槿下見此匆忙飛身而去,徒留滿眸冰寒的夜遷沉。
蘇輕默暈倒的那一刻,夜遷沉只覺心下一疼,想都沒想便要過去,可剛要動身,便頓住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蘇輕默暈倒的那一刻,分明緊緊攥住了…
雲仇墓的衣袖!
這邊,槿夏眨眼間便到了近前,仇墓樓的人一見是蘇輕默身邊那丫鬟,便鬆了一口氣。
「小姐!」槿下防備的要接過蘇輕默,卻發現…
蘇輕默竟正抓着雲仇墓的衣袖,哪怕昏迷,也並未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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