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娘娘緩步前行,環春趕緊跟上來,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心裏明白,娘娘其實從不奢求太皇太后的英靈庇護。
當年六阿哥沒了後,失魂落魄的人就曾自言自語,說人人都有先祖,先祖在那頭也不容易,哪裏就能庇護誰,人們祭先祖,不過是為了上行下效,好讓晚輩也敬重自己。
自然,這是極度悲痛之人的話語,此後娘娘再也沒提起,慈寧宮灑掃,用心打理花園,僅僅是對太皇太后的思念和感恩。
但環春曾聽蘇麻喇嬤嬤對娘娘說:「後宮娘娘里,皇上只准許您一人自行出入慈寧宮,為的就是讓天下人別忘了,是誰侍奉太皇太后安度晚年,即便太皇太后不在了,依舊是您最大的靠山。」
如今,娘娘要做兒女們的靠山,她從不顯擺張揚的那些事,也不得不一遍遍做給人看了。
「額娘,是太子妃來了。」
忽然,五公主出聲,把環春的神思拉了回來,但見東宮一行匆匆而來,太子妃的臉色很不好看。
「德妃娘娘吉祥。」
「太子妃萬安。」
兩處相遇,彼此見了禮,太子妃見德妃帶着一雙女兒,是要去慈寧宮的架勢,眉間的愁緒幾乎要化成字刻出來,卻不知如何開口。
德妃則溫和地說:「妹妹們鬧着要去慈寧宮花園看看,正要帶她們去走走,太子妃這是往哪裏去?」
太子妃雖努力鎮定了,可聲音還是微微打顫,說道:「家母送來上好的香束,我想去慈寧宮佛堂供奉,這麼巧和您遇上了。」
德妃說:「實在有心了,本該與你同往,可妹妹們跟着我午膳都用了葷腥,不曾換衣裳,怕氣味不好去佛堂有所冒犯,勞煩太子妃自己走一趟。」
太子妃頓時鬆了口氣,說道:「不敢說勞煩,是我的本分,請娘娘先行。」
溫憲笑道:「二嫂嫂先走吧,您是要去給太皇祖母上香的,我們是去玩耍,怎麼敢走在前頭。」
見德妃也含笑點頭,太子妃不再堅持,彼此行禮道別,就帶着宮人匆匆往慈寧宮去。
待一行人走遠,溫憲便輕聲問額娘:「您閨女我,是不是很機靈。」
德妃心裏既高興,又難過,很顯然女兒知道太子妃為何行色匆匆,她的閨女再也不是小孩子,大人的事,她也漸漸懂了。
「知道了,數你最機靈,走吧,去園子裏看看。」
「額娘,十四去東巡的事兒,真沒得商量了?」
「姐姐怎麼又問了,咱們不是說好不纏着額娘了嗎?」
母女三人說着轉道往花園去,只有太子妃帶人匆匆來到慈寧宮,可她並沒有帶什麼上好的香束,她是來找人的。
此刻在門前,太子妃攔下眾人:「你們留在門外。」
貼身的宮女唏噓:「方才真是太險了,險些讓德妃娘娘先過來。」
「別再說了。」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隻身進門,以為又要看到胤礽衣衫不整瘋瘋癲癲的模樣,可空曠無人的宮院裏,並沒有出現讓她絕望的身影,再往裏走了幾步,才見到胤礽正獨自坐在台階上,身上是整齊的常服,想必是堂堂正正走進來的。
「胤礽……」
「你怎麼來了?」
太子妃還有些後怕,語氣不太溫和:「我來接你回去。」
胤礽一怔,唇邊泛起苦笑,他明白妻子一定以為自己又發狂了,便拍了拍身邊的石階,說:「過來坐,你看這天,藍得那麼乾淨通透。」
太子妃想提起德妃母女,可胤礽最討厭永和宮,眼下既然沒事,就不該激怒他,便沉下心走到他身邊,一同坐下了。
「美嗎?」
「美極了,可我並不是頭一回看藍天,為何心裏會有些激動。」
胤礽聞言,看了看妻子,說道:「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很久沒抬頭看天了。」
太子妃眼角微微濕潤,是啊,她都多久沒這麼純粹地坐着,只為了看一看天。
「胤礽,出什麼事了嗎?」
「聽說老四家的進宮了,來做什麼,給十四阿哥說情,讓皇阿瑪也帶他去東巡嗎?」
丈夫這般答非所問,可太子妃猜到,胤礽一定是再次請求皇阿瑪帶他同去東巡,被拒絕了。
「你見到四福晉了?」
「沒見到,一會兒我派人去問問。」
胤礽長長一嘆:「真好啊,一點小事就能驚動所有人為他奔波,聽說五丫頭都求到蘇麻喇嬤嬤跟前了,可滿朝文武,我的這些兄弟叔伯們,都不會為我說句話。」
太子妃忙道:「你想去東巡,我去求皇阿瑪可好?」
胤礽苦笑:「沒用的,皇阿瑪說,此番連太后都出門了,紫禁城裏不能沒有做主的人,我是太子,必須肩負起監國之責。」
太子妃無話可說,想着十四阿哥不能去,連太后和德妃都通融不得,她去求皇阿瑪讓胤礽去,就更不可能了。
「你想不想去,我留下監國,又用不上你,不如帶着弘晳一起去,好讓他開開眼界。」
「胤礽,我們的女兒還很小,不能帶上路,我也放不下。」
胤礽尷尬的一笑,他一時半刻也只想到了弘晳,其他的兒女,真就沒放在心上。
太子妃道:「但是求皇阿瑪帶上弘晳並不過分,也該讓孩子長見識,那麼多娘娘跟着去,多照顧一個孩子不難。」
胤礽笑得十分淒涼:「也好,明兒你就去說,讓皇阿瑪帶上弘晳,我去不了,我兒子還不能去嗎?」
太子妃稍稍鬆了口氣,再抬頭看一眼天。
胤礽問:「你最近和四福晉,怎麼不往來了?」
太子妃無奈地說:「紫禁城裏外住着,還當是你和四阿哥呢,每日能在朝堂相見,她難得進宮一回,各處請安尚來不及,就連去年臘八賞雪,也是託了佟妃娘娘的安排,我們這些女眷要相聚,並不容易。」
胤礽道:「有機會,還是多往來的好,兄弟媳婦里,數老四家的最可靠。」
此刻,四貝勒府的馬車正往家中去,毓溪摟着念佟,青蓮抱着弘暉,很快兩個孩子都睡着了。
「福晉,格格睡熟了嗎?」
「睡熟了,眼皮子不動彈了。」
青蓮便道:「環春告訴奴婢,前些日子,太子又穿着……」
毓溪卻比了個噓聲,指了指懷裏的閨女,說道:「還是回家說去,萬一醒了聽見幾句學了去,她無心的,聽見的人可就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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