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端起茶碗,心中略思量,太子妃如此直接地說明來意,她若敷衍了事,未免不夠誠意,若再因此結怨,實在不值當。
此番皇帝秘密回京照顧女兒一事,並沒能瞞得滴水不漏,太子這會兒擔心起來,恐怕就是知道了什麼。
德妃定下神來,說道:「太子監國,日理萬機,然事有輕重緩急,七公主的病,本不該與國事相提並論。還請太子妃替我向太子轉達,這件事至少在我這兒,無需解釋,若是傳出去,反叫其他人編排我的用心。」
太子妃忙起身道:「娘娘不要誤會,太子與我絕無此意。」
德妃再次攙扶孩子坐下,溫和地說:「太醫是太子尋來的,那些稀罕的藥材,也是太子命人滿京城找來的,太子對妹妹的心意,難道還要一道奏摺來表白嗎?」
太子妃愣住了,這事兒很勉強才能和胤礽扯上關係,監國的職責下,宮裏大小事務都要稟告太子,太醫院派誰入住永和宮侍疾,以及動用朝廷之力在京中尋藥,皆是太醫院的請示,太子只是順口答應罷了。
然而,德妃全算作胤礽的功勞,是不是意味着,她明白自己的來意,並回應了她不能說出口的,真正的請求。
德妃道:「這些事,才是皇上該知道的,過陣子七公主好了,還要去向太子哥哥謝恩呢。」
「娘娘……」
「太子妃,你們的心意,我的心意,還望彼此都能明白。」
太子妃起身行禮:「兒臣多謝娘娘,更替太子多謝娘娘。」
德妃欲言又止,有些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太子不是她的孩子,一些好話都會成了僭越,她還有自己的兒女,得為他們想想,哪怕僅僅是不得罪人。
「娘娘那麼忙,兒臣先退下了,過些日子我再來探望。」
「寧壽宮的花開得正好,身子若妥當,就常去逛逛,見了你那頑劣的五妹妹,替我多教導教導。」
「五妹妹最是活潑可愛。」
於是,互相客氣着,德妃送太子妃出門,在院子裏聽見配殿傳來女孩子的笑聲,德妃解釋道:「五丫頭來看望妹妹,雖然太醫說已無大礙,可太子妃懷着身孕,今日就不請你過去看看了。」
太子妃說道:「娘娘說的是,但這痘疹我幼年時出過,不然也不敢貿然前來,若給您添麻煩就更不好了。」
說着話,繼續往門外走,太子妃沒有坐步輦來,是從毓慶宮步行來的,德妃便想親自送一送,誰知胤祥和胤禵迎面而來,見着母親,更是跑着過來。
德妃攔下兒子們:「不可無禮。」
小哥倆這才瞧見是太子妃在額娘身邊,這光景實在新鮮得很,都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
太子妃和氣大方地說:「這會子書房還沒散學,你們怎麼進宮了,壞了書房的規矩,太子哥哥知道,可要生氣的。」
胤祥解釋道:「回皇嫂的話,聽說可以進宮,我們實在惦記七姐姐,好生向太傅告了假,來看看就回去,且今日做文章,我們都寫好了才走的。」
太子妃笑道:「這麼快寫完文章,必然寫得也好,太傅才能鬆口,怪不得太子哥哥時常對我誇讚你們。」
德妃在一旁道:「還請太子多多教導這幾個弟弟,就怕誇得多了,叫他們沾沾自喜,不肯再用心。」
這些都是客套話,太子妃心裏明白,想着不該耽誤這一家子的天倫團聚,便請德妃留步,自己帶着宮女離開了。
目送太子妃拐過宮門後,德妃才允許兒子們回永和宮,兩個小傢伙早已等不及,飛奔着往回跑。
「慢些,仔細摔着……」
「摔不着!」
這樣的話,順着宮牆隱隱傳來,彼此雖然都看不見了,但太子妃還沒走遠,能聽得見。
「娘娘,怎麼不走了?」
「太子從小都沒體會過,這樣兄弟相親的快活吧。」
宮女勸道:「可太子是在皇上身邊長大的,又有哪個皇子公主能有這樣的福氣呢。」
太子妃無奈地一笑,她知道,這樣的福氣,並不是胤礽想要的。
之後的兩天,隨着太子妃到永和宮探望,各宮嬪妃也陸續有所表示。
但七公主正是結痂脫落,渾身瘙癢的時候,為防她抓花臉留下醜陋的疤痕,時時刻刻都要有人看守着,孩子病重時是焦心,這會兒才是磨人。
太后便下旨,不許六宮登門,好讓德妃有精力照顧女兒。
但隨着後宮恢復走動,宮裏的事也逐漸傳開,這一日,八阿哥進宮向惠妃請安,雖一如既往地不受待見,他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離開長春宮,偶遇回翊坤宮換了衣裳,再要去書房的胤禟,胤禟見了八哥也十分高興,兄弟倆便同行走一程。
「八哥,聽我額娘與桃紅說悄悄話,溫宸病的那會兒,皇阿瑪回來過。」
「怎麼可能,那麼遠的路……」
「額娘和桃紅也不知真假,才嘀咕的,八哥,你管着宮裏的關防,就一點兒沒聽說?」
胤禩神情凝重,他難過的是,倘若皇阿瑪當真回來過,那就意味着,他負責關防不過是個擺設,另有一班人馬守護着紫禁城,且不為他所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再有,那麼多天過去,都傳到宜妃跟前了,他居然沒聽任何人提起過,他在宮裏宮外的人緣,可見一斑。
「八哥,我說錯話了,您不高興了嗎?」
「沒有的事,我在想,那些日子宮內關防滴水不漏,我沒見過的事,恐怕都是傳言。你知道的,關於永和宮,外頭總能編出各種各樣的話來。」
「那也是他們活該,他們……」
話未說完,前方一群乾清宮的小太監迎面而來,原是要去各宮向娘娘們稟告,前線大捷,噶爾丹已死,皇上就快要班師回朝了。
這消息,同樣一路送到了四阿哥府,顧八代正為四阿哥講課,師生二人自然也高興,打算分析一番策妄阿拉布坦之後會有些什麼舉動,卻見小和子闖進來,着急地說:「主子,福晉像是要生了。」
顧八代忙道:「四阿哥快去吧。」
胤禛抱拳:「先生失禮了。」
他一陣風似的離了書房,直奔正院來,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瞧着雖忙碌緊張,但井然有序,並不慌亂。
接生婆已在屋裏伺候,乳母在偏廳待命,有人去宮裏請太醫,也有人去烏拉那拉府請夫人,所有的事,誰是做什麼的,青蓮早就安排好了。
臥房裏,毓溪剛熬過一陣陣痛,精神尚可,但也出了一頭虛汗。
「四阿哥來了。」
「四阿哥,福晉就快生了。」
聽着一聲聲行禮問候,胤禛走近床邊,床上的人眼眶一熱,就要哭。
胤禛單膝跪在腳踏上,捧着毓溪的手說:「已經派人去家裏請額娘來,她們很快就會到。」
毓溪哽咽道:「疼死我了,可接生婆說,一會兒疼得更厲害更着急,還說我是初產,眼下的情形,得疼上幾個時辰才生的出來。」
胤禛根本聽不懂這些話,但毓溪滿頭的汗和蒼白的臉色,能讓他明白妻子此刻承受的疼痛和辛苦。
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低頭親吻毓溪的手,甚至說不出「別害怕」這三個字,只因自己的心都在哆嗦,他怕極了。
毓溪含着淚說:「我知道生孩子疼,不敢想是這麼疼,方才疼得一口氣上不來,我就想,所幸我對側福晉還算厚道。」
胤禛道:「想這些做什麼,我們從沒虧待她,反倒是包容她的過錯和荒唐,就算有什麼對不起她,那也是我的事,不該你來承擔。」
「可咱們倆是一、一心……」又一陣劇痛襲來,毓溪不自禁地抓緊了胤禛的手,指甲也嵌入他的皮肉里。
「四阿哥,您迴避吧,您在這兒,奴婢們施展不開。」
胤禛回頭,見是接生婆在與他說話,是此刻要護着他妻兒性命的人,胤禛即便捨不得離去,也不能不從。
「好、好……你們照顧好福晉,一定照顧好她。」
胤禛答應着,再想和毓溪說些什麼,可她已經疼得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即便緩過一些,也沒精神再多說半句話。
退出臥房,胤禛才感到手背隱隱作痛,原來是毓溪方才抓着他的手,生生用指甲掀起了皮肉,難以想像她疼到何種地步,才能使出這麼大的力氣。
「四阿哥,您見過福晉了?」
「青蓮?為何不在福晉身邊,你不能離開。」
青蓮捧着手裏的盒子說:「奴婢去取保命丸,這價值連城的藥,只有奴婢知道收在哪裏,拿來以備不時之需。」
胤禛驚恐地看着她:「為什麼,是誰說了兇險嗎,毓溪她……」
青蓮忙道:「沒有的事,太后也給大福晉和三福晉賜過,只是預備着。」
「好……」
「四阿哥,恕奴婢冒犯,您在這兒六神無主的,不如去門前迎親家夫人吧。」
胤禛猛地醒過神,終於有了他能做的事,轉身就往門外走。
當毓溪再一次被陣痛折磨得死去活來,伸手無助地亂抓,忽然被有力地托住了,她睜開眼,見是母親到了跟前,頓時淚如雨下。
「我的女兒受苦了,毓溪啊,再忍一忍,額娘在,額娘陪着你。」
「疼,額娘,我好疼……」
越過母親的肩頭,見到了被青蓮推出門的胤禛,夫妻二人目光相接,胤禛的不舍和驚恐她看得清清楚楚。
「毓溪別怕,這是老天爺賜給你的孩子,一定會讓你順順噹噹的。」
「額娘,當年生我時,您也這麼疼是不是。」
喜歡福晉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1s 3.920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