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之下,夫妻倆皆動了心神,見彼此面上漲得通紅,都願冷靜冷靜,二人便隔了茶几盤膝而坐,定下心來品一杯清茶。
「這茶極好,哪兒來的?」
「額娘賞賜的,永和宮裏的好東西,咱們家總是頭一份。」
胤禛道:「將來十三十四成了家,你做嫂嫂的留心些。」
毓溪點頭:「這是自然的,妯娌們若是好相與,我必定當親姐妹對待,但若如三阿哥家那般,你別怪我冷淡,實在惹不起。」
胤禛笑道:「我三哥那麼老實的人,皇阿瑪怎麼挑了如此彪悍的兒媳婦,才多大點年紀,連榮妃娘娘都降服不住。」
毓溪說:「可三阿哥與她,挺恩愛的不是嗎,一家不知一家事,人家關起門來願意好,外人有什麼可着急的,我只是以妯娌的關係來說,不喜歡她罷了。」
這話胤禛也贊同,又笑道:「以皇阿瑪對額娘的心意,絕不會挑選厲害的兒媳婦讓她生氣,何況你這麼好,十三十四難道不比着大嫂嫂選媳婦。」
「好不正經的話。」
「是你歪曲我的意思。」
小兩口彼此一笑,毓溪拿了一小塊梅花糕塞進丈夫嘴裏,嗔道:「天還沒黑呢,四阿哥,咱們好好說正經話。」
胤禛緩緩咽下糕點,端起茶杯時想了想,又道:「方才那些話,你我還是要謹慎再謹慎,說出去一個字都是死罪,更是會亂了心神的貪慾。」
毓溪很是淡定:「所以四阿哥要再多多讀書,多向大臣們學本事,我也一樣,咱們還什麼都不是,張口就是大話。」
妻子與自己一心同體,胤禛很是滿足,只可惜今日沒能好好逛一逛暢春園,也不知忙些什麼,一整天就過去了。
不久後,天將黑,廚房的下人分別將飯菜送到正院、西苑各處,側福晉李氏衣裝齊整地站在院門下,隨着送飯菜來的下人,還有前去正院問候的丫鬟回來,並每日都這麼尷尬地來回一句:「四阿哥和福晉說免禮,請側福晉自行用膳。」
李氏嘴角輕輕一顫,面無表情地轉身回房去了。
這是府里的規矩,側室、妾室們每日都要向四阿哥和嫡福晉請安,晨昏定省、風雨無阻,哪怕嫡福晉並不願每天見到她們,哪怕四阿哥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想起她們,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候着、預備着,日日如此。
回到房中,李氏一腳踢飛了腳下的花盆底子,伏在炕頭上,捂着腦袋生悶氣。
「主子,還是先用膳吧。」
「沒胃口,撤了。」
「一會兒廚房要問您怎麼不用膳,再傳到正院裏去……」
李氏心火頓生,起身指着丫鬟的鼻子罵:「便是紫禁城裏頭,也沒這麼大的規矩,不吃飯怎麼了,難道七出里還寫了這句話不成,四阿哥要休了我不成?」
丫鬟不敢多嘴,但心裏知道,今天明明白白傳話回來,說四福晉要在暢春園留宿一晚,側福晉便精心打扮盼着四阿哥回府,誰料想,居然先等來了福晉,還與盛裝打扮的她打了照面。
彼時福晉什麼都沒說,與往日一般和氣,可下人們都看在眼裏,知道側福晉邀寵不成,還在主子跟前丟了人。
「再早幾年……我至少也是平妻的尊貴,我好好一個千金小姐,怎麼就成了奴才成了側室。」李氏哭着說,「拼死拼活生下的女兒,我都不能看一眼……」
「主子,您小點兒聲,宋格格一會兒又來看笑話。」
「明明側福晉也是有冊封的,明明早些年還是平妻的尊貴,怎麼就改了呢。」李氏恨得咬牙切齒,「我一個正經人家的女兒,跑來給人當妾。」
「主子……」
「我還是正經的側室呢,德妃她才是妾,她還是個包衣奴才,可她怎麼就捧着烏拉那拉氏,把我這個有名有份的側福晉,當宋氏那般下賤的奴才看待。」李氏越說越惱,氣得捶打一旁的靠枕,睜大了眼睛說,「進宮赴宴從來沒我的份,宗親里有喜事也不許我露面,大格格生下來,旁人來道賀,禮物都是往正院裏送的,有我什麼事?」
「主子,快別說了。」
「她自己生了兒子被別人搶走,就也不許孫子養在親娘膝下嗎?」
丫鬟慌忙去關了門窗,跪着求側福晉冷靜些,李氏也知道這些話傳出去她就沒活路,連哭都要捂着枕頭哭。
「我以為、我以為他是好……」
不等李氏說出後面的話,房門就被拍得震天響,外頭值守的下人嚷嚷着:「側福晉,四阿哥過來了,就快到西苑外了。」
李氏掛着眼淚就怔住了,以為自己太過傷心發了癔症,但門外再一次傳來聲音:「主子,四阿哥來了。」
她慌忙抹去眼淚,丫鬟也着急去撿來被側福晉踢飛的花盆底鞋子,手忙腳亂地一頓穿戴,緊趕慢趕到了院門前迎候。
不多時,胤禛果然來了,還未走近,突然停下來,將四周看了看。
李氏心裏慌張,不自覺地迎上前,但聽四阿哥說:「這裏竹林太密,風一吹就響動,側福晉睡得淺,夜裏颳風,叫她如何安眠?」
一旁的小和子忙應聲,說明日就遣花匠來打點。
「四阿哥萬福。」李氏行禮後,努力鎮定下來,問道,「已是用晚膳的時辰,您不和福晉一道用膳嗎?」
胤禛溫和地說:「暢春園地界大,福晉平日裏少走動,園子裏逛半日就累了,晚飯也不想吃,這會子念佟又睡了,正院裏靜悄悄的,我來你這裏坐坐,一起用膳吧。」
李氏驚喜萬分,顧不得去算計到底怎麼回事,如今能把人等到屋子裏,就是她的體面和光輝,哪怕壓一壓宋氏的囂張,她也是高興的。
一行人回到屋子裏,但燭火下,胤禛看清了她的臉,方才李氏那一場哭鬧,並不是默默流淚般可以被脂粉掩蓋,此刻不僅眉眼紅腫,連髮髻都有幾分凌亂,鬢邊的流蘇都絞在簪子上了。
「你哭了?」
「不、不是……」
胤禛微微皺眉:「瞧這模樣,還是大哭了一場。」
李氏嚇得膝頭一軟,跪下道:「四阿哥恕罪,妾、妾身是想家了,妾、妾不該無故流淚。」
胤禛倒是好心:「想家了,就給家裏寫信,或是請他們上京來逛逛,這就要往年關去,你父親可要上京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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