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九層。
張克隨手將那『合歡教』的女子傳送出去後,看了殿下噤若寒蟬的眾多弟子一眼。
緊接着對一旁肅立的白石真人道:
「白石,你當真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嗎?」
白石真人此刻心中一片冰冷,張克隨意就將一名上品宗門的元神真君打落塵埃,其為許青枝出頭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難道他真的與許青枝有特殊的關係嗎?』
這倒也不是白石真人胡亂猜測,張克最為世人詬病的地方就是其貪花好色的性子。
不但與諸多女修不清不楚,就連自己的女侍都不放過。
許青枝那等絕色,自己就是多看上兩眼都會心旌搖動難以自持,更遑論張克這個色鬼了。
此刻見張克一意要為許青枝出氣,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鬱郁之氣。
心一橫,抬起頭,雙目直視張克,大聲道:
「不錯,弟子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自南遷之始,弟子殫精竭慮一心一意為宗門效力,這一百多年來,從無一絲懈怠。
思前想後,唯一做錯之事想來就是弟子請青枝真人暫離代掌門之位這件事了。
可這是因為青枝真人做事不周,導致本門數十年來不但被外人覬覦窺探,無數隱秘泄露。
宗門之內山頭派系林立,弟子們更是離心離德,怨聲載道。
青枝真人明明知道這一切,我也多次向她提出改變意見,可她對此置若罔聞。
掌門可知她已經有四十年未出這凌霄殿了。
宗門如此混亂皆是因她所為,在這樣下去,宗門勢必分崩離析。
難道她還不該引咎自退嗎?」
白石真人越說心情越是激盪,到了最後甚至發出了咆哮之聲。
高亢激昂的聲響迴蕩在大殿之中。
殿下數百弟子略微有些騷動,雖依然無人敢開口說話,可一個個彎曲的脊背不自覺地又挺了起來。
白石真人心中熱血沸騰,他感覺此刻的自己就是一個鬥士。
絕不會屈從於任何壓力之下。
劇烈地喘息了一下,看着台階上默默站立的許青枝,腦子一熱,大聲道:
「掌門,我不管你與青枝真人是什麼關係,但她有錯,你就不能包庇她。
宗門戒律一視同仁,任何人的權力都不能凌駕於宗門律法之上。
這可是您自己說的!」
苑金婷雙眼中金芒一閃,身形瞬間自台階之上消失。
下一秒,白石真人身前陡然出現苑金婷的身影,右手一振,一道白色匹練斬向白石真人的頭顱。
白石真人一生精修術法,除了張克以外,連一般都元神真君都不放在眼裏。
此時見苑金婷一劍斬向自己脖頸。
冷哼一聲,左手五指彈動,數百道金線蛛網一般在掌間炸開,瞬間在身前凝結出一面符紋金盾。
『咦!這術法怎麼與自己的符盾有幾分相似?』
張克沒有阻攔苑金婷出手,他想看看宗門這些弟子的實力。
苑金婷自轉為劍修之後,不但被張克傳授了諸多秘法,更是多次得到青眉的指點。
一身劍術精絕無二,劍意純粹渾然如一。
就連青眉都曾經嘆息過,若苑金婷是逐星劍派弟子,日後成就絕不遜於自己。
而苑金婷也在一步步的修行中走出了自己的路子。
她與一般的劍修不同,劍器從不離身,即便是戰鬥,也是身隨劍走貼身而戰。
此刻見到白石真人身前聚攏符紋金盾,絲毫不予在意,手中長劍不偏不倚地刺了過去。
「嗤!」
一聲輕響,白石真人構建的符紋金盾在苑金婷劍下崩解。
白石真人眼皮一跳,這符紋金盾是他以十六種防禦術法構建,陣中嵌陣,術中套術。
此前與同階之人對戰時,對方連續三十幾道法術都無法擊破此術防禦。
不想在苑金婷劍下竟然連一擊都沒有擋住。
心中雖驚,動作卻是不停,右手拇指與食指捏在一起在身前從左向右一拉。
一道暗金色線條橫在他與苑金婷之間。
緊接着白石真人捏在這金線上向後一拉,如弓弦一般扯緊,二指一牽一引,隨後鬆開。
「嘣——!」
金線猛地向前彈出,直直切向苑金婷的脖子。
苑金婷依然沒有閃躲後退,踏前一步,手中劍豎起向前一斬。
白色劍光虛空一閃即逝,鋒銳無匹的金線瞬間被斬成靈氣消散。
「噝——!」
白石真人這次真的有些吃驚了。
這是什麼劍術,連介乎於有形無質之物都能斬斷,這苑金婷的實力竟然如此之強嗎?
見苑金婷逼至身前,咒術師的本能使他不想與人近身而戰。
雙肩一搖,身化青煙向後飛出數丈,而在他後飛的這一段距離之內,頃刻間已被他布下風、火、冰、雷十數道咒法。
且這十數道法術相互之間聯動變化,形成一座咒術陣法將附近盡皆籠罩。
隱隱之中竟似乎有大道法則蘊含其中。
但苑金婷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沖入身前被法術肆虐的空間。
一道寒光籠罩在苑金婷身周,無論前方火海雷澤,劍意縱橫之下,火滅雷消,風平浪靜。
只是須臾之間,苑金婷就已邁步衝到白石真人近前。
『好厲害啊!』
一旁站立的眾多弟子心中暗自驚嘆。
白石真人念動法出,隨手佈陣,苑金婷劍意沖盪,劍破萬法。
這二人的實力令眾弟子嘆為觀止,自愧不如。
張克也被白石真人這一手咒術陣法驚艷到了。
他發現這門咒術陣法潛力無窮,或許日後能夠產生一個流派也說不定。
此刻看似被苑金婷隨手破除,但他知道那是苑金婷劍意的緣故。
當年苑金婷以生命誓守信諾,從而凝練出一道【誓言】劍意。
此劍意極其奧妙。
只要苑金婷認為自己能夠做到,就一定能夠做到。
這樣說可能有些繞口。
簡單來說,如果面前有一座山,苑金婷認為自己一劍可以將其劈開,就絕對可以劈開。
如果她認為可以一劍截江斷流,就一定可以將河流斷開。
這是一種極其唯心的劍意,威力巨大,但同樣要求苑金婷有着堅定的信念。
一旦對自己產生懷疑,那這鋒銳到可斬殺一切的劍意頃刻間便會連紙都無法斷開。
故此,張克這麼多年來,對其最大的指點就是錘鍊她的意志。
此刻別說是白石真人些許的咒術陣法,就連張克面對苑金婷之劍時都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再次被苑金婷欺到近前,白石真人身形一晃還要再次遁走。
但苑金婷卻是有些不耐煩了。
右手劍收起,左手食指豎起,遙遙便要點出。
她的這一個動作就像普通人一樣,既沒有靈光閃爍,也沒有劍氣沖盪。
可白石真人心頭陡然傳出無數警兆,再不敢動彈一下。
這是只有遇到生死危機才有的感覺。
苑金婷見白石真人放棄反抗,冷哼一聲,將指尖『無形劍』散去。
取出一副禁法鐐銬反手『咔嚓』一下鎖在白石真人的手上。
拖着他來到台階之前鬆手,苑金婷隨後繼續來到張克身前站定。
殿中眾弟子面面相覷,他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白石真人天賦極高,一生痴迷術法,其實力在宗門之中是公認的元神之下第一人。
不想此刻卻在幾個呼吸間就被苑金婷這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弟子擊敗擒拿。
一時之間,眾人皆有種偶像破滅的感覺。
張克看着台階下面色灰敗的白石真人,更是為他感到可惜。
「咳咳!」
張克輕咳兩聲,睜開雙眼看了看殿內眾多弟子。
轉頭對着白石真人道:
「師兄,今日我且再叫你一聲師兄。
我張克平日確實不甚檢點,喜好美色,且我自知聲名不好,多一個污名也無所謂。
但你此刻出言指責我與青枝有染,究竟是出自內心,還是故意為之。
你可知你隨意出口的話會對青枝造成怎樣的傷害?
我記得師兄你素以謙謙君子自居,這般毀人名譽豈是君子所為?」
白石真人猛地抬頭,到了如今,他也豁出去了,左右大不了一死。
冷笑一聲道:
「掌門,你若與青枝真人無私,為何會將宗門交於她來掌管?」
張克微微搖頭,嘆息一聲道:
「白石,嫉妒蒙蔽了你的本心啊!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足夠出色,也能管理的了宗門?」
白石脖子一挺,傲然道:
「我自幼過目不忘,未入山門前已覺醒兩種神通。
如今更精擅七百四十九種術法,且都已將其融會貫通,達到念動法出的境界。
今生我最佩服的便是掌門,是你帶領宗門拼出了這一番成就。
可代掌門之位我自認不遜於任何人,為何偏偏是青枝真人成為了代掌門。
我不服!」
張克冷笑了兩聲,轉頭看向殿中眾人,問道:
「你等可也是這樣想的?」
眾弟子互視幾眼,赤發真人邁前一步,躬身施禮道:
「掌門,白石師兄為宗門鞠躬盡瘁,百年來從無懈怠,我等皆看在眼中。
弟子也覺得白石師兄才是宗門代掌門的最好人選。」
赤發真人是南宗『巡海部』的部長,精擅海戰。
隨着宗門實力增長,山船數量與日俱增,赤發真人這一系的力量也在急劇增大。
到了如今,『南宗』已有山船二十七艘。
方圓數萬裏海域,『先天一氣南宗』旗幟飄揚之處,無人能與之爭鋒。
這一次白石真人最大的盟友就是赤發真人了。
隨着赤發真人開口,數十名弟子紛紛開口。
「不錯,我泗水郡也認為白石真人當成為代掌門。」
「同意,白石真人性格寬厚,每隔兩個月就為我等內外門弟子授業解惑,在弟子間的威望極高。
除了他,誰當代掌門我都不服!」
「青枝真人高傲自大,從不關心弟子,只有白石真人才是代掌門的最佳人選。」
「......」
有了人帶頭,其他弟子膽氣略壯,紛紛出言闡述自己的立場。
而另一些人則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眼中皆有憤懣之色。
等眾人說的差不多了,大殿再次平靜下來。
張克才淡淡地開口道:
「因為心有不滿,所以你們才要與外人勾結,暗算自己的同門嗎?」
「轟隆隆——!」
伴隨着張克的話語,殿外陡然傳來一聲炸雷。
片刻後,沉悶的雷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天空中烏雲密佈,傾盆大雨接踵而至,一道道閃電不時將白光映入大殿。
而在張克說出那一句話後。
大殿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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