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縣。筆神閣 bishenge.com
知縣已經被砍了頭,話事人自然就成了縣丞,此姓胡,單名一個白字。
他倒是夢到過自己有一天能把上面的人踹走,自己也聽一聽『堂尊』的感覺。
可沒有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場景下……
吳休彥既被處死,他的家人也落難,不僅家中所余財務一分不剩,就是那兩個女兒能不能免於教坊司的悲慘命運都不得而知。
可胡白現在是自身難保,也顧不得那麼許多。
唰!
城牆上的腦袋血已流干,一片慘白的叫人不敢看。
城中商鋪關得差不多了,路上只有官府的人,百姓是沒有的。
那李公公看到了這個腦袋才心滿意足的離開江寧縣,他之前說過要留人,留了三位,都是膀大腰圓、鬍鬚茂盛的粗獷漢子。
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保護那四個測量員。
這般動靜其實測量員本身也害怕,好在他們還記得自身的使命,在混亂稍去,四人便一同去找那胡白,稟報道:「胡縣丞,不管如何,得先將清丈的事情安排好,若是始終沒有進展……」
胡白連連搖手,「不不不,有進展,定然是有進展的,只不過,這……」
他一臉為難的樣子,因為這四個人身後還站了三個大漢,有些話他不敢說。
為首的測量員是叫蔣文懷,一直都是他出面溝通,還算是有些眼力見,「先大後小,先易後難。」
「喔,對對對,先大後小。」
原來之前的知縣根本沒有考慮過清田到底怎麼個清法,現在忽然提起要做,胡白積極性是有,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切入。
「胡縣丞,先前吳知……吳休彥提過,江寧縣為趙、陳、李三家最豪,想必其餘百姓也都觀望這三家的做法,倒不如以縣丞的名義將他們三家家主邀來,到時候定好範圍,咱們就開始。這些是大田主,數千畝地只需一人署名,這樣能快一些。」
「是的,是的。」另外一人也覺得這樣好,「等這三家丈完,咱們可拿出數萬畝的魚鱗圖冊,這對上面也是個交代。」
新的魚鱗圖冊?
胡白一聽來了精神。
不錯不錯,要在最快的時間裏先拿出階段性的東西。否則十天之後,再來人問進展,他們還是緩慢,到時候該砍誰的腦袋?
不過……
「請他們倒是沒問題。不過這三家,最多只能請到兩家。」
「恩?!」四個測量員後面的大漢怒哼出聲,「還有這等事。另外一家是哪家?」
「不不不,下官不是那意思。上差莫急,下官說的來不了的那家正是趙家,因為那江寧才子,他一家都被抄了,自然是來不了。」
額……
原來是這樣,氣氛舒緩幾分。
胡白問:「那麼趙家的田應當如何處置?」
蔣文懷略作思索,「半年前,我們在京中培訓的時候是提過這個問題的。若遇犯官之家的罪田應當如何處置。當時定的,是由官府收回。不過細節上有些麻煩。
按照規定,新編的魚鱗圖冊需要戶主署名,可這些人是沒資格署名的,他究竟有多少田地因為人死了也說不清楚。原本是覺得,既然如此,不如按照田契來,至少有部分田是有田契的,能說得清楚,可後來在山東行之,發現也有缺陷。」
胡縣丞不理解,「什麼缺陷?」
「田契的主人不在了,那麼田契就任由人處理,萬一我們和你胡縣丞故意藏了田契,這不就又造成隱田了嗎?」
「喔,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只是舉個例子。所以這次在江南,這部分的田便不分有契無契了,先量有主之田,剩餘的無主之田,不管是罪官甲家的,還是罪官乙家的,都是無主。如此,就統一由官府收回,統一回收也有一套辦法,也是署名負責。等收回以後再統一划分給無地的百姓,而新的魚鱗圖冊上,誰領地誰署名,當然,也可以按手印。」
也就是說,還是釋放給更底層的百姓。
這個辦法也不能說完美,實際上下面的人故意留一塊地,不在資料上進行顯示,上面還是不知道。邊上的老百姓也不會去管這等閒事,而且很多老百姓其實搞不清楚官府內部是怎麼個玩法。
這一點其實沒什麼好辦法,如果測量員本身一定要和當地的人勾結,那是沒辦法防的。
只能用人命來威脅。
就像朱元璋那樣,讓工匠在自己造的磚上署名。
魚鱗圖冊也需要每一個測量員署名,如果將來查出來你上報的數和實際的數差別很大,那就是要掉腦袋。
這是說差別很大,細微的差別那沒辦法。哪怕是有現代的科技手段,這一樣是防不住的。
而且測量員一般來說是用當地的好呢?還是不用當地的?
不用當地的,方言有差別,溝通起來很困難。用當地的,他就有動力在自己家貪下一塊地。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不用當地的,找一個『翻譯』,也比把清田這事兒毀掉要強。
政策的具體執行就是這樣,而且不同的地方會遇到不同的問題,想要苛求百分百的完美那是為難自己。
在朱厚照心中,追求十分,最後能做到八分,那就謝天謝地了。
朝廷也定了『回頭看』的核查制度,到時候以無主田地作為重點就好了。
這種辦法,準確的說就是劫富濟貧。
實際上,另外兩家已經慌了。
……
「真是奸宦當道,暗無天日,一個十年寒窗的七品知縣,最後就叫一個閹人在縣衙之內當眾砍了頭!這是什麼世道,什麼兆頭?!自秦漢以來,可有這樣荒唐之事?」
「李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只罵兩句是無用的,估計再過不久,官府的人就要來了,到時候人家刀架脖子上,要咱們表態,該怎麼弄?這才是要緊的。至於你說人家做的事不得人心,人家明說了就是要和你來狠的!」
「陳兄,你族叔在朝中是四品的正官,你才是我的指望,你要問我怎麼辦,我乃是刀俎上的肉,一句硬話都說不出來的。」
「難道我沒寫信嗎?可族叔說了,劉瑾之事是皇上所定,連魏國公都縮在府中不出來了。而且京里最近也有變化,派了個刑部侍郎下來專門查那些上疏反對清田令的官員。」
李家主咬着牙,「那這是要逼死我們了!全然不顧人心向背的朝廷,難道就不怕……就不怕!」
「李兄慎言!依我看,趙家之禍不能臨在我們頭上,朝廷無非是要刮些錢財……」
李家主悲憤大呼,「來年朝廷還要依此徵稅呢!士紳優免的祖制也是會被改的!」
……
砰!
這是陳家府中,忽然傳出聲爆響,像是有人闖了進來。
兩人心中一顫,出事了。
於是急急忙忙外出,尤其姓陳的,急得汗已經出來了,結果出門一看真是應了那句『怕什麼來什麼』。
錦衣衛!!
「哪個叫陳壽?」
持刀的大漢囂張道,他也不等人回答,「有人交代,你們陳家也在暗中出力,聯合趙明非等賊,暗中阻撓朝廷國策推行,所以得勞駕跟我們回去了。」
噗通!
陳家主跌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反倒是那姓李的,他一下子靈台清楚了很多,這事兒不能再多廢話了,現在官府還在查,還有可能牽連出來人!
更恐怖的是,他剛剛說的那些話算不算又和陳家勾連?!
錦衣衛走到陳壽麵前,又狐疑的看了看邊上的人,「你也是陳家的?」
如果回答是,那肯定就被帶走了,這是抄家之罪啊!
李家主僵硬的搖頭,「不,不是的。」
哪想錦衣衛森然一笑,「好,看來還有大魚,你們聚在一起又商量什麼呢?要不,還是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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