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朕可是舍了剛出生的公主來見你的。筆神閣 bishenge.com你可不要說些不疼不癢的話來哄朕。」
成國公鬍子已經花白,可畢竟是將門之後,身材還算高大,臉是又寬又橫,其實有些凶,卻又要在皇帝面前擺笑臉,平白弄得有些好笑。
「老臣先恭喜陛下,陛下敬天愛民,老天爺也看在眼中,宮裏喜事連連便是明證。」
「就你會說話。」朱厚照一伸手,邊上尤址就心領神會的遞來了一個奏疏,翻開來裏面就是薄薄的一張紙片兒,上面寫着兩個字:鳳安。
他這倆兒子,名字倒是敢起,又是鳳、又是麟的。
「昨晚剛來的,還沒來得及遞給你。放心了吧?」
成國公撩了官袍下跪,「老臣謝陛下照拂厚恩!」
「前年,朕處置了英國公,並將保國公降為撫寧侯,你們都在背後編排了朕吧?」
「沒有!」成國公得了好,矢口否認,「那等大逆不道之舉,老臣絕不為之!老臣一家對陛下忠心耿耿更,日月可鑑!」
朱厚照語氣放緩,含着笑意說,「朱鳳還是不錯的。當年紫荊關一戰便能看出他是個好男兒。成國公,你再等等,邊關之地雖然艱苦,但是寶劍鋒從磨礪出啊,再過幾年吧。你也起來,不必多禮,說說今日見朕是為了什麼?」
「陛下!」大概是被施恩了幾句,成國公臉色分外認真,「臣之所奏確為要事。臣知道謄黃通政使李夢陽是為何人所襲擊!」
「喔?」朱厚照的眼皮微不可查的抽動了一下,「被何人呢?」
「是被韓王府宗室奉國中尉朱偕泆等四人。」
這件事就有意思了。
「韓王府?是甘肅的那個韓王府?宗室之人不在封地待着,無旨入京,他們要幹什麼?」
成國公言辭灼灼,「是啊!此事干係重大,老臣不敢妄言,又因涉及宗室,一旦鬧將開來……老臣怕陛下為難,因而一刻也待不住,立馬便進宮來先向皇上稟報此事。」
「嗯,你這份心朕領了。不過成國公,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在場嗎?」
「老臣不在。這事兒,其實是犬子告訴老臣的。」
「朱麟?」
「是。」
朱厚照不好意思說,你二兒子還可以,大兒子……
「具體說說怎麼回事。」
「是,其實事情起因倒也簡單。朱麟是先與四人結了些私仇,見他們是外地口音,似乎身份也不凡,所以便派人跟着他們,原是為了報仇的,不想撞見了這樣的事。本來也沒什麼,但這幾日眼見事情越鬧越大,他心中也藏不住事,就來告訴了老臣。老臣聽後覺得此事至關重要,幾次三番向他確認以後,這才敢來向陛下稟報。」
「成國公府的少爺要報仇,不是當場報,還要派人跟蹤?」
成國公臉色有些火辣辣的,「陛下訓誡過,勛貴之子不可紈絝過甚,老臣也依旨意教訓過他。現在略有收斂,略有收斂。」
朱厚照還聽不懂那話的意思麼。收斂個什麼,還不是出去和人鬧事去了,否則結得什麼仇?
「因何事結仇的?」
「搖……搖骰子,賭錢。」
「這叫略有收斂啊?」朱厚照白了一眼,不過對於這種廢物也懶得浪費心思去多管,「成國公,李夢陽被當街毆打一事,朕已經命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會審,你今日說了這話,之後要讓朱麟當庭作證的,這事在朝堂上人人關心,萬不能撒歡撒到這裏來,到時候收不了場可是難堪。」
「陛下放心,老臣知道輕重。不僅是朱麟,他派去的那些府中下人,老臣也一一問過了,韓王府宗室打人,確實是親眼所見!」
「那就行。」
成國公閃過一抹特別的眼神,「還請陛下明示,何謂『那就行』?此事涉及韓王府宗室,陛下……要什麼樣的供詞?」
朱厚照眼睛一瞪,「你這叫什麼話。事實是如何,就是如何。朕身為天子,難道還要欺瞞百官,欺瞞天下人嗎?讓你的人看到什麼就說什麼。再說了,憑他們那些腦子,想着東邊、說着西邊,能行嗎?」
「是!有陛下這話,老臣就明白了!」
「成國公府的少爺能作證,也是仗義執言、嫉惡如仇之舉。」
「謝陛下讚譽!」
成國公得了這話心中痛快了,兩個兒子有一個不成事,他這個父親總歸是心中不痛快,不說都要人中龍鳳,但至少不要太差,況且朱麟還是他的長子。
「那老臣告退。」
「等等。」朱厚照從上面走了下來,「韓王府宗室既然是因搖骰子結仇,這麼說起來的話,他們來京中是來賭錢的?」
成國公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是順着點頭,「應該是。」
「千里迢迢的、違反朝廷禁令跑到京師之中賭錢?」朱厚照搖着頭輕笑。
「嘶、」成國公眼睛瞪大了,「陛下,要不要老臣去……」
「嗯。一併查清楚,還天下一個真相。」
「陛下英明,臣這就去!」
人走以後,尤址過來給皇帝遞了一件大氅保暖,並說道:「成國公較以往懂事得多了。」
「你說的不錯。人處高位,最易失矩,不知道如何把握進退。」朱厚照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尤址,看得這傢伙心裏一咯噔。
「陛下……」
「宮裏宮外,朕都更喜歡一種平和的政治環境,你今日饒不過旁人,旁人日後如何饒過你?劉瑾就讓他到中都去守陵,你只要記住忠、誠二字,還怕他做甚?」
尤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奴婢,奴婢一時禍心起,請陛下責罰。」
朱厚照伸手把他提溜了起來,「沒有責罰。你夠忠、還算誠,朕不處罰這樣的人。眼裏放不下劉瑾,朕能理解,換了朕,朕或許也會和你一樣。」
「陛下恩威分明,乃古之仁君。」
朱厚照笑眯眯的湊近他,「你說說看,何為仁君?」
「仁君……仁君不殺人,只誅心。皇上就是仁君。」
「沒文化,你個老太監就不要學外面那些文臣吊書袋了,朕告訴你,仁君既誅心,也殺人!」
皇帝說完就離開了。
而尤址再摸摸手心,發現已全部叫冷汗浸濕!!
難得的,最後還笑出來一點兒。
……
……
成國公回了府之後,便將兒子朱麟叫了過來。
「事情,為父已經和皇上稟報了。」
朱麟耐不住性子,急急問道:「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老國公故意停頓了一下,吊了他胃口,「皇上說仗義執言、嫉惡如仇之舉,是應該做!」
「好!正好兒子也可以報那一拳之仇了!」
成國公恨鐵不成鋼,「這是大事,能不能不要老惦記着你那點私人恩怨?!」
「爹!我這好不容易得一回賞,你就別再掃興了。」
「滾蛋!怎麼和你老子說話呢!」
朱麟還是不以為意,「總之陛下是同意了,同意了就好,明天我便到大理寺去將那幾人給告了,現在這動靜,那些文人非哭着求着要陛下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行了,不要動不動就得意至此,為父問你,這幫韓王府的宗室,他們為什麼偏偏跑到京師賭錢,你知道嗎?」
朱麟剛聽完也沒個概念,不過仔細想了想,「他們……他們好像是剛要到的錢,但是不夠,便想着贏了回本兒,回了本再回老家。」
「剛要到的錢?京師里有誰欠他們的債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行吧行吧,你先去。」
翌日,朱麟像是紈絝子弟終於找到了一件可以顯眼的事情,勁頭十足的起了個大早,就差比大理寺的官員更早上值了。
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又說自己有李夢陽被打一案的線索。
大理寺卿吳角也不再托大,親自出來見了他,隨後又立馬和趙慎、章懋商量。
他們這邊商量着,自以為得了功的朱麟出了門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給宣揚去了。
到下午,皇帝還沉浸在喜得一女的歡樂之中,整個京師官員陸陸續續都開始聽聞此事,主要是李夢陽那張嘴得罪過宗室,宗室再回過頭來教訓他,這邏輯自洽,一聽就覺得很合理、沒問題。
於是乎朝堂輿論如炸裂開一般,
李夢陽的好友邊貢和何景陽等幾人群情激奮,聯合到大理寺陳情,即便不是李夢陽好友,其他官員也一樣見不得宗室毆打了朝廷命官這種事情發生,今天可以打李夢陽,明天就可以打他們,這還了得?
朱厚照也感受到了什麼叫文官系統對於皇帝的牽制,六部、五寺,甚至是地方官員聽聞此事的都開始往上遞奏疏,要求皇帝主持公道,嚴懲犯事之人!
內閣四位,楊一清、王鏊、王炳和楊廷和也都當面和他表達了同樣的意思。其他官員求門無路還說雖然皇帝經常召見官員,但是早朝也不可隨意免除,平白的還懟了皇帝一下。
其實閣老壓力也很大,他們作為百官之首,關鍵時候是要發揮作用的。在這件事情上,如果還隨着皇帝『任性施為』,那些膽大包天的言官大概也要逮着他們不放了。
王炳更是給王鏊戴高帽子,入宮裏陛見的時候,於路上就說:「濟之公身為帝師,當此之時,應與陛下陳明道理。這樁事需得謹慎處之,否則眾怨難平啊!」
王鏊也不慣他,主要王炳總是不老實,實在令他不喜,「聽譽之之言,陛下像是不明事理之君?」
說完之後面色不改,向着乾清宮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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