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宗山將當年那場戰事,仔細說與在座的兩位聽,他沒有將殷泉等人安排在那一千誘敵的戰隊之中,然而兵凶戰危,推演算計準備得再充分,戰場上仍然充滿兇險不確定和意外。
他們咬住那支偷襲黑靈軍隊,關鍵時刻被兩名趕來增援的六階黑靈攪局。
竹宗山不得已臨時改變預先定下的戰術戰陣,就近抽出四部百人隊伍,和六名五重樓隨軍修士,下達拼殺至最後一人的血令,不惜代價死死纏住六階黑靈,以添油戰術重創兩個六階黑靈,付出極大代價打出慘烈勝利。
是他領兵以來,大小數十場戰鬥,戰損比最大一次,幾乎達到三成。
「慈不掌兵,打戰哪能不死人,你要對所有參戰修士負責,此事須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到黑靈頭上,今後多殺黑靈替隕落的兄弟們報仇。」
徐源長早已知悉五年前的那場戰事。
竹宗山的戰術安排沒有紕漏,後面手頭可用之兵和高階修士嚴重不足。
據說竹宗山親率扈衛組陣,身先士卒,以自己為最尖銳的鋒刃,整合所有戰力衝殺,連他這個領兵統領都受傷了,可見當時命懸一線的危急。
勝負往往只在瞬息間,誰抓住了那一點轉機,誰笑到後面。
竹宗山臉上頓時露出輕鬆神色,他家老祖當初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嚴厲責令他必須求得徐道長的諒解,說什麼「大道之機繫於一身,切莫自誤」等等。
這五年來,他除了練兵打仗,心情一直頗為忐忑。
直到此時懸着的心算是落地,能夠對老祖有一個交代了。
竹宗山拱手示謝,道:「兄弟們都是好樣的,我想將他們調往後面小城,或者分管後勤事務,沒有一個願意離開,我唯有在職權範圍內,對他們進行適當資源傾斜。對了,老施、老何在前些日子,先後突破晉級四重樓,目前正在閉關鞏固。」
徐源長臉上露出一絲驚喜笑意,道:「好,這可是一個好消息,不容易啊。」
底層消耗最大,越是往上,在戰場上活命的幾率越大。
至少竹宗山能夠在職權範圍進行更多安排。
他替施望塵、何述堂高興。
曾望樓打量着有四重樓後期修為的竹宗山,問道:「你的兵魂凝練到哪一步了?」
竹宗山恭謹欠身回道:「兵魂難鑄,爽靈日久,幽精未成。」
他所說的爽靈和幽精,分別是兵魂的二、三階段。
曾望樓一針見血指出:「沒有攻城略地和斬殺數以萬計黑靈戰功,想要達成第三步比較艱難,『精氣為物,兵魂為變』,你目前手頭有多少可用精銳戰隊?」
「有精銳三千,預備戰隊兩千。」
竹宗山手下可用修士,越打越多,大寧王朝司天殿捨得將資源下發,數十年下來,着力培養更多底層的引氣境和固氣境修士,使之形成往上的良性循環。
曾望樓與徐源長交流一個眼神,有些話由他來說比較好,道:「你抓緊時間練兵,可以往圍攻六階高手,短時間內攻破黑靈堡壘方面着重練習,最多三個月時間,有你的用武之地,自己人嘛,有仗打優先關照你。」
話語點到即止,讓竹宗山提前有一個準備。
竹宗山見徐道長微微點頭,他心底大喜,忙拱手感謝。
見兩人不願多談,他還有不少疑竇不便問出口。
比如往哪個方向用兵,鎮北城與對面最近的黑靈據地堡壘相隔約八萬里,中間有荒原、冰原等惡劣地域阻隔,想要勞師遠征,將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局面。
聊了半個時辰,守在院門外的扈衛敲門走進來,拱手匯報道:「統領,發現城北百里外,有六階黑靈窺探,至少有三個,周城主已經傳訊老劍聖等高手,請您前去城頭,商議對策。」
曾望樓和徐源長隨着飛出院子,來到北城頭空中。
城內有專門的修士,負責操控法寶,能夠探查百里範圍是否有高手接近。
夜色深沉,城外一片漆黑。
曾望樓與百里外幾個若隱若現黑影對視,他認出其中的蝙蝠狀影子,正是被殺得丟盔棄甲的黑蝠王,心底有數,與徐源長傳音說了。
他沒料到黑蝠王等黑靈敢竟然追到鎮北城,也不擔心有來無回。
竹宗山的兵營駐紮在城南外十餘里,城內留有一千精銳值守,以及大量二重樓輔營修士,守護着城內重點區域,他有條不紊傳令下去。
「撐傘的人族道友,和那位徐道友,能否出城咱們聊聊。」
遠處傳來黑靈生硬刺耳的古怪聲音。
嘈雜的城頭為之一靜,竹宗山、周城主等人看向背後負着黑傘的木先生,和其身旁的徐道長,紛紛猜測晚上進城的木先生和徐道長,怎樣了黑靈高手?
早已經從幻仙戒空間放出來的柳纖風、徐勝天、追風,與蛟藤逛着鎮北城夜市。
他們自不會錯過城頭的熱鬧,飛了過來。
曾望樓神色平淡,道:「黑蝠王,不介紹下你請來的四位幫手?」
那道不停變幻的黑影接話道:「孤草域筮影王有禮,請教道友如何稱呼?」
它的人族話說得也很古怪,有點漏風的彆扭。
並沒有介紹其它三位隱形的同伴。
曾望樓沒有出城的意思,淡然拖延時間道:「你們可以叫老夫『木先生』,幾位遠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城頭上除了目力特別的徐源長,其他人包括幾名五重樓修士,誰都看不到夜色下百里外的幾個黑靈。
筮影王發出尖銳笑聲,開門見山道:「想與木先生做一筆交易,不知需要咱們付出什麼代價,能夠換回無幽王?」
曾望樓哪裏會相信對方的鬼話,道:「老夫需要大量通玄石和天材地寶。」
他隨口胡謅,攏在袖內的手指不停掐動,推衍着古怪之處。
事出反常必有妖,對方明知他不可能將抓獲的無幽王再放回去,卻還要前來做交易,其中必有陰謀算計。
筮影王與黑蝠王往鎮北城方向接近,道:「正好我們挖掘了一座通玄石礦,只要能換回無幽王,再大的代價,我們也願意付出。」
徐源長傳音一句,提醒老曾。
曾望樓自不會相信對方願意當冤大頭,他嘿嘿笑道:「先與諸位聲明,老夫下手重了一點,不小心將無幽王拆散架,致使無幽王殘魂和魂珠分離,恐怕換不了多少顆通玄石?」
筮影王與黑蝠王飛到接近五十里停住,他們也是篤定定洲地盤的高手不在鎮北城,從遠處趕來需要不少時間,不擔心被包了餃子。
「我們願意用千顆通玄石,換回無幽王殘魂和魂珠,還請木先生成全。」
筮影王化作一個老者形象,開出一個天價之後,繼續道:「其實咱們之間可以通過談判,解決彼此爭端,將眼前的這片荒野一分為二,互不侵犯,減少生靈損失。」
城頭眾多修士聽得一千顆通玄石的價碼,暗自咋舌不已。
曾望樓一時間算不到對方的陰謀所在,那個變來變去的筮影王有手段遮掩天機,是個不可小覷對手,口中打一個哈哈,道:「如此大事,老夫可不夠資格獨斷專行,諸位若有誠意,還請等到天亮,容我們先行商議如何?」
他將推衍目標放到徐源長身上,飛快掐算着。
筮影王很好說話一般,答應道:「木先生過謙了,那便等到天明,我們先撤。」
他所說的「撤」字拖得有點長,與黑蝠王往南方原路返回。
城頭上,曾望樓猛然察覺蹊蹺處,動念間,黑傘已經拿到手上撐開,對着靠近竹宗山的一名四重樓修士一抄,黑傘消失不見,那名氣息輕微波動閃爍的修士被抄進黑傘小天地。
「砰」、「嘭」兩聲炸響,黑傘內修士自爆炸開的威力,被層層壓縮。
離徐源長約三百丈開外的另外一名四重樓修士,身處人群中突然炸開,血肉橫飛,殘肢亂拋,無數修士驚叫着被炸得四處翻滾。
所幸四重樓修士倉促自爆,不在狀態,威力有限,除了幾個三重樓修士重傷,其他被波及者除了淋一身噁心的血跡,只能算是輕傷。
徐源長下意識用出造化神光,金芒擴散着一閃。
幾滴飈濺鮮血還沒近身便蒸發一空,他聽到一聲微弱古怪叫聲。
「都別亂動,容木先生檢查城頭是否還暗藏有被黑靈控制的修士,周城主,竹統領,請你們發令!」
徐源長高聲喝道,他已經猜到筮影王的陰謀是用鮮血沾染其他修士,達成某種控制的目的,黑靈的詭術,同樣防不勝防。
周城主和竹宗山忙出聲制止亂局,讓眾人包括重傷者,全部停留原地,等待木先生檢查,違令者斬。
曾望樓將黑傘往上空一拋,籠罩了數里大小區域,他也知曉那個筮影王的算計。
徐源長用造化神光來回掃蕩,只在三名修士身上發現古怪,被他滅掉血跡中蘊含的東西後,此地除了狼藉之外,再沒有其它後患。
與曾老傳音交流幾句,幾乎可以確認,筮影王的目標是他和竹宗山。
曾望樓用自己的法子又檢測一遍,確認沒有隱患,問道:「周城主,竹統領,自爆的兩位今晚上可曾出城?」
周城主附近一名扈衛傳音說了一句什麼,周城主點頭道:「他們才進城不久。」
後面不需要提醒,周城主傳令下去,由幾名接受過木先生檢查的五重樓修士,用法寶給城內所有修士全部檢測,防止黑靈的陰損手段,再造成損失。
一行人返回竹宗山安排歇腳的院子。
徐源長與曾老在堂屋喝茶閒聊,其他人各自回房間。
追風的身軀過大,它在後院空地,弄出一個泥坑,舒舒服服打滾。
「源長釋放出來的金色光華,能夠徹底祛除筮影王暗施的手段,極具神妙,令老夫大開眼界。」
曾望樓心有好奇,暗戳戳探聽道。
徐源長笑呵呵顧左右而言他,不肯透露造化神光的來歷。
他決定繼續花大力氣用資源餵養造化神台,空間內還有七八十丈大小的六階水玉砂,即便全部花掉也不心疼。
如果能夠將神台培養升格到五層,或許能發揮更多意想不到妙用。
半個時辰後,郗月樓老宗師利用陣法率先趕到鎮北城,老劍聖、傅羨之、韓之行和魏景書先後趕來,沒有通知在邊淵城養傷的孟山河。
了解事情經過之後,老劍聖親自出面,前來邀請曾望樓和徐源長去城主府議事。
客套寒暄,眾人隨意而坐。
徐源長將他們這回深入冰原執行任務的經過,大略述說一遍,拿出裝着無幽王殘魂的瓶子遞給老劍聖,他沒有費事施法查看無幽王的記憶。
「源長,你是說你們遭遇了無幽王、黑蝠王攻擊,黑蝠王還放出五百黑靈隊伍,全部被你們給收拾了?」
郗月樓老宗師與徐源長關係最為親厚,他老人家激動得有些坐不住。
徐源長見幾人目光都在他身上,笑着撇清干係,道:「全仗曾老神勇,謀劃得當,暗算無幽王得手,不過仍然逃掉了十餘個五階四階黑靈,以及黑蝠王,沒有被我們全部收拾。」
「你小子,學魏大祭酒那一套,與老夫咬文嚼字有意思?」
郗月樓興奮地拍了徐源長一巴掌。
魏景書笑着問道:「源長,你是說黑蝠王有能夠容納五百隊伍的空間寶物?」
徐源長微微欠身:「是啊,我們運氣不好,遇上了。」
老劍聖將瓶子遞給傅羨之,笑罵道:「你小子運氣一向都好,是黑蝠王、無幽王它們倒了大霉,這回記你們大功。」
眾人皆笑了起來,紛紛調侃每次能夠搞出大動靜的徐源長。
曾望樓獨自坐在後面一點,沒有參與眾人的熱鬧。
顯得曲高和寡,有點格格不入。
傅羨之打開瓶子,按老劍聖的意思,直接當場審問無幽王的殘魂。
他拿出一個摩擦得鋥亮的巴掌大龜殼,將殘魂打入其中,口中念念有詞,龜殼綻放出一片一片古拙符文,內里有悽厲慘叫聲隱約響起。
沒有誰會同情遭受搜魂之苦的無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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