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和郭責坐在郭建的面前,兩人身後各有兩位五大三粗的甲士盯着。
郭建此刻再也沒有了方才的倨傲,有些後怕的看着面前這倆瘋子。
他此刻的想法與王肅華表那些人差不多。
你個毛頭小子,怎麼就這麼能搞事呢??
太后令他以鎮護將軍的身份來護送皇帝前往洛陽,目的十分明確。
郭建也沒有想過這件事能有多複雜,若是曹髦再次反對,自己直接押着他回去就是,可是,他完全沒想到,郭責這個鳥人居然將皇帝教成了這般德性。
在宗族裏,每個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郭德是繼承者,郭建是宗族的打手,而郭責,他是承擔了經學家的職責。
大漢的豪族們,都是以經學來傳家的,故而在郭責還年幼的時候,宗族就決定讓這個聰慧好讀書的孩子來走經學的道路。
宗族為他請了大儒來教導,想讓他也能混出名堂來,若是族內能出一個大儒,整個宗族都能因此而受益。
從一開始,郭責就是被族內朝着經學家,經學博士的方向來培養的。
而如今看來,大族的培養方式果然出色!
好消息是他們成功培養出了一個正直的儒生,壞消息是他們培養的太過正直了。
郭建是族內最不喜歡郭責的人。
他覺得這廝簡直就是個失心瘋的。
如今再看,自己並沒有想錯!
郭建氣得一直在拔自己的鬍鬚,他現在也不敢強行帶這兩人去洛陽了,若是半路上他們再尋死,那事可就更大了。
他來回踱步,走了許久,方才再次坐在兩人的面前。
「髦啊...你就聽我的吧,當皇帝,好嗎?」
「不要再犯渾了,你當皇帝對太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曹髦倔強的說道:「舅父,我知道您是在故意騙我,都是為了我好!我絕對不會做出不利於郭家的事情!」
「我沒有騙你啊!這都是雙方妥協的結果!司馬師想擁立曹據,完全就是為了皇宮內的權力!」
「若是讓他得逞了,那太后就不再是太后了,連帶着我們也要滾出皇宮去,這是我們的底線!」
「你明白嗎?!」
「舅父!何以用這種話來騙我呢?不必多說了,舅父,多謝您的寵愛,這輩子我是無法報答了,只能來生再報!」
「我...」
郭建幾乎要跳了起來。
「你們兩個蠢物!太后已經決定擁立你!知道嗎?因為你,兄長還去找了司馬師,已經將他得罪狠了,你現在不去,那司馬師能饒了我家嗎?!」
「現在就別想什麼不和了,早就不和了!你必須要去當皇帝!!然後想辦法來彌補!」
曹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這樣嗎....」
「對!就是這樣!」
曹髦沉吟了片刻,開口說道:「好,既然已經無法緩和,那我就不拒絕了。」
郭建大喜,「好!好!早該如此了!」
「可惜,我這無什麼才能,太后因為齊王無德的緣故,已經被人說沒有盡到教導的職責,若是我做錯了事,豈不是要給太后抹黑?」
「不,不,怎麼會做錯呢?你是大賢!你比堯舜都厲害!走,我們去找王肅!」
「舅父,您勿要着急。」
曹髦認真的說道:「舅父有所不知,我寫了封給太后的書信,準備讓王肅替我帶回去,將自己的心裏話告知太后,可是,當我去找王肅的時候,他託病不見,壓根就不理會我,只讓華表出來搪塞我。」
「哦?還有這事?」
「您看,就是這封書信。」
曹髦從懷裏掏出了書信,信誓旦旦的說道:
「雖然我們郭家如今被司馬家所輕視,可是也不能自賤啊!」
「若是再次去找他,他還以為是我郭氏怕了他呢。」
郭建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那就讓他來?」
「對!就得等他過來!」
「要讓他來請我們,他王氏算什麼?他阿父才開始發家,我們郭氏傳家數百年,還能看他的臉色不成?」
「他這樣的人都能當九卿,我郭氏卻不行,我大舅父也與司馬家有聯姻,還能怕了他嗎?」
「你說的很對!」
郭建得意的說道:「論底蘊,他家可遠不如我們家!」
「舅父,司馬師說五日登基,現在還有二十多天,完全不必擔心!您這齣來一趟不容易,這幾日,就讓我帶着您在這裏遊玩,以盡地主之誼!」
「等那王肅親自來請我,我們再應了他!」
「好!!」
郭建很是乾脆的答應了下來。
兄長的囑咐早已被甩在了腦後。
曹髦將府內最好的屋讓了郭建,晚上又請他吃酒,郭建心情大好,對這個陌生的猶子也是愈發的親近了起來。
雖然有點軸,一根筋,愛搞事,但是這孩子對郭家是真的親近,嗯,不錯!
就在他們歡聚一堂,吃肉喝酒的時候,同住在元城內的王肅卻是寢食難安。
怎麼還沒來呢??
郭建都來了呀!
不應該趕緊帶着人來我這裏嗎??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在得知郭建親自前來的時候,王肅就認為這件事已經穩了,不必再擔心了。
甚至非常自信的給眾人下令,讓他們做好前往洛陽的準備。
可是,一直等到了現在,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王肅臉上的自信也是在逐步的消失。
他呆愣的坐在內屋裏,時不時的詢問隨從,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王肅頓時就懵了。
這是什麼意思??
擁立皇帝的是你們,急着讓他登基的是你們,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去,將鄭袤請過來!」
很快,鄭袤就坐在了王肅的面前,在鄭袤面前,王肅也不藏着,直接詢問道:「鄭君,郭建到了元城,卻待在公府內,不來見我,您覺得是什麼原因呢?」
「會不會是洛陽出了什麼變故呢?」
王肅的意思很簡單,他想知道,如今的郭家到底是自己的對手還是盟友。
鄭袤平靜的回答道:「王公,其實您無需着急,現在該着急的是郭家,我們只是奉令來迎接天子,天子不願意登基,這並非是我們的過錯。」
王肅沉默了一下,隨即低聲說道:「我觀這位陛下,絕非等閒,就怕我們落個惡名。」
鄭袤搖着頭,「斷然不會,大將軍看似果敢,實則心思縝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您不必擔心,郭家既然不急,大將軍又不曾催促,那我們就等着便是了。」
「嗯....」
「且先等等,若是他們再沒有動作,我們就去最後一次,若是他還拒絕,那我們也就能回去了。」
「唯。」
鄭袤從王肅這裏離開之後,直接就來到華表所在的屋。
鄭袤輕輕叩響了門,華表剛打開門,鄭袤就直接闖了進去。
「你怎麼來了?是要啟程了嗎?」
「還沒有結果,兄長今日都與陛下聊了什麼?」
鄭袤說着話,就坐了下來,絲毫不見外。
鄭袤年幼時就沒了父親,跟着叔父鄭渾避難江東,依附華歆,華歆將鄭袤當作親兒子來照顧。
在私下裏,鄭袤也是以兄長來稱呼華表。
華表不耐煩的說道:「就是談了些阿父的事情,沒別的。」
「不過,交談之際,我看陛下極為賢明,願意親近賢才,遠離小人,太后想讓他登基是對的。」
鄭袤皺起了眉頭,低聲說道:「兄長啊...我看當今天子,有武帝之才能,文帝之謀略,明帝之心胸,假以時日,定是一代雄主。」
華表一愣,「你對他的評價竟如此之高?就因為他謙讓??」
「兄長,這些都不重要,只是,您不該與他過多糾纏。」
「在洛陽的時候,我就勸說您勿要前來,這擁立皇帝,有些時候是功勞,有些時候也是災禍啊,若是陛下惹出什麼事來,誰能護住您呢?」
華表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兄長,若是皇帝平庸,您得個擁立之功倒也罷了,可若是皇帝鬧出了事來,這責罰,您是躲不過去的。」
「我看,等回到洛陽之後,您最好稱疾辭官,躲在家裏,等到事情有所改變,再出仕...否則,您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華表汗流浹背,神色更加不安。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我原先就勸說過您,您不曾答應。」
「在那時,我也沒有想到,郭氏居然會擁立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就像是鞘內的寶劍,平日裏看不出鋒芒,一旦出鞘,定然見血。」
「而且他這幾日的所作所為很是怪異,我想,他定有所圖謀。」
「那我們現在就去稟告王公?!」
鄭袤沉默了許久,方才回答道:「宣文公對我有賞識之恩,唯有勤勉做事,恪盡職守,以報此恩,其餘封賞,不敢奢求。」
「何況,我們也不知道,鄉公到底想要做什麼,只是猜測而已,多說無益。」
「好,好,我都聽你的...只是,這高貴鄉公,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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