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天機亂
內城西北角。
一座四方型的樓閣矗立,每一層樓閣的檐角,都掛着一枚金色的鈴鐺,在寒風中時不時的發出叮鈴的清脆響聲。
在樓閣其中一層,中部懸掛的木牌上,更有『執掌玄庭,妙言天機』的字樣。
玄機閣!
此時位於樓閣頂層的一個,佈置的十分簡譜的屋子裏,幾個玄袍人影匯聚在一處。
「如何?」
「天機一瞥,果然無錯,何家的滅門,是屬命數。」
韓廣淡淡的說道。
程厚華咧咧嘴,道:「天機命數,不可違逆,就是很多時候太過模糊,實在難以看的真切,有時反而會弄的似是而非,不但沒能順應天時,反倒逆了天命。」
韓廣呵呵一笑,道:「這就是所謂天意弄人了,若真能完全看清一切天機天命,那麼我們也就不用叫玄機閣,改叫天命閣豈不更好?」
說到這裏。
他看向另一道人影,道:「劉執事,紫霧山脈那邊如何?」
就見第三道玄袍人影,其面容之上滿是皺紋,明顯年紀蒼老許多,此時沉聲道:「晏景青沒那麼容易糊弄,他在何家的人馬身上使了手段,雖然我們的人及時接應,但還是死傷慘重,連何無憂都受創不淺。」
「意料之中。」
程厚華向後一仰,靠在牆上,道:「晏景青要是那麼容易被擺佈,他就不是晏景青了,只可惜何家太過廢物,連晏景青的後手都沒試探出來。」
「嗯。」
劉執事微微點頭,道:「眼下只知道七玄宗的靈玄峰真傳孟丹雲來了瑜郡,對何家出手的人就是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
韓廣靠在一張木桌旁邊,此時並不說話,而是露出一抹沉思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道:「孟丹雲暫且不說,那個陳牧倒真是有些離奇,根據情報,此人崛起的過程就十分離奇,也不知道此人是怎麼修行的,就一路到了如今的境界,甚至何家這一次拿了血煞爆炎箭,都沒能殺死此人。」
程厚華聞言不由得失笑,道:「你是擔心這人會影響以後的局勢?但我們之前不是占卜過此人的命數麼,占卜了三次,都沒有什麼離奇之處。」
韓廣沉聲道:「命數占卜本來就模糊不清,具體到個人,又是在他沒有主動求問占卜的情況下,就更是天機難料了,本來這次是想順勢清理掉一些可能影響天機的因素,結果還是出乎預料之外,我總覺得心中有些不太安寧。」
「那就再卜一次罷。」
劉執事淡淡的道:「這次我以心血卜問,看看天機命數如何。」
雖然陳牧只是小地方的人物,但在整個瑜郡的確也是最引人矚目的那一個,並且崛起之路也確然有些奇怪,二十歲之前的履歷幾乎一無是處,之後忽然就練起了武,展露出近乎於宗門真傳的天賦,短短時間走到今天。
這種情況不可能不引起玄機閣的注意,但數次對陳牧的占卜,都沒有從陳牧身上卜算到任何的『天命』,甚至也沒有受到反噬,說明陳牧的命格應該屬於十分平常的類型,並不是那種有可能影響到格局的天命之人。
只是天機終究模糊難料,光憑這些也無法完全確定。
「這有必要嗎?」
程厚華看了劉執事一眼。
以心血占卜,那就是要付出自身壽數的代價了,他倒不覺得陳牧值得劉執事如此,雖說天賦的確不俗,有堪比宗門真傳的樣子,但暫且不說現在的陳牧還不是,就算未來真的成了七玄宗真傳那又如何,七玄宗久不歷事,門下弟子羸弱,也就一個太玄峰真傳能拿得出手,其他的都不過爾爾,像孟丹雲這樣的,根本不曾被他放在眼中。
甚至從宗門長輩,對七玄宗的占卜大局來看,整個七玄宗未來的命數都十分的渺茫。
「確認一下,也更安心。」
劉執事緩緩拿出一疊龜甲卜具,然後閉上眼睛,整個人漸漸與天地交感,一縷無形的氣機融入到天地之間。
就是短短的時間之內,他臉上的皺紋肉眼可見的又多了一道。
須臾。
劉執事拋出龜甲,並再次睜開眼睛,搖頭道:「此人命數仍然沒有看到什麼稀奇之處,不過倒是綿延很長,不是短命之人。」
程厚華和韓廣兩人彼此對視一眼,然後都微微搖頭。
「是『命不該絕』的類型麼?那難怪能次次擺脫危機化險為夷了。」
命數綿長的人其
實不少。
路邊隨便一個乞丐,都有可能是命數綿長之人,如果想要殺他,就總會發生種種意外而導致失敗,當然也不是說就殺不死,只要稍加誘導,讓對方自己破壞自己的命數,那就隨手可以解決,或者強行硬殺也沒什麼,只是說付出和回報往往不成正比。
畢竟為了殺一個尋常乞丐,而露出破綻,被潛藏在一旁的血隱樓刺客戳上一劍,那付出的代價可就太大了,所以遇到這種情況,往往都不會強行硬來,而是順其自然。
「既然命數本身沒什麼稀奇之處,那順其自然就是了。」
劉執事收起龜甲,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道:「等到天地翻覆的那一日,凡欲違逆天命的,不論是什麼晏景青,還是七玄宗,都不過是螳臂當車。」
玄機閣。
位於樓閣的最上面,屋檐角下,沒人察覺到的是,一個穿着破爛道袍的人影,不知什麼時候正躺在那裏,手裏拿着個酒葫蘆,喝酒時露出滿口歪歪斜斜的黃牙。
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右手拿出了一疊龜甲,瞥了一眼後,隨手將其中一塊撥動一下,使其滴溜溜的旋轉起來,然後便放到一旁,繼續喝起酒來。
過了一會兒。
他擦了擦嘴坐了起來。
「老道都沒機會算的東西,幾個小子還想卜問。」
「不過這玉州命數不定之人可真不少,比玄州、青州、寒州都要多些,不知幾人封侯,幾人稱王,看不透,猜不透,想不出,道不明呵呵呵,亂世將至,天機終究是亂了。」
說着。
老道就拿出一本油膩膩的破爛冊子,將一支毛筆在口中舔了下,沾點口水,劃了幾筆,然後收起冊子,往前走出一步,整個人便憑空消失在玄機閣的樓閣屋檐之上。
整個過程中,無論是下方玄機閣里的眾人,還是遠處街巷的行人,都無人察覺。
儘管瑜郡已有四大宗門進駐,淪為七玄宗和四大宗門明爭暗鬥之地,但何家終究是統轄瑜郡上百年的四大家族之一,其在一日之間滅亡的事情,終究是還是在瑜郡引起了一片震動,不僅僅波及瑜城,更是蔓延至各個縣府。
其實早在四大宗門進駐之後,有許多地位較高的人物就判斷,四大家族出事是遲早的事情,畢竟陷入四宗和七玄宗的衝突之中,絕對不是好事。
只是沒想到。
何家的倒台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與其說滅亡於七玄宗、滅亡於余家,不如說是滅亡於監察司都司陳牧之手!
早在陳牧升任監察司都司的時候,很多依附於何家的勢力,就都感覺到形勢非常不妙,有些惶惶不可終日,可之後陳牧一直沒什麼動靜,也沒有刻意針對何家,倒是讓許多人心中平緩了些,反而晏景青對何家的數次敲打,更令人擔憂一些。
南城區。
某處宅邸內,曾經的梧桐里差司徐奉,正望着天邊一陣失神。
「他行事,還是一如當年」
早年在許紅玉的指示下,將梧桐里差司的位子交給陳牧時,他甚至都不太看好陳牧能坐穩差司的位子,能擺平的了鄭家、南家以及各大幫派的糾紛,但他遵從許紅玉的命令,也不曾下什麼絆子,還是儘可能的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替陳牧掃清障礙。
而不曾想到的是,陳牧上任差司後,第一次出手就是雷霆一擊,果斷無比,震驚了無數人,直接將盤踞梧桐里橫行多年的鄭家徹底打掉。
令徐奉吃驚的同時,也讓他對陳牧大為改觀。
之後的事就不用說了,陳牧在梧桐里僅任職不到一年,卻上上下下都管理的井井有條,曾經橫行為惡的幫派,一個個都老實的不行,在陳牧任職期間絲毫不敢冒頭。
這一次。
陳牧上任監察司都司之後,依然是不聲不響,不作什麼動作,也沒有與何家怎麼衝突,但當真正出手的時候,便如當年對付鄭家一樣,雷霆一擊,連根拔起!
真正讓徐奉感到震撼的是,那可是何家,是盤踞瑜郡上百年的何家,遠遠不是鄭家那種小小鄉紳勢力所能比擬的,卻還是一日之間,被陳牧滿門盡誅,徹底蕩平!
曾幾何時。
將梧桐里差司的位子讓給陳牧時,何能想到幾年之後,那猶如龐然大物,遮天蔽日般的內城何家,會在陳牧手底就這樣轟然倒塌。
直至現在,聽到消息都已過去不知多久,徐奉心中都依然無法平靜下
來。
九條里。
某處院落里,赤金幫幫主尹虹佇立原地,良久沉默不語。
隱約還能想到記憶里,那個樣貌還稍顯稚嫩,穿着差頭官服的年輕人,來到赤金幫向他打探關於黑鴉教的事情實際上至今為止,也才過去幾年而已。
從九條里的差頭,到監察司都司,再到整個何家的轟然倒塌,簡直如同夢幻。
幸好。
他當年沒和陳牧有什麼仇怨。
這些年在九條里,也是安安穩穩,和閔保義保持一定默契,相安無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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