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國的愛麗絲 第六十一章 你很緊張嗎？

    有一個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訴大家，那就是，被我們給予厚望的深藍銀河霸主的繼承人，年僅十三歲的艾利克斯選手，最終還是倒在了選拔賽的第二輪上，失去了奪冠的資格。據小道消息稱，艾利克斯選手的對手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羅格里姆球場上那場驚世之戰的全過程，於是在比賽開始時一語道破了深藍銀河霸主的真實身份，致使艾利克斯選手心神大亂，渾渾噩噩地輸掉了比賽。

    當深藍銀河霸主的敗北傳遍了整個格林德沃平原，艾利克斯選手聲名鵲起，以至於連聖女護衛隊的騎士長庫洛艾都開始考慮要不要邀請他共襄大業的時候，終於得知這一消息的空島群眾紛紛表示：都特麼是愛麗絲的錯。

    居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毀掉了一個小孩子的風花球夢想，愛麗絲你罪該萬死啊！

    對此，愛醬有不同的意見：「不也挺好的嗎？你們看他都有自己的粉絲了，其他小朋友做得到嗎？」

    啊這，你說的好有道理，我們竟無言以對。

    自那一戰後，整個格林德沃平原十六歲以下、掌握了中二語的少男少女們，都開始視深藍銀河霸主為自己的精神偶像，並且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了「銀河護衛隊」、「深藍同盟」以及「花園寶寶同好會」等應援組織，其行動力與決斷力在同齡人中可謂翹楚。

    相信就算在選拔賽中一時失利，有這些忠誠粉絲的陪伴和鼓勵，深藍銀河霸主很快就能重新振作起來，奪回屬於他的榮耀吧。

    啊，問驚世之戰中的另一位主人公，緋紅終焉魔王怎麼樣了？

    那當然是一個粉絲都沒有啦，畢竟她只是個失敗者。

    失敗者不配擁有話語權，由此可見，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

    與愛麗絲相比，希諾的好友，蕾拉小姐的選拔賽之旅倒是一帆風順，身為四校聯合杯的冠軍，她的實力毋庸置疑，選拔賽的前半程對她來說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哪怕是到了後半程，那些真正有實力的業餘選手乃至榜上有名的職業選手陸續加入比賽後，她依舊能夠保持好自己的心態，穩步向前。

    林格等人與希諾一起見證了她的崛起之路，從一開始默默無聞，只有朋友和同學在台上為她加油；到後來小有名氣，那些為她的精湛技巧與沉穩心態所折服的觀眾們開始打聽這位女選手的來歷，得知她並非職業選手出身，只是個大學生時，紛紛發出了代表着驚嘆與不可思議的聲音；再到今天，公元1856年9月11日，在克利夫蘭森林公園艾菲尼球場的看台上，三萬人的位置座無虛席，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如巨浪般迴蕩在整個球場的上空，使看台震顫不已，猶如引發了一場小型的地震。

    你若側耳傾聽，準會發現這些臉上洋溢着熱情、興奮與激動神情的觀眾們，此刻口中呼喊的竟都是同一個名字――

    「蕾拉！蕾拉！！蕾拉！！！」

    在一年中光照最充足的月份，艾菲尼球場仿佛要沸騰起來，每個人都感覺自己像置身於一個大火爐內，被熊熊燃燒的烈焰炙烤着心臟肺腑中的血液。就連一向冷靜的林格，也難免被這種氛圍感染，下意識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愕然發現汗的溫度竟比體溫還要熾熱。

    這就是競技比賽的魅力麼？從未有過類似感受的年輕人不禁想到，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麼，扭頭看了一眼，目光恰好落在了希諾精緻的側臉上，從雪白無垢的齊劉海遮掩下的光潔額頭到那雙純淨澈然的酒紅色眼眸所襯托出來的英氣眉宇，從挺翹的鼻樑到微微抿起的兩片櫻色唇瓣，再到弧度優美的下巴這些由造物主精心雕刻出來的曲線使少女如古代墨托許藝術家的心血結晶般，流露出一股完美而高貴的氣質。

    此時，希諾正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賽場上的情形，神情是如此專注，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從身旁投來的視線。身為白棘花家族的繼承人，她的坐姿無論何時都端莊優雅，即便是在這種熱鬧嘈雜的場合，依舊不忘維持自己的形象，將腰板挺得筆直，背部並不觸及椅背，兩隻手也正襟危坐地放在了大腿上，與那些早已陷入狂熱和激動的觀眾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少女的手掌正悄悄攥緊，無聲無息地在灰白色的褲子上抓出了一道道細密的褶皺，暗示她此刻的心情並不平靜。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就在這片球場上，她的好朋友蕾拉，即將迎來命運中最重要的時刻。

    經過兩個月的角逐與鏖戰之後，選拔賽終於迎來了最關鍵的八強賽階段，從某種意義上說，八進四的比賽甚至可能比冠軍的爭奪賽更牽動人心，因為後者所決定的僅僅是一個沒什麼含金量的選拔賽冠軍，而前者所決定的，卻是僅有的四個進入正賽的寶貴名額。

    想要拿到這個名額的人，絕對比想要拿到選拔賽冠軍的人更多。

    前面三場比賽已分別在「繁星之城」坦布爾、「光明之城」比蘇亞雷亞和「白翼之城」埃忒爾打完，而最後這場比賽則被安排在了錦標賽的中心城市――「風花之城」蘇米雅。除了觀眾席上的三萬名觀眾以外，整個城市中尚有成千上萬人正躁動難耐地等待着比賽的結果，這並不是因為它有多麼精彩或多麼刺激，而是因為它最具噱頭：在所有八強選手中，來自蘇米雅國立大學的蕾拉小姐是唯一的業餘選手，而其餘七人全都在WT榜上佔據一席之地。

    雖說她還有一個四校聯合杯的冠軍獎盃，但WT榜並不將校園賽事納入統計範圍，因此在絕大多數觀眾眼中，蕾拉仍是以業餘選手的身份突出重圍、並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這個榮耀的賽場上，與強大的對手競爭最後的正賽名額。似這樣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總是容易引起世人的追捧，何況蕾拉本人還是一位長相可愛、笑容甜美的女孩子，這不免讓人想起二十四年前那位偉大的米絲蒂安女士。

    難道說，奇蹟將會在此復刻嗎？

    即便無法完全復刻米絲蒂安女士從選拔賽第一輪到正賽冠軍的經歷，單是以默默無聞的身份從職業選手的球拍下奪得正賽名額這件事，就足以令人為她歡呼喝彩了。

    觀眾們的期待在一聲聲熱烈的高呼中表露無遺，聲浪撞上球場高台的邊緣後又傳回來，仿佛在四面八方同時響起。如此狂熱的氛圍，對於場上的選手來說，其實也是一種巨大的壓力――無論是備受期待的蕾拉，還是她不受期待的對手。

    尤其是在這稍有差錯便會痛失全局的關鍵時刻。

    場邊的計分板上顯示的分數是：14-14。

    而總比分是1:1。

    發球權在蕾拉手中。

    誰贏得這一球，誰便贏得了最後的名額。

    「你很緊張嗎？」林格突然問道，他的聲音太輕，周圍觀眾的歡呼聲又太大，以至於希諾像沒聽到般，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回頭向林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剛才還攥緊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掌心滲出了溫熱的汗水，正沿着那些細膩的掌紋緩緩融化開來。她沉着而確信地說道：「剛才有點緊張，但被你這麼一說，我反倒不緊張了。」

    「因為――」她將目光移回賽場上，輕聲道：「如果我太緊張的話，蕾拉也會緊張的。」

    林格目測了一下，從球場到看台的垂直距離至少也有三十多米了，便說道：「她離你很遠，我想應該看不到。」

    「你說的是物理上的距離，林格先生，但對於心靈的距離來說，卻並非如此。」

    希諾微微一笑，她笑起來有種恬然自若的感覺，並不是在說什麼大道理，只是講述自己的感覺而已：「或許蕾拉確實看不到我們，但她知道我們就在這裏――我，文森特，菲莉絲，喬治，還有球社的同學後輩們，都在這片看台上期待她的表現。如果我們的目光帶着信任，對她來說便是莫大的鼓勵；但如果為此緊張、感到不安的話，同樣會令她陷入焦慮，乃至發揮失常。這就是所謂的心靈感應，心與心之間的感應，林格先生。」

    說到這裏，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用這種方式表明自己已經不緊張了：「身為朋友，雖然無法與她並肩作戰，但至少不能拖她的後腿呀。」

    林格靜靜地注視着她，過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像自言自語般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很相信，所謂的心靈感應。」

    「唔」

    「但被你這麼一說，我反倒有些相信了。」

    「哈哈哈。」

    你很緊張嗎？

    同一時刻，賽場上的蕾拉也在捫心自問，緊跟着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問題。她覺得自己現在狀態大好，甚至從沒有這麼好過，因為被那麼多人注視着，而那些人中就有自己的親人、同學、夥伴、以及闊別許久的老朋友，來自那些人的目光是一種鼓勵，讓少女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困境，都能拿出最大的勇氣。

    至少，發球權還在自己手中，這可以說是掌握了命運吧？

    蕾拉輕輕捏緊了手中的風花球，那么小一顆球卻有如此沉重的分量，簡直比胸腔內正在鼓動的心臟還要熾熱。她同時凝視着另一邊半場上自己的對手，他雙手握拍，蓄勢待發，一副沉着冷靜的模樣，可蕾拉甚至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緊張與脖子上來不及擦去的汗水，正在九月最耀眼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是個可敬的對手，無論是技術還是心態，都無愧於職業選手這個名號，對他來說，這個正賽名額應該很重要吧？畢竟雅米特杯錦標賽可是每一名職業選手夢寐以求的最高舞台。然而對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呢？它像太陽、像鮮花、像一場美麗的夢境，如果夢想需要從這裏起始，那麼她絕不會有任何讓步。

    現在就來證明，誰更有資格踏上那個舞台吧。

    少女輕吐出一口氣，然後目光驟然變得堅定起來。她將手中的風花球往上一拋，這顆寄託着夢想重量的小球便在許多人的注視下，划過了一道優美的弧度，飛向球網、飛向兩人的頭頂、飛向那片湛藍色的天空潔白的尾羽隨之飄揚，好像真有一朵花在風中綻開來了。

    風聲呼嘯，在眉角與髮絲間穿過，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景象，唯有那顆沐浴在金色陽光里的風花球。

    屈膝！

    蹬地！

    跳躍！

    美麗的少女就像一隻展翅欲飛的白鷺般高高躍起，雙腿凌空，背弓彎曲，如同長弓、又似新月般拉出了一道優雅、柔美而又極具力量感的弧線，她的身體已經舒展到了極致，在觀眾們的眼中幾乎與風、與天空融為一體，輕盈自如。超越想像的長時間滯空帶來了一種純粹的視覺享受，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追逐她那高高舉起的球拍，就連對手一時也看呆了，忘記關注球的動向。

    雖然這失神只是很短暫的一剎那，然而在如此高水平的比賽中，卻是致命的失誤，空中的少女在此時已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擊球點，於是毫不猶豫地將球拍揮下，力量在這時由心臟鼓動至小臂、而後又傳遞到手腕處，球拍與球接觸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並不響亮但足夠清晰的呼嘯――

    砰！

    一道筆直的拋物線划過了球場的天空，少女對這一球如此自信，甚至沒有為它施加更多變化，以求角度的刁鑽或路線的詭譎。它是純粹的力量與速度的結合，自上而下的飛行軌跡超過了肉眼所能捕捉的界限，以流星之勢墜落，兇狠地砸在了半場發球區的內側，又迅速反彈，擊中了球場邊緣的攔網，此時仍餘力未消，甚至在網眼上旋轉了幾秒鐘後，才頹然無力地滾落到地上。

    少女的對手依舊站在自己的接球區，整個人死死地定在原地，下意識地伸了下球拍，卻根本看不清那一顆球的速度與路線是怎麼回事，只感受到一陣疾風擦過耳畔，下一刻身後便傳來了球打在鐵絲攔網上的清脆聲響。

    或許只有留在發球區內的那個淺淺的球印子，才能證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吧。

    心臟不再鼓動，呼吸徹底消失，整個世界如此安靜，甚至連觀眾們的歡呼聲都消失了，無論是少女還是她的對手，此時此刻都只關注同一個聲音，那就是――

    「嗶！！！」

    裁判吹響了哨子，銳鳴聲刺穿了天空：「發球有效，蕾拉選手得一分，本小局比分15-14，蕾拉選手勝！」

    「總比分二比一，因此，這場比賽的勝利者是――」

    「蕾拉蕾切爾選手！！！」

    給點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