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信了!他真的信了!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就這麼信了!『芝諾,這個故事之中的芝諾,我並不是神明,現在在你面前的是芝諾,你所信仰的神明,而在高天原的,是春日鹿這個名字』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會有人相信這個嗎?真的有人信了!」
春日鹿毫不掩蓋自己的嘲弄,他笑着,手在神社的地面上拍打着,捧腹大笑,對,這個詞語很適合用來形容現在的他,他正在捧腹大笑,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完全沒有一點兒形象,因為大笑,他的面色都漲紅了不少。
「真的太好騙了,真的,我這樣子說的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居然全部都信了,一點懷疑都沒有!一點兒都沒有……咳咳,水,弄一杯水給我。」
一旁的牧師聽見後,便走開了,片刻之後,牧師拿回了一杯水,放在了春日鹿的面前,春日鹿一把抓過水杯,屯屯屯地往自己的口中倒進去,他咕咚一下吞咽,把杯子往一旁狠狠一放,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舒坦了不少。
春日鹿把架子上的刀取了下來,那把名為界明·春日鹿·草薙的刀,他用手在刀背上細細摩擦着,感受着刀那冰冷的金屬感,沒有刀柄的刀,在靠近刀尖的位置卻有一種異樣的溫暖,接近人的體溫一樣的溫暖,若是不仔細摩擦的話,很容易就會忽略掉那個位置。
「哎呀……哎呀……真漂亮啊,你看這把刀,嘖……芝諾那個烏龜怎麼就這麼好命呢?能夠干涉到這樣的規則,時間和空間,如果把這份權能讓我來使用,我肯定用的會比他好多了,我可不像他只會縮在烏龜殼裏,這麼強大的權能本就應該在我的手裏發揚光大啊!」
「這一份權能涉及到了人類的理論與實踐,唯有他們的進步發展,才能夠讓這份權能更加強大。」一旁的牧師說道,「不論是誰獲得了這份權能,都沒有辦法把它發揚光大,只有人類自己,當他們的所謂科學到達一個境界的時候,春日鹿就會到達力量的頂端。」
「但是在那之前他們就會發現世界的虛假。」
春日鹿扭了扭頭,伸了個懶腰,他換了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坐着,倚靠在那棺材旁邊,牧師剛才禱告的那個棺材:「他們會發現黑幕的存在,假如春日鹿一直這麼發展下去,人類就會明白不是什麼神國在天空之上,而是天空本身就是一個謊言,而這也就代表着櫻島人的科學理論的崩塌……我這麼說可能不大對,反正他們停滯的這百年的時間足夠摧毀他們的科學,沒有個幾十年估計恢復不過來。」
「這並不是你應該顧慮的事情。」
「確實,這不是我應該顧慮的事情,畢竟我只是……」
春日鹿忽然坐起身來,他顯得很茫然,他看着自己的雙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起來,他翻找着自己的口袋,翻找衣物,他站了起來,一把抓起那把刀,界明·春日鹿,那一把刀,他想要抽出那把刀,但是握着刀的手卻怎麼也拔不出刀,他咬緊牙關,用力拔着。
牧師一臉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春日鹿在做什麼。
春日鹿的額頭滲出了汗水,不知道是因為使用了力氣,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他的臉漲紅了,相比起先前那捧腹大笑時候的漲紅,現在的他可沒有半點喜悅,他像是明白了什麼,把刀往祭祀台上一扔,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沉默地坐着,猛然用手使勁撕扯着自己的頭髮,他嘶吼着,嘴裏發出沒有任何意義的嚎叫,他在地上打着滾,用自己的額頭撞擊着地板。
「砰——砰——砰——」
一下接着一下,他的額頭很快便出現了傷痕,鮮血從他的額頭開始,沿着他的面頰流下,殷紅的顏色墜落到地上,在地上綻放開幾朵花兒,就像是春日的到來,那冰雪融化的時節,花兒在樹枝上盛放,點綴着春天。
「你在幹什麼?!」
牧師終於反應過來了,他一把把春日鹿從地上拉了起來,死死抱住他,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他禁錮住春日鹿的手:「你瘋了!你幹什麼你……」
「被騙的不只是高坂紐乃!我們也被騙了!」春日鹿嘶吼着,他的聲音沙啞而絕望,他掙扎着,身子扭動着,「我是什麼?我是春日鹿?我是芝諾?你又是什麼?你能夠想起來你是什麼嗎!神明怎麼可能會是我們這樣子!我們只是那傢伙記憶之中存在過的東西,被該死的神明抽出來隨便用用的!我們也被騙了!我們根本不存在!」
「住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牧師扼住春日鹿的脖頸,捂住他的嘴,瘋子,瘋子,春日鹿成了一個瘋子!就算他口中所說的是真的也不應該在現在說出來!如果真的是他的說的那樣那麼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大張旗鼓地告訴那些神明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錯誤,那是在造反!身為神明的工具不應該意識到自己的工具!也不應該告訴他們自己是工具!
「都是假的!你在怕什麼!你在害怕什麼!你難不成還想要這樣子?我問你!你的名字是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我的名字又是什麼?春日鹿?春日鹿?春日鹿!春日鹿就不存在!這只是一個名字!芝諾更不可能存在!高天原沒有這個神明!沒有……沒有……等一下,那芝諾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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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鹿忽然冷靜了下來,他喃喃自語着。
「對,芝諾又是誰?這肯定不是神明放在我腦中的,芝諾是另外的東西,有另外的東西把這個名字給了我,不屬於高天原,不屬於,不屬於櫻島,櫻島之外?黑幕之外?黑幕之外的東西……那個……」
春日鹿沒有動作了,但是牧師依舊不敢放開他,現在牧師也明白了春日鹿說的確實是正確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過位格,他們甚至不能夠被冠上『祂』這個稱呼,他們就像是被忽然插入一段偽造的記憶而誕生的人偶,執行着最底層的邏輯,但是他們現在意識到了自己是作為人偶存在着的,他們已經失去了作為工具最重要的實用性!
——原來世界上的一切:肉身的貪慾,眼目的貪慾,以及人生的驕奢,都不是出於父,而是出於世界。這世界和他的貪慾都要過去,但那履行天主旨意的,卻永遠存在。
——人在白日走路,就不至跌倒,所有犯罪的,就是罪的奴僕。
「是當時在志那都比旁邊的那個,偷走了太陽的那個存在。」春日鹿說道,「芝諾這個記憶是當時在志那都比身旁的那個,打斷了下照命儀式並且把下照命帶走的那個,」
春日鹿按住自己的腦袋,開始在自己的記憶之中瘋狂搜尋着一切,搜尋者在自己的意識之中異樣的存在——
「找到了!」春日鹿喊道。
——祂以各種不同的男女的形象出現,但是右手中必然拿着一本書。祂向人所有的藝術與科學,可以探知任何人的私隱,得知所有的思想,並隨意改變他們的思想,祂可以模擬任何人的形象,因為祂本就是人的聚合。
這個記憶不是屬於春日鹿的!
「那個存在想讓我成為那個什麼芝諾!想讓我同時以春日鹿和芝諾這兩個身份存在,春日鹿只是一個名字,所以不論是誰來使用這個名字都可以,那位存在想讓我……」
話音未落,身後的牧師拘束住春日鹿的手鬆了下來,還沒等春日鹿反應過來,黑色的污濁物就從牧師的胸口噴涌而出,把他的胸膛剝離開來,牧師並沒有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麼,他緩緩垂下頭,看見自己那已經血肉模糊的胸膛,他慘笑兩聲,向後跌跌撞撞了兩步,腳被那棺材絆了一下,他向後跌去,跌落到了棺材之中。
牧師躺在棺材裏面,後背是柔軟的紅布,眼前是神社的穹頂,也是木質結構,深沉的木頭顏色,帶有一點斑駁的紅。
牧師呼出一口氣,在棺材之中合上了眼。
人偶已經失去了必要性,那麼人偶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春日鹿朝着神社的門口跑去,現在要離開這裏,對,離開這裏,至少先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存在的,製造出自己的神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讓自己以春日鹿這個名字存在,春日鹿,一個不存在的神怎麼會讓自己成為祂?他想不明白,但現在,春日鹿的名字確實屬於他,不屬於別的神。
祂們……難不成想要一個替死鬼?
「他們會發現黑幕的存在,假如春日鹿一直這麼發展下去,人類就會明白不是什麼神國在天空之上,而是天空本身就是一個謊言,而這也就代表着櫻島人的科學理論的崩塌……」
「這也就代表着,倚靠着這些誕生的春日鹿會因此隕滅,直到許久之後新的研究實驗和理論構築出一個新的春日鹿,但是這個新的春日鹿還是原來的那個嗎?」春日鹿呢喃道,他明白了,春日鹿的神使是高坂紐乃,所以才會需要一個春日鹿,和高坂紐乃有關聯的就是春日鹿,但是春日鹿這個名字現在就是個燙手山芋,所謂的時間長短在神明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祂們只是想讓春日鹿隕滅的時候,那個時候名字不屬於祂們就可以了——
春日鹿踉踉蹌蹌地跑到神社門口,下一刻,他無力地癱坐了下來。
神社沒有門口,亦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沒有神社,這一切都只是神明構築出來的小把戲,為的就是讓他這位人偶不要這麼快發現自己的真實存在,僅此而已。
他的面前沒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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