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箱庭筆記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陸拾肆 白葡萄酒(下)

    那是一種足以切開一切的規則。

    至少對於楊木來說,她看見的便是如此。

    從那一層樹葉之上的某一個地方出現的線條,落入到這一個白色的城市之中,那線條並不屬於這一個城市,並不屬於這一個樓層,她很確信這一點,楊木十分確信這一點,那是從這個城市之外來到這個城市之中的線條。

    那線條並不是無限的,而是從一個點到另外的一個點,在這兩個點中間連接起來的,就是這鋒利的線條,那線條並不陌生,那是一種『虛線』,就像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軟件上使用的工具,虛線,然後裁剪。

    這似乎和她擁有的那兩個符號源自於同一個地方。

    而在這絲線落下的時候,她正用罐子扭轉着它的雙手,那五秒鐘的撤回讓一切都十分湊巧,那五秒的後退,那五秒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她站着的地方,她的動作,她的行為,還有『它』的位置,一切都在她預想之中。

    但是這線條,並不在她的預想之中。

    在她的五秒鐘之前,在整個城市的五秒鐘之前,這一根線條並不『存在,並不存在於這個地方,不過想來也是正常的,畢竟線條又不屬於這一個城市,在這個城市之外的地方的線條,在整一個樓層之外的線條,自然不會被這一步撤回影響到。

    現在,線條已經進入到這座城市之中,她看見那線條落下,看見那帶着鋒利的線條落下,沒入到樹木之中,然後,穿過了那一個人的手指,那線條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止,就連楊木也無法做到,那線條的速度並不快,站在線條面前,她無法產生任何干涉線條的想法。

    她只能夠看着它的手指被線條擦過,一小層的皮膚被切下,緊接着,那被線條沒入的部分,屬於樹木的部分被切割了下來。

    這一棵樹,這一棵宏偉的樹,被名為裁剪的線條切開了。

    她再一次看見了它的臉,她依舊能夠看見情緒,屬於那一張臉的情緒,除此之外呢?除此外,她還看清楚了她的臉,她看清楚了它的容貌,它的頭髮,和之前每一次爭分奪秒的五秒鐘不同,並非凌亂的動作和疼痛感的衝突,這一次,她在一種平靜之中看見了它的臉。

    這一張臉她太熟悉了。

    那一個圓框眼鏡,那眼鏡之後的眼睛,那綠色的寬鬆大衣,那凌亂的頭髮,這一切都是這麼熟悉,她在之前就看見過這樣的臉。

    在二零二二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在那一個夜晚,在紫羅蘭廣告公司,在那個電梯之中,當她帶着自己疲憊的身軀在電梯之中邁開腳步,當她久違地開始跳舞的時候,她在電梯之中看見了那一張臉。

    那一張臉被倒映在了電梯的金屬外殼上。

    ——這是屬於楊木的臉,這是她自己的臉。

    當成為了大人以後應該怎麼辦?

    在以前,楊木時常被問到這個問題,或許是兒時父母問的,或許是那極少的友人問的,很多時候她都想要打個哈哈蓋過去,然後等待未來的某一天再次聽見這個問題。

    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倒不如說,哪怕到了現在,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一個大人。

    畢竟每個人對大人的界定都不一樣。

    哪怕是到了現在,楊木都不是很想要接受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人』這件事,那些人把成年的歲數劃定到一個標準,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應該把什麼年齡劃定為大人,或許在他們的眼中,到了某一個時刻,某一秒鐘,人就忽然成為大人了。

    成為大人意味着什麼呢?

    更多的責任?更多的忙碌?無法再依靠所有人?一切的事情都需要自己解決?自己處理?成年這個詞彙實在太過於遙遠,並非是沒有到達,而是已經過去許久,在成年之後的數年,她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已經被這個世界賦予了成年人的概念了。

    成年之前的一切好像就和成年之後的一切分開,兩個本應該緊密相連的部分就這麼被粗暴地切開,成年之後的楊木,步入社會的楊木,這就是『現在』的她,而並不是什麼在學校之中的孩子,這一點確實很難以結算,可這就是事實。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觀察過自己的臉。

    她沒有這麼多時間來看自己的臉。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你到底是誰!」

    這是一個註定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楊木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麼樣的情緒問出這句話的,這一個和自己有着同樣面孔的人,這一個不屬於人類的人——絕對不屬於人類,哪怕這一張臉再怎麼接近自己,它也不是人。

    它絕對不是人。

    或許是因為看見了自己的臉的短暫混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又開始不聽使喚,好像那一份意識又一次開始嘗試奪取自己的身軀。

    「都給我安靜……」


    楊木深吸一口氣,她將罐子佇立在地上,她撐住罐子本身,在那一股力量撞在罐子上之前,她就已經完成了這個動作,她支撐着罐子,她看着那一個『人』,那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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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她。

    她就在這裏,楊木告訴自己,她就在這裏,名為楊木的自己就在這裏,只有她是楊木,只有她,不論這個人再怎麼和自己相像,那也不是自己,她似乎知道了這個『人』為什麼對自己抱有敵意,在看見一個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的時候,不論是誰都會感到害怕。

    害怕自己的存在本身遭到破壞。

    令人反胃的味道再一次流入到口腔之中,她抓住束縛帶,讓那些『肢體』傾瀉出來,在那些肢體出現的時候,屬於啟動的符號也被她的手掌穿過,那些肢體開始活動,落在它的身上,抓住它的肩膀,扼住它脖頸,當然,也有一部分的肢體朝着楊木衝過來,她一甩罐子——現在罐子的質量已經到了一個她能夠甩動的範圍。

    罐子裏面的東西要見底了。

    剩下的部分還能夠支撐多久呢?或許現在,或許下一秒,她拆開了罐子的兩條束縛帶,在這之前,束縛帶的作用是壓制住罐子之中的『事物』,讓那些黑色的物質無法突破罐子的壓制,但是現在,在罐子裏面的黑色已經使用的差不多之後,束縛帶的重要性就沒那麼大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拿到這個罐子的時候,那個男人所說的。

    ——原路返回也好,繼續往下一層也好,請帶上這個罐子,我已經無法離開了,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你無法解決的問題……我是說非自然方面的,比如怪物,你可以用你的呼吸器官來吸取罐子之中的東西,它會保護你的。

    那個男人沒有說謊,當然了,從目前來看,這個男人確實沒有說謊,沒有必要,兩個素未謀面的人沒有必要在這種地方上說謊,除非罐子本身就是某一種陰謀。

    但顯然,並不適用於『現在』。

    「世界是一棵樹。」

    楊木的喉嚨之中擠出這個詞彙,這並不是她自己想要說出來的言語,這是那一份意識在扼住她的喉嚨,擠壓她的喉嚨,藉助她的嘴說出來的話語。

    「這一切都本應該屬於『我』,這是我的創造物,這是我搭建的世界,這是我的世界。」

    她的動作並沒有被接管,只是她的言語,那些污染在她的喉嚨之中喚醒了那份意識,然而,也只是語言,她依舊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那些肢體還在沒入到那個人的身體之中,有一種暴力的方式刺入到肉體裏面,然後扭曲。

    「你只是一個未完成品。」

    罐子要空了。

    她的手穿過符號,將一切退回到五秒鐘之前,退回到那線條剛剛過去的時候,這一次的角度並不完美,或者說,並沒有達到她想要的那個結果,所以這一次,她需要重新計算一次距離,那一份墜落的力量被她再一次灌注到罐子之中,然後砸下。

    「你們都只是未完成品。」

    她這麼說。

    ——最初,某一個受過神學及哲學的修士定義出八種損害個人靈性的惡行,分別是暴食、色慾、貪婪、暴怒、懶惰、憂鬱、虛榮及傲慢。

    ——大約在一千五百年前,某一位神學上的教皇將那八種罪行減至七項罪行,將虛榮並歸入傲慢,將憂鬱並歸入懶惰,並加入新的一種罪行,嫉妒。

    這一次,楊木沒有撤回,她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

    ——虛榮。

    那擠壓着喉嚨的力量稍微減弱了一點,她口中的話語也到了最後的部分。

    「虛榮啊虛榮!」

    喉嚨之中的聲音怒吼道。

    「你想要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度,你想要在葉片上構築一切可能,你欺騙了尤克特拉希爾,最後你什麼都沒有得到,最後……我什麼都沒有得到,失去所有,就連你自己曾經最得意的作品也不再屬於你。」

    那是屬於她自己的聲音。

    「呼……」

    這一次,是楊木自己控制着自己的嘴了。

    「真累。」

    她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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