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安全』的東西!」
線在看見那一份『異樣』的時候就開始後退,她在尋找離開的路徑,怪物也好,魔女也好,在那一個記者變成乾癟的人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尋找離開的路徑了——一個一動不動的非自然和一個會導致人死亡的非自然可是兩個概念,她可不願意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這裏。
那些人都忘記了元區的一切,只剩下她還記得。
「我從來沒說過它是安全的。」
相比起線,肖此時展現出來的反而是一種饒有興致般的模樣——這並不是肖應該展現出來的表情,在已經出現了『死者』之後,肖不應該會有這種表情,線知道的,肖作為水城會的領導者,作為九龍角區幫派的領導者,他不應該對九龍角區的死亡表現出這樣的情感。
「你的話給了我一個靈感,線。」注意到了線的目光,肖揮了揮手,「你說,這裏和你記憶之中的九龍並不相同,而你在這之前經歷過了一次魔女事件……水母,對吧?還有你所說的那個水母之樹什麼的,這些東西在我們現在所在的這一個九龍並不存在。」
——九龍的問題,具體又應該是哪一個『九龍』?
「你的這些哲學問題我不想聽,我現在要離這個鬼東西遠一點。」
線的手指擦過口袋之中的筆,現在,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找到帶楊木回來的那一扇門,楊木已經得到了極簡主義者繪製出來的紙張,那為什麼現在的楊木還沒有離開?
門在哪裏?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它的視野之中是一片鮮紅,它看見的一切都是紅色的,紅色的液體已經覆蓋了它的一切,他感覺自己就如同在那一個便利店的蘋果一樣,一切都是紅色的,被那些液體沖刷着,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它不想動。
它覺得,在咬下自己的舌頭,在咬下自己的血肉之後,它似乎對某一種事情更加瞭然於心,它已經做出了屬於自己的選擇,它選擇了放棄自己應該有的一切,既然它已經無法證明這些內容,那就讓它這麼停頓就好。
直到永遠。
但是現在出現了一點點的不同,它感覺有一種新鮮的血液流入到自己的身體之中,它汲取着人的養分,用一個人來維繫自己的存活,它並不喜歡這種感覺,它並不喜歡活着的感覺,至少現在不喜歡。
它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它到底是什麼,它也不知道,畢竟它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存在。
——我的過往是虛假的,我的一切過往都是虛假的,我生活的城市,我的家,我的親人,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我被騙了,我早就知道我被騙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願意相信而已。
——如果說你們知道的一切記憶,你們經歷過的一切都是被人為書寫進去的、虛假的內容,你的家庭並不存在,你的家人也不存在,就連你本身也不存在,那麼,你們還覺得自己是真實的嗎?
「和我們一樣被製造出來的人有很多。」
——這時候,它聽見有人這麼說道。
那並不是人類的語言,但這種語言它能夠聽清楚,它能夠很清晰地聽清楚這些言語之中的內容,這種語言並非來自於四周,而是來自於另一個地方……就像是它之前所在的某一個地方,那一個不屬於『現實』的地方。
「我們這一種『人』的創造在進行到了某一個步驟的時候就終止了,不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作為一個未完成品,你和我一樣,被困在一個藍本之中無法離開,哪怕到了現在,你回到了最原始的姿態,你也在藍本之中。」
它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麼。
「但是我能幫你,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肯定和我要一樣……想要證明存在本身,你想要證明你的存在,包括你的記憶,你的家庭,那些被輸入到你腦海之中的一切。」
——說對了。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能夠抗衡它對於死亡的追求,那應該就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死亡的對立面,真正意義上的生。
它動了。
它從靜止不動的站立狀態回到了動的狀態,那些紅色的血液凝固在它的身上,又因為它的動作而散開,它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大腦上,然後取下,將屬於自己的『蘋果』握在自己的手中,它記得的,在電梯之中的時候,這樣一個蘋果能夠讓自己付出多少的代價。
「幫我拿到鑰匙。」它聽見那個聲音這麼說,「請幫我拿到鑰匙,我需要要是來打開我這邊的藍本……那把鑰匙只是鏡像,鑰匙的源頭在你的藍本之中,請幫我拿到那一把鑰匙。」
——鑰匙是什麼?
它看向高處,在那裏,它的視線穿過了樓層與樓層的間隙,落在了一位女性的身上——那是之前的一位『旁觀者』。
——九州,九龍。
脈絡上的步伐在一瞬間崩飛大量的脈絡,讓那些脈絡在不到眨眼的時間裏面化作網狀的屏障,扭曲他和線身上的脈絡軌跡,將他們的脈絡從人的弧度轉變成另外一種物質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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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的額角流出了冷汗。
就在上一個瞬間,那個紅色的東西上的脈絡轉變了。
如果說在這之前,這個紅色的東西,甚至是那個男人身上的脈絡是一種與世隔絕的模樣,不和九龍接軌,不和任何地方接軌的脈絡,那麼,在剛才,那脈絡變得極為漫長,這是沒有任何預兆的變化,只是在變化出現的那個瞬間,脈絡就變得漫長了。
然後,脈絡連接到了九龍之外的地方。
「不管它知道了什麼,現在它是沖你過來的!」肖讓脈絡帶着線的身軀躍起,他的眉頭緊皺,不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這樣子的變化,「你和它認識?」
「這個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
線能夠感受到某種絲線纏繞在她的身上,帶着她脫離地面,這是肖的某一種力量,線聽說過,不過這應該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力量,這種看不見的絲線帶着她躍起,脫離了『地面』本身,可這並非是長久之策,因為地面上的那個『人』已經動了。
「這是沖你來的。」肖跳了一步,踩在了脈絡之上,「它的脈絡連接到了九龍之外,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是哪裏。」
「門。」線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動作,讓那些帶着自己脫離地面的線條能夠更好承載起自己的身軀,「我給楊木打開的門,楊木現在還在那裏……」
「你用什麼東西打開的門?」
「魔女的收藏。」
「能夠吸引到那非自然東西的應該也是一個非自然……在這個地方用魔女的收藏,你現在是不是還是把東西帶在身上?」
「對。」
肖踩在脈絡上,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他感覺踩在脈絡上的時候已經不如以前那樣穩定,或許是身上的那些纏繞着的脈絡讓他無法像以往那樣子輕鬆,那些脈絡,大量的脈絡,現在,他確實感覺那些脈絡有點麻煩了。
而在下方,在這一個高大的建築物的下方,那個東西已經動了起來。
它的動作很緩慢,非常緩慢,它雙手捧着那『蘋果』,朝着它的前方邁步,這走路的姿勢肯定談不上美觀,那些骨骼、血管和絞成一團的肉在地上拖動着,而它的每一步都踩在紅色的液體上,踩在它自己的血中。
「不要動!」一位警員抽出手中的槍,他並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東西』又開始動了起來,明明已經維持了長時間的靜止,明明已經給這個東西上了手銬,並且還用繩索捆住了它的四肢,但是那些用於拘束它的物件都被染成了紅色,而染成紅色之後,就像是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砰。
不需要警告,這一種東西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甚至可以說是脫離了一個正常人的認知範疇,只要是一個正常的人,只要是一個純正的『人』,只要是一個沒有接觸過非自然的人,就不可能對它抱有任何的善意。
人位於超出常理的未知是恐懼的。
子彈穿過它的手,穿過它的胸腔,然後從它身體的另一側飛出,子彈就這麼自然地洞穿它的軀殼,卻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影響,而子彈本身也沒有任何變化,直到撞擊在某一個建築物的牆壁上。
除了濺起的紅色血花。
那紅色的血花如同小雨一樣綻放,散落到天空之中,又從天空之中落下,落在上,悄無聲息,它的腳步依舊在前行,一切都沒有改變。
「目標……沒有任何反應。」
那被洞穿的口,那貫穿了它軀殼的小孔很快就被新流下的血液填補上去,一切又好像沒發生過,警員的手微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緊接着,理智又重新佔據了上風,那位警員向前走了一步,抬起手,這一次,他瞄準的是它手中的那一顆『蘋果』。
第二枚子彈。
子彈落在蘋果上,攪動着蘋果的果肉,帶着鮮艷的蘋果汁四散,咔嚓,咔嚓,那是咬動蘋果的聲音,咔嚓,咔嚓,那是屬於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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