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星·紐加哥·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的休止符·E大調搖籃曲·終】
【無生源論】
十一月的休止符。
這是一個居所的名字,居所,顧名思義,就是居住的地方,停留的地方,能夠長時間容納某一個存在的地方,居所本就是一個會令人感到心安的世界,在居所之中,能夠拋棄煩惱,能夠忘卻顧慮,能夠摒棄一切負面的安心之所。
祂的居所,名為十一月的休止符。
這是一個灰色的世界,如畫的時間,不對,如畫這個形容詞應該不太對,應該說,這個世界本就存在於畫中,十一月的休止符的載體是一幅畫,一幅很奇妙的畫,這幅畫作由無數層場景畫作重疊起來,但又不會顯得厚實,每一層都是一個奇妙的場景,一個絕對不屬於現實的場景,而這些場景重疊起來,又毫不干涉。
這些景色都用了極為大膽的色彩搭配,甚至明顯衝突的顏色都會摻雜在一起,若是一個專業的畫師進行這樣的作畫,定然會被人辱罵,畢竟,這是一種明擺着褻瀆學院派的風格,凌亂而不和諧的色彩,卻在這樣的景色之中詭異地不突兀,要麼,是畫師的作畫功底遠超這個時代,要麼,就是確實有這麼一個景象存在於現實之中。
而在這重疊起來的畫作之上,是一個灰色的城池,灰色為主題,白色和黑色雜糅其中的城池,這邊是十一月休止符的實際模樣,說白了,這是一個總和了所有景色的城池,城池之中的每一個磚瓦,每一個建築物,都是景色的凝聚。
這座城池的所有者就是祂。
一個本質的居所並非目前本質所建立起來的,居所的誕生很難說明,甚至很難通過正常的語言闡釋,不過,畢竟是本質的居所,放在當下也是一種超越現實的存在,十一月的休止符便是如此,它其中的景色並非虛構,而是一種『凝滯的瞬間』,記錄着會在現實之中發生的某些非自然的事件,但是,它不會記錄相關的時間,或者具體的過程,它只會記錄發生的那個瞬間,並且在確實發生的那一刻展露出來。
因為它的持有者是祂,一個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惡魔,時間和空間的約束並不會對祂產生作用,因果律、邏輯或者相關的一切也不會有用,因此,祂的居所也不會被時間和空間限制起來,這也是為什麼,在十一月的休止符當中,那些場景可能出現在過去,出現在未來,或者,就在當下。
那麼下一個問題,這個居所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誕生的呢?這個問題應該是得不到答案的了,不過可以詢問另一個問題,這個居所在哪裏?或者說,它出現在哪裏?該從什麼地方進去呢?
答案是,十一月的休止符會出現在『當下』,它並不是永恆的畫作,而是會在當下被繪製出來的畫作,畫師可能是任何人,用的顏料或者工具也可以是任何事物,只要是在一個新的時代,就一定會有一個人繪製出這幅畫,親手將十一月的休止符繪製出來,然後以自己的生命作為鑰匙,完成最後的一步。
然後這件事就會消失。
這件事指的是『十一月的休止符』的繪製,當這幅畫完成之後,當繪製者的生命消亡之後,這個過程就會被抹除,不論繪製者是誰,曾經是什麼樣的角色,在這之後都會消失,不只是人本身的消失,還有存在的消失,父母不會記得孩子的存在,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物品也會失去宗英,只留下這一幅畫作,就連相關的記憶也無法找到痕跡。
那麼,居所的作用是什麼?
本質的居所的作用到底是什麼?若是本質真的無所不能,為什麼還會需要居所這樣的東西,若是本質並非全知全能,那麼居所在本質的運作之中充當着什麼樣的角色?
「這是儀式的一部分。」祂說,「古老的人在祭拜的時候會在石台之上,過去的人會在更高的舞台上進行演講,哪怕是如今的人,在舉辦什麼儀式的時候,也會儘可能讓自己站着的位置區別於平日,居所本就是舉行儀式的時候必備的場所,當然,也是一個可以用來『躲避』的地方。」
躲避什麼?當然是躲避儀式。
既然儀式要在居所之中進行,那麼,躲進居所之中,就能夠阻止別的人在居所之中舉行儀式了,只是,現在的『十一月的休止符』並不在祂的手中,在哪裏呢?祂不清楚,祂知道那副畫作就在這個世界上,但祂不知道在哪裏。
很顯然,在前幾次的十一月三十日之中,這幅畫作一定被別的人取走了,可是在新的十一月三十日開始之後,畫作的繪製被從這個世界上抹除,而畫作本身則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它在哪裏,在誰的手中,不記得『過去的這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祂,自然是無法回想起來,若是十一月三十日沒有重複,祂絕對能夠找到畫作。
可是祂不記得了,在祂的記憶之中,並不存在畫作出現這件事,因此,現在的祂失去了自己的居所,說是失去應該也不夠恰當,但也大差不差,畢竟,居所確實不在祂的手中,那副畫作不在祂的手中,這一次的繪製被新的十一月三十日抹去了,這件事,沒有出現在十一月三十日的時間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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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要緊,十一月的休止符是無法被破壞掉的,畫只是它的載體,並不是它的本身,哪怕把畫毀壞,也不會影響到居所,再說了,想要毀掉畫作也是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因此,居所的問題可以先放在一旁,祂需要做當下更為重要的事情,將那個女孩的記憶清理一次。
污染,屬於祂的污染,徑直湧入到二階堂野野的大腦之中,本來已經搖搖欲墜的界限在這一刻消失,現實世界的色彩被覆寫,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城池,這一次,二階堂野野看得很清楚,非常清楚,她看見那些灰色的建築物,栩栩如生,就在自己的面前。
一片宏偉的城池,宛若神話之中描寫出來的國度。
「作為我,我並不想要讓你活着,但作為本質,我會讓你跨越一瞬間的界限。」祂把自己的手搭在二階堂野野的頭上,「第一次跨越界限本應是一次選擇,但,我不會讓你做出選擇,因為你可能會知道一些你不應該知道的事情,為了防止其發生,請你窺探短暫的一瞬,然後遺忘掉吧。」
大腦,人體之中最神秘的器官,人類的思維所在,情感所在,一切本質所在,大腦寄存着這個人的證明,就連人們在思考保護什麼的時候,也會想到保護大腦,而現在,二階堂野野的大腦就被污染侵蝕了,影響着視覺的部分是最先出現變化的,她看見了灰色的城池,這是哪裏?她不知道,但是她看得見。
緊接着,她看見了『祂』,不是被雪花覆蓋的祂,而是作為本質的祂,大差不差,在雪花覆蓋之後,也是一團模糊,看來,哪怕跨越了界限,她也無法看清楚祂的模樣,不過,能夠看到雪花之後,已經足夠了。
——我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
十字架不在手中,但也不影響二階堂野野繼續念出那段禱告詞,十字架迸發出新的藤蔓,穿過了她的胸膛,在穿過胸膛之後,藤蔓也沒有停止下來,而是朝着那個雪花之中的存在涌去,這並非是二階堂野野的計謀,而是在大腦被污染侵蝕之後,她無法區分出什麼事對自己『有利』或者是『有害』的使用方式,她的思維只停留在讓藤蔓抓住那個雪花之中的存在,而不是讓藤蔓穿過自己。
沒有什麼區別,反正目的是相同的就對了。
「……你,還【醒着】?」
二階堂野野聽見了祂的話語。
「哈……哈哈……」
二階堂野野聽見自己在笑。
「我早就看見過了,那個世界。」她說着,讓腹腔之中湧出的藤蔓抓住祂的身軀,「不就是灰色的城池嗎?我早就看見過了!」
在那個十一月三十日,她把鑰匙插入到了自己的身軀之中,轉動,解開了自己身體之中的一切污染,讓自己跨越了界限,窺見了一瞬間的那個世界,因此,在這一次,在她跨越界限的時候,她的理智沒有在一瞬間崩塌。
正相反,在污染湧入大腦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好多了。
是的,好多了,舒服多了,長時間的清醒導致的亢奮在這一刻出現了疲憊,是的,若是在這個時候閉上眼,一定會是一場美夢,一場很好的美夢,她應該會夢見自己所希望夢到的許多事物,這樣就足夠了。
記住那些話語,二階堂野野,她站在灰色的城池之中,告訴自己,記住那些話,記住這個雪花之中的怪物,記住一切,因為,她要把這個折磨自己的世界一點點破壞掉,等到醒來之後,她會這麼做的。
遠處地平線的金色餘輝正在消散。
太陽要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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