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種子。
種下一粒種子,澆水,培育,這是生命的開始,一切的起點,一個生命的誕生就是從一粒種子開始的,祈禱生命,然後等待種子發芽。
一顆蘋果。
伊甸園的蘋果,在創世紀中記載過,這是神明禁止食用的果實,在吃下蘋果之後,人就誕生了智慧,擁有了分辨善惡的能力,在蛇的慫恿下,人成為了人。
一袋氣球,意味着輕盈,少兒獨有的童趣。
一層薄膜,一縷殷紅,人的誕生,從接觸開始,到最初的生長,然後細胞繁殖,逐漸成為了小小的胚胎,最後成為真正的生物。
一串叮鈴,最簡單的人造聲音,用金屬的相接觸而迸發出來的聲音,清脆,輕盈,明亮,短暫的聲響之中包含了最初的鍛造,象徵着構造物的誕生,至此,人脫離了低級生物,成為了與眾不同的存在。
一絲生機,一秤公正,一次死亡,一抹新生。
人的一生總需要一個目標,從生開始,到死結束,然後再次迎來新生,追求正義也好,追求褻瀆也好,人的心中總會有一種平衡,一種裁斷的標準,這是獨屬於人的公正,不論是個人也好,集體也好,他們總會追求公正,這是人的本能。
一場暴雨。
自然災害,世界上永遠存在的事物,一種有大自然創造出來的災害,狂風,暴雨,火山噴發,地震,各種災害會導致大量生物的死亡,不過,在聖經之中所記錄的,那一場由暴雨引起的洪水將整個世界覆滅,在一望無盡的大海上,唯有新的方舟能夠楊帆。
一段歷史,一種未來。
過去的事被稱為歷史,將來的事稱為未來,過去和未來連接,交織,成為整個世界的故事,這就是一切的開始,沒有故事的世界是靜止的,而擁有故事的世界才會開始運轉,正如機械儀器需要齒輪,世界需要故事。
一首詩歌。
這是時代的精華,文字的結晶,人的文明源遠流長,在這文明的發展之中,獨屬於人的文化凝聚出了這種文字的組合方式,詩歌,可以記錄故事,可以表達情感,這種文字的組合擁有一種名為浪漫的情緒,它可以是歡愉而積極的,也可以是悲痛而令人惋惜的,它們易於流傳,在吟遊詩人的傳播之下,詩歌將會不朽。
一場交易。
貨幣的誕生,一般等價物的出現,通過一種名為交易的方式實現了資源的流轉,至此,社會迸發出了新的生機,商業出現在了舞台之上。
一種可能。
可能性,這是最為神奇的詞彙,可能,只要擁有可能,就不會結束,可能性,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希望,希望是一種最崇高的事物,它象徵着一切的問題都有方法解決,一切的困境都有新的曙光。
於是,一個選擇,一命換一命。
「禱告語總能發揮作用,因為那都是精煉之後的言語,詞彙該如何念出,這些都需要精雕細琢。」科芬先生對着自己說,此時,他正在換上消毒之後的防護服,戴上手套,戴上口罩,這是手術前的準備,此時,手術室之中正有一位燒傷患者正在等待着他。
傷者是誰,他不在意,他只在意傷者的傷勢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已經看了儀器拍下來的照片,傷口在哪裏,該怎麼治療,這些信息都已經在他的大腦之中勾勒出來了,他已經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就在步入手術室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一粒種子,一顆蘋果,一袋氣球,一層薄膜,一縷殷紅,一串叮鈴,一絲生機,一秤公正,一次死亡,一抹新生,一場暴雨,一段歷史,一種未來,一首詩歌,一場交易,一種可能,一個選擇,一命換一命。」
科芬先生說。
天平開始朝着某一方傾瀉,海倫娜的權能會在兩個人之中做出選擇,科芬先生並不知道結果,不過他選擇是有目的的,在天平兩側的人都是瀕死的燒傷病人,如果沒有海倫娜的權能,那兩位傷者都無法活過今日。
他做的是正確的,他告訴自己。
「相比起兩個人都無法活下來,讓一方獲得生的可能才是最好的方式。」科芬先生仿佛在暗示自己,「我做的是正確的,是的……一直都是。」
咔嚓,咔嚓,齒輪輕輕轉動了一下。
在科芬先生辦公室的魚缸之中,魚兒們依舊在遊蕩着,某一隻魚兒忽然停了下來,它就這麼在水中停下來了,那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麼。
「刀。」科芬先生……不,現在是科芬醫生,他接過了助手遞過來的手術刀,將手術台上那位傷者身體的燒傷部位劃開,衣服和肉體有一部分黏在了一起,這部分的肌膚已經無法使用,他的手很穩,精細地將不需要的部分切了下來。
魚兒身上的某一片鱗片豎了起來,數秒之後,那一片鱗片被剝離了,直接被拔了下來,一絲紅色的血從領片剝落的地方流出,魚兒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它依舊靜止在水中,另一條魚兒遊了過來,叼起了那落下的鱗片,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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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者頸部有燒傷,沒有咽喉腫脹。」如果咽喉腫脹,就需要輔助呼吸了,這是傷者的第一次手術,初始治療的關鍵在於不應讓燒傷妨礙基本的復甦和穩定,例如,皮膚燒傷不應該妨礙建立靜脈通路、控制出血之類的工作,有些傷者會需要機械通氣,有些傷者需要心臟或其它血液動力學檢測來知道液體治療,而有些則有多系統器官衰竭危險。
魚兒的魚鰭被強硬地扯出了一道縫隙,魚缸之中的水朝着魚鰭湧入,那些水流此時將魚兒的魚鰭撐起,本屬於魚兒賴以生存的環境此時成為了魚兒的痛苦來源,當然了,魚的記憶力極為短暫,因此,每當它開始適應的時候,它就會再度遺忘,這種疼痛感伴隨着它身體的起伏,沒有半點減弱的跡象。
「傷者存在器官功能障礙的風險。」科芬醫生說,器官功能的衰竭往往與復甦不足、合併症加重或膿毒症有關,如果遇到了胸壁焦痂妨礙呼吸,就要在腋中線做縱向切口,這正是科芬醫生正在做的事情,焦痂切開術切口的位置也很有講究,不能夠影響到修復。
魚兒的腹部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痕跡,似乎是一個劃痕,然後,這劃痕便被打開了,不過神奇的是,縫口之內的屬於魚兒的內臟依舊完好無損地待在遠處,魚缸之中的水流到魚兒的腹部之中,卻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魚兒依舊靜止在魚缸之中,它毫無感情而渾濁的眼睛不知道到底在看什麼,它的嘴巴微微張開,然後就沒有別的動作了。
「好了,差不多了。」科芬醫生說,「大家做的都很好,辛苦各位了。」
魚兒沒有說話。
「五個小時。」一旁的麻醉醫生說,「完美的手術,科芬先生。」
「這種場合還是叫我一聲好一點。」科芬醫生笑道,「收尾工作的話……傑洛夫,你可以完成吧?縫合之類的。」
「當然。」第一助手傑洛夫應聲道。
魚兒的眼睛動了一下,不過不是轉動,而是凸起,流入到魚鰭之中的水充斥了它整個大腦,此時,魚兒身體之中的水開始擠壓魚兒體內本身器官的空間,將那些器官朝着魚兒身體之外擠壓,比如魚兒的雙眼,到達某一個臨界點的時候,噗通,噗通,魚兒的一隻眼睛如同小炮彈一樣崩了出來。
咔嚓,咔嚓,魚兒的身體如同某一種機械結構一樣,從頭部開始,一點點轉動,以魚鰭的橫截面為固定點,它的頭部被旋轉了半周,完全翻了過來,就這麼調轉了一個方向,隨後是魚腹,在魚腹旋轉的時候,那些臟器也終於沒辦法在停留在魚兒的身體之中,一隻無形的手強硬地扭曲它的身體。
齒輪轉動了。
邦尼·科芬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一點悶,喘不上氣,難道連續幾個小時的手術讓自己的身體感到難受了?不應該啊,他對自己的體能還是有一點自信的,為什麼會感到悶?他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看着第一助手縫合着傷者身體上的切口,那是最簡單的縫合技術,也是最為實用的技術,有利於創口的治癒,而且也能夠防止傷口的崩裂。
在這個手術室之外呢?海倫娜的天平成功了嗎?
辦公室的魚缸之中,海的聲音響起來了,燈光暗淡,斑駁的藍色幻影在房間之中搖晃,潮濕的空氣,鯨魚的幻影,那虛幻的聲影在房間之中出現,它自空中落下,落在地上,但就在它落到地上的那個瞬間,它身軀就被無數個齒輪禁錮住了。
「進入入此門者,當捨棄一切希望。」齒輪壓低帽檐,那誇張的的帽子在這時卻一點兒也不違和,正相反,這帽子是如此合適,仿佛唯有戴上了這頂帽子,才符合她的性格,「海倫娜,沒說錯吧?」
咔嚓,齒輪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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