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本書,漢兒不為奴的作者傲骨鐵心的新作《司禮監》,明末題材,閹黨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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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軍是滿清自丟失江南以來唯一的指望,當年吳三桂掀起叛亂,新軍一戰得勝,便為滿清續了一回命,但是那也僅僅是暫且緩了口氣而已。
然則,清廷最大的對手不是吳三桂,也不是吳三桂引以為援的永曆朝廷,而是陳文和他的江浙明軍集團,是他們奪回了江南膏腴之地,是他們徹底打破了八旗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更是他們將滿清逼到了萬丈深淵的邊緣。
此時此刻,清軍兵敗滄州,如果單純從土地面積上看,依舊是一個絲毫不遜於江浙明軍集團的龐然大物。
但是,國力一事,從來不是這麼計算的,人口、經濟總量、糧食產量、工業產值、乃至是制度的優劣。
即便不提這些,決戰不能阻攔江浙明軍繼續前進的步伐,蒙古各部也會迅速離心——愛新覺羅家不是黃金家族,所謂的號召力無非是靠着明末八旗軍對漠南蒙古的征服,一旦扼住蒙古人脖子的那雙手沒了氣力,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出來與其決裂。
沒了蒙古,剩下的無非是遼東、朝鮮以及直隸、陝西和山西這些地區。山海關被截斷的今天,遼東和朝鮮早就是一片飛地。便是山陝兩地,殘破如斯,也不足以作為一個面臨着十數萬大軍壓境的王朝的基礎。
更何況,這個異族殖民王朝已經喪失了最後的大軍,從中軍在炮火中崩潰的那一剎那開始,滿清就已經不存在了,剩下的無非是一個殘破已極的軀殼和一群只剩下一兩口氣的行屍走肉罷了。
青年近衛師和中軍三師聯手之下,武衛中軍率先崩潰,潰兵衝擊臨近的拱衛軍和武衛左軍。在北伐軍的全線攻勢之下,和碩豫親王多尼、和碩顯親王富綬率本部騎兵棄軍而逃,多羅恪僖郡王屯齊力戰而死。右翼不復存在,中軍徹底崩潰,左翼的禁衛軍獨木難支,在北伐軍的合圍之中全軍覆沒,近幾年新近崛起的宗室第一名將和碩鄭親王濟度兵敗自殺。
從戰場向北,方圓數十里的地面上,無不是北伐軍追殺清軍的身影。戰兵在前追殺,火兵在後打掃戰場,滄州不戰而下,唯獨是順治跑了個沒影,讓陳文撲了一個空。
「根據那幾個太監描述,奴酋福臨在虜師中軍崩潰之際便帶着御前侍衛們逃之夭夭了。」
「反應真快啊。」
冷笑了一聲,然則陳文卻也不急。順治是頂天大的人物,總會露出行跡。而且就算他真的能夠逃到陳文暫且觸及不到的蒙古,那些蒙古人也一定會將其送來,哪怕是屍首也絕計逃不脫的。
根據預定計劃,作為預備隊的丹陽師將會配合各部騎兵承擔起先行追擊的任務,其他各師歷經苦戰,則是稍作休整,待明日再行向北推進,爭取在永曆十四年的新年前完成對直隸所屬邊牆的收復工作。
今年的計劃至此,明年還要完成對長城以南漢地以及遼東、朝鮮的全面收入囊中。接下來,登基大典,方可名正言順的繼續推行新政。
「監國殿下,另外,還有一事。奴酋福臨的貼身太監供述,說是叛徒劉成與奴酋曾爆發過武力衝突,劉成早在武衛右軍崩潰不久就自行前去接手潰兵兵權,那支殘部也已經消失在戰場,自此不知所蹤。」
追擊還在繼續,更有些許逃不掉的清軍選擇了死戰到底,這也無疑是加大了搜索的難度。陳文聽過了劉成的事情,看了看指揮台上的沙盤,卻是不由得搖了搖頭。
「苟以利合,必以利分。奴酋福臨用得着那個叛徒對我軍的了解,那個叛徒則借虜廷來實現權力的提升。如今大廈傾覆,再加上奴酋本就信不過漢人,撕破臉也是在所難免的。至於劉成,若是他單獨逃竄,將他搜出來還要花費些年月;不過他既然捨不得權力,總想着操縱權柄,那他的死期也就用不了多久了。」
………………
離開了御營所在,劉成打着統領潰兵協助右翼作戰的旗號便趕到了收斂潰兵的所在。騎兵五鎮已經隨着遏必隆去螳臂當車,此間穆里瑪和李之芳收斂起了三千多潰兵,已經分屬各鎮,建制散亂,這莊子上也自然而然的鬧哄哄的,每個有個章法。
協統穆里瑪和幕僚長李之芳還在竭盡全力的讓潰兵歸建,將軍官陣亡或是士卒損失過甚的部隊進行重新編排,可謂是不余遺力。
劉成趕到時,這項工作還遠遠沒有結束,不過他此來也不是趕來加速這一進程的,至少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這個地方這麼做。
「納喇大人不幸,皇上命令本額駙代理武衛右軍總統一職。如今右翼崩潰,中軍方向有拱衛軍相助,我部殘破,當轉戰左翼,協助鄭親王擊破當面浙匪。」
額駙一稱,原本不為劉成所喜,他也從未有這樣自稱過,因為這等稱呼是在孔四貞那個格格的基礎上才有的,而非是以他這個人作為主體存在的。然則此番趕來,這等讓他不喜的稱呼卻更可以作為他劉成是愛新覺羅家的自家人,身份不同,說話的分量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劉成的命令下達,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幕僚長李之芳便率先表示了贊同,下面的幾個統帶也紛紛流露出了對這項命令的認同,甚至是渴求。
這裏是北伐軍的主攻方向,剛剛的戰鬥亦是摧枯拉朽一般,剛剛就連那支騎兵也陷了進去,雖說北伐軍沒有繼續向整個方向推進,但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還是對的。至於轉戰左翼,是成是敗卻不是第一要務,首要的則是離開這片險地。
劉成假傳聖旨,正和了眾將的心思,豈料沒等眾將依令而行,穆里瑪卻一如既往的對劉成的說辭表示了異議:「額駙,納喇總統是生是死還沒有一個定論。再者說了,額駙言之鑿鑿,末將敢問聖旨何在?」
穆里瑪是協統,但同時也是劉成作為總統時清廷埋在武衛右軍中的釘子,就是用來牽制劉成的。這一切基於滿洲貴族對於體制內漢人的不信任,劉成不過是個代表而已。對此,劉成很是清楚,只是從未點破過,彼此間還留存着起碼的面子。然則到了現在的這個份上,情勢緊迫已極,胸中的怒火也立刻就燃燒了起來,此前的種種亦是猶如滾油一般澆在了怒火之上。
「皇上賜本額駙尚方劍,金口玉言,見此劍如見君。」
尚方劍的思路源於法家提出的天子對天下官吏百姓生殺予奪的大權的理論,奈何中國幅員遼闊,皇帝不可能隨時出現在萬里之遙,由此才有了以賜物代表部分皇權的妥協現象,尚方劍才由此出現。
劉成將順治的御劍舉起,眾將紛紛拜倒在地,唯有穆里瑪還顯得有些猶疑,而導致他猶疑的理由也可以說是理所應當。
「本朝從無尚方劍一說。」
滿清一朝乃是君主專制之巔峰,再兼清廷亦自有體系,漢家王朝乃至是暴元亦曾使用過的尚方劍在清時是不存在的。用於處置突發事件的賜物,倒也並非沒有,比如遏必隆的佩刀在乾隆年間就曾為乾隆賜予大學士傅恆,用以誅殺兵敗金山的遏必隆之孫訥親,但也僅僅是誅殺特定的人物,並無舊時尚方劍的自行處斷之權。
穆里瑪言及,其實他自己也不敢確定。滿清立國時間太短,傳統尚未徹底形成,順治會否突發奇想的賜予劉成以尚方劍來處斷軍機,也並非不可能。然則劉成漢人的身份,再兼他領了協統一職後便已然形成了對劉成的牽制和防備,哪怕不敢確定,試探一二也總是少不了的。
大旗之下,協統和領了皇命的舊總統對峙而立,眾將拜倒在地,全然不知所措。眼見於此,李之芳連忙起身,勸說穆里瑪以急事從權的道理。豈料,李之芳的話還沒有說完,劉成默默的放下尚方劍,但卻暴起發難,一劍便砍了過去。
身上的甲冑仿佛是紙一樣,腹部比劃開了一個偌大的口子,只覺得盤在其間的腸子有如破堤而出的洪流一般,任憑着雙手攔截,也全然無用。
穆里瑪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是驚詫於劉成的武藝之高,還是震懾於其人此時此刻的處斷,這些已經沒有人能夠知曉。就連穆里瑪本人,也是在抬起頭看過這一眼後,便倒在了地上,任憑花花綠綠的腸子導引着鮮血淌了一地。
劉成刻意攔腰砍去,為的就是讓穆里瑪這個對他多有牽制的旗人多在痛苦之中折磨片刻,以泄心頭之恨。
此刻其人高舉血淋淋的佩劍,更是大聲的向眾將喝道:「戰局瞬息萬變,每一瞬間都會決定勝負,協統穆里瑪貽誤軍機,本額駙代帝斬之,爾等還有異議?」
「末,末將不敢,末將謹遵劉總統號令。」
劉成的霹靂手段震懾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李之芳再看向他時,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則有了穆里瑪這個榜樣,再沒有人敢對劉成的命令表現出絲毫的異議,這支潰兵便以着最快的速度離開此處,向着後方的滄州城而去。
之所以先去滄州,而非直奔左翼,用劉成的說法是潰兵建制以亂,以步兵助陣,反倒是容易變成禁衛軍的累贅。不如換上戰馬,在馬尾上綁上樹枝,漫捲煙塵,給予北伐軍以清軍的援兵抵達的假象。
《三國演義》是清軍高層的基礎軍事教材,這個說法或許還有誇張的成分,但是張飛喝斷當陽橋的故事卻是人盡皆知,其中張飛後方的煙塵滾滾發揮了何等作用,亦是宿將所共知的。
這個說法,其實很是僥倖,然則撤離右翼險地是這些殘兵敗將的共識,劉成的提議正好滿足了他們的渴求。滄州城裏有備用的戰馬和牛馬車,有了機動能力才能做更多的事情,無論是助戰,還是逃跑,此刻眾將再看劉成,已是那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一般,除了那份血腥味顯得有些破壞氣氛。
大隊人馬趕往滄州,等到他們急匆匆的趕到之時,中軍已然在炮火中宣告崩潰。劉成臨時改了命令,見清軍兵敗的大局註定,眾將連同潰兵心念着天津衛城的家眷,便在劉成的引導下,做了第一支逃出戰場的新軍,甚至比順治跑得都要更早。
能有如今的快速決斷,劉成其實早在被順治奪了武衛右軍兵權,明升暗降成了御營幕僚長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打算。陳文不會放過他,清廷這邊也信不過他,更有在事後將其棄之如敝履的可能存在。既然如此,坑滿清和陳文一個兩敗俱傷,尤其是要把遏必隆坑死在戰場上,這樣他才能有餘力和空間去自行發展勢力。
自從成為御營幕僚長之後,劉成便苦心造詣的籌劃此事。然則江浙明軍勢力更強,他也只有在竭盡全力的幫助清廷擊敗北伐軍的基礎上才可以為他自己琢磨。可是今日一戰,他的竭盡全力在陳文面前卻什麼也不是,武衛右軍更是遭逢了毀滅性的打擊,着實讓他大丟眼鏡。
順治的刻薄寡恩,更加堅定了劉成的心思,但見清軍勝算已經極小,他便憤然獨走。武衛右軍是他一手編練起來的,兵權離手也不過數月而已,遏必隆一死,再加上順治的佩劍,初起時便可以作為號令,而接下來,軍中威信,外加上陳文不會放過旗人的恫嚇,總能將這支殘兵統御麾下。
清軍慘敗,劉成卷了一輪滄州的戰馬、馬車以及部分糧草、武器便揚長而去。武衛右軍的家眷都在天津衛城,他們首要的便是回到天津,帶着家眷雖然累贅,但是劉成現在更需要的則是聚攏人心,攜帶家眷逃亡他地便是一法。
接下來,清軍慘敗逃亡,北伐軍追擊的節奏中,劉成早有計算了路線,有心算無心,戰馬和馬車也提供了不小的運力和速度,無驚無險的便在數日後逃回到了天津衛城。
在他們之前逃回來的並非沒有,都是單純以騎兵逃亡的,北伐軍的推進要保持着節奏,清軍中的一些也確實暫且逃出了追擊範圍。然則天津衛城裏面只有武衛右軍的家眷,先期趕到的清軍掠了一批船隻便逃亡京城,等到劉成帶着殘部抵達的時候,三岔河口已經沒有一艘船隻,哪怕是漁民捕魚的漁船都沒有了。
「總統,接下來該當如何?」
北伐軍隨時都有可能追來,陳文不會放過旗人,這是劉成在路上洗腦多次的。此間城內哭聲震天,為的是那些戰死的武衛右軍將士,但也沒有少了那些潰兵的家眷們對未來的恐懼和無助。
李之芳是劉成一手提拔起來的,這些年盡心盡力,這一回也是一切服從指揮,並且全力協助劉成將這支潰兵揉捏成了一體。此間出言問及,劉成也必須向這個親信表明立場,接下來的事情的成算才會更大。
「鄴園,如今形勢,向東是海,是落入敵手的山海關,向北的蒙古韃子不可靠,向南更是浙匪的地盤,唯有向西方可有一條生路。」
天津衛以西是保定府,保定府以西是真定府,光是這樣,自是完全不夠的,劉成的計劃是繼續向西,過山西,走陝西,重走吳三桂的老路,引漠南蒙古入玉門關。而現在的形勢,清廷一旦崩盤,漠西蒙古也沒了示好的對象,當不復吳三桂那般憋屈的死在圍攻之中。
這不是最後的生路,只要放下一切,躲起來隱居活命的希望還是很大的,比如明朝那麼多的藩王,其中就大有「國亡不知所蹤」的,再比如發動過反清起義的楊起隆,能夠躲上那麼多年,甚至據說最後被抓到的也不是真身。兵荒馬亂,無論是大隱隱於市,還是小隱隱於野,只要用心,總是有機會活下去的。
然而,正如同是陳文所言的那般,劉成放不下權利,他迄今為止的一切行止都是為了獲取更大的權利,哪怕是危在旦夕的今天,第一想到的也是放手一搏,而非悄然隱退。
劉成說罷,李之芳也表示了願意繼續效力。對此,劉成在一番拉攏過後,也免不了對未來的前景作出一些描述。
「背靠漠西蒙古,總有一條生路可言。陳文滅清,收取漢地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肯定還是登基稱帝和結束西南的割據,這就要花費他太多的時間,咱們天高皇帝遠,總比留在此地等死要強吧。」
「總統所言甚是,下官必盡心竭力,以報總統簡拔之恩。」
對答過後,劉成和李之芳也分別行動。武衛右軍殘部的家眷轉移工作事關重大,劉成也打算從天津廠帶走一批有經驗的官吏和工匠,到了大西北也免得從頭再來。
官員方面,天津廠的張道澄和郝宗福與其一黨,另外身在京城的朱之錫等人劉成也專門派了親信去營救。當然,若有可能,孔四貞也是要帶出來的,別的不說,河南提督線國安現在還在那裏掙扎,劉成雖然厭惡這個騷娘們,但若是能夠藉此拉攏到一支規模不匪的軍隊,也並非不能忍受些時日。
親信已然派出,救人是一回事,自從殺了穆里瑪,忍辱負重多年的劉成已經迷上了這等快意恩仇的感覺,自然也少不了再用另一個人來祭奠一下他這些年來的付出。
「寧完我老兒,沒想到你還有今天吧。」
劉成獨領一軍,寧完我在軍器上就多有壓制。這是秉承了滿洲貴族的集體意志,然則劉成深恨寧完我其人,此間既然逃了回來,便毫不猶豫的將其抓了起來。
「額駙,你應該知道,那些事情並非我的本心。說到底,咱們都是漢人,主子放話了,我哪敢不聽的……」
押解到天津廠的大門外,工匠們已經被劉成的人押出來旁觀。一根根繩索系在了寧完我的頸子、手腕和腳腕上,另一邊連着的則是五匹矯健的戰馬,如何殺死這個政敵,劉成的辦法稱得上是顯而易見。
「若非你這廝刻意壓了我武衛右軍的軍器裝備,朝廷又怎麼兵敗滄州。今天,老子就替戰死在滄州的武衛右軍的兄弟們報仇雪恨。來人,給老子拉!」
劉成的怒喝聲中,對寧完我滿懷仇視的親兵們也拉着戰馬緩緩前進。繩索安靜的躺在地面上,隨着戰馬的腳步,騰空、繃直,隨即就連寧完我也如繩索一般騰空而起。從額駙,到劉爺,再到爺爺、祖宗,到了最後,但見已然無力回天,逆賊、狗賊之語喝道,也迅速的在繩索的拉扯下融為了苦痛的慘叫。
戰馬不斷向前,寧完我的脖子、胳膊和雙腿也仿佛被漸漸拉長了一般。然則就算是猴皮筋也總有極限,更何況是寧完我這個六十五歲的老朽。待到一聲聲刺啦啦的拉扯聲響起,腦袋。兩條胳膊以及一條左腿在鮮血噴濺而出的同時,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夏然而止,只剩下了一條右腿還拖着殘缺不全的屍首在地面上擦出了一條血寫的痕跡。
五馬分屍了寧完我,劉成心中大快,此間無非是抓不到滿洲親貴重臣,更礙於身份,才僅僅是只能拿寧完我這個老牌漢奸來泄憤。
待到天津廠的事情處理完畢,劉成帶着張道澄、郝宗福等人回到天津衛城去與李之芳匯合之時,李之芳那邊的工作也已經完畢。隨軍轉移的家眷被安置在了一個老營,由劉成的親信管理,其他將領則分別作為前鋒、後衛來保護大軍。
這是劉成當年跟着陳文時從南塘營自天台山遷移金華府時學來的手段,家眷與士卒不在一起,便不會出現遇襲時士卒各顧各家,化作一盤散沙的結果。如今既然已經準備完畢,雖說已是午後,但他也不敢再多待一天,唯恐會被北伐軍追上。
「按照原定計劃,第二鎮和第三鎮作為大軍前鋒,第一鎮和協守八旗隨本帥護衛老營,第四鎮和第五鎮作為後衛。依次出城,莫要亂了章法。」
天津滿城的駐防八旗昂邦章京衙門之中,各級將帥盡皆在此,聽候劉成的命令。除了武衛右軍的五鎮殘兵,還有幾百人的協守八旗在原本作為那個已經逃回京城的昂邦章京的副手的漢軍旗梅勒章京孫思克的帶領下願意隨劉成轉移。
孫思克與其並非一黨,但劉成願意接納這支軍隊。人多好辦事,到了大西北,多一個本部兵馬也能更好的安身立命,這也是應有之義。
此間劉成下令,眾將領命而行。然而,第五鎮的總統目光中有些許顫抖,卻立刻就被劉成看在了眼中。
「金統帶,有話就說。」
劉成儘可能的表現溫和,然則那個金正氣卻是一臉的恐懼,繼而大喝了一聲,便拔刀殺來。
異變突生,不過以着劉成的武藝,一個幾年前還是邦子的賤民,自是不能奈何他分毫。可是金正氣這麼一動,連帶着另外的四個統帶也奮起出手。
衙門的大廳里,幾個高級軍官亂戰成了一團,劉成手持着順治的佩劍,以一人之力大戰五個統帶,雖是雙拳難敵四手,閃展騰挪之間也不斷的被砍傷,但是他的每一次全力而擊,也能夠乾淨利落的帶走一個叛變者的性命,竟顯得絲毫不落下風。
劉成的武藝之高,李之芳是聽朱之錫提及過的,而朱之錫其人,亦是從將劉成帶出江浙的鄒卓明那裏得知。當年劉成遭逢倪良許突襲,不光毫髮無損,進而還在數招之內便將其格殺,已非常人能夠比擬。只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些年劉成的武藝似乎不僅僅沒有絲毫退步,反倒是精進良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連殺三人,剩下的第一鎮和第三鎮的統帶握着刀的手也出現了些許顫抖。相較之下,劉成雖是受創,但卻不過是些皮肉傷而已。勝負已定,孫思克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拔刀便配合劉成向那兩個統帶殺去。可也就在這時,隨着一聲槍響,戰況急轉直下,轉過頭的劉成已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鄴園,原來你才是主謀!」
李之芳右手的燧發手銃是劉成送給他的,槍口硝煙尚未散去,孫思克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此時,李之芳左手竟還有一把燧發手銃,這是劉成所根本不知道的,此刻也正對準了不遠處的劉成。
「沒錯,向西是死路一條,但只要有你這個江浙明軍的叛徒作為投名狀,監國齊王殿下一定會滿意這份禮物。」
劉成對於權力渴求促使着他選擇了背叛,無論是曹從龍之亂,還是後來的降清,皆是如此。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能夠背叛陳文,他從一介白身一路提拔到武衛右軍幕僚長之位的李之芳一樣可以為了生存背叛他。
「天道好還,這話果然是沒說錯。」
武藝再高,也快不過子彈,這個道理劉成很是清楚。當然,以他的手段,結束自己的性命也是足夠的,哪怕只是激得李之芳開槍。
然而,劉成這兩個選項都沒有選擇,而是鬆開了手中的佩劍,繼而對李之芳說道:「鄴園,你為求活,所以背叛於我,我不恨你,因為當年我也曾背叛過此生我唯二視作生死之交的好友。但是這麼多年,我自問對你也不薄,可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佩劍落地,血液濺落之中,清脆的金屬落地聲中甚至還有絲絲的劍鳴。然而以着劉成剛剛表現出來的手段,那兩個統帶也不敢有絲毫動彈,唯有咽着唾沫,死死的盯着這個前上司,就像是盯着一隻史前怪獸一般。
李之芳嘆了口,繼而言道:「總統,你且說,能否答應與你,我需要考慮,也希望你不要讓我等為難。」
聽到這話,劉成苦笑道:「你們想抓了我,用我的命去向陳文求條活路。既然如此,活劉成總比死劉成要強吧。我可以跟你們去,也當是我送你們的最後一份賞賜。」
此言既出,在場的三人無不驚詫。然則劉成也沒有就此突然發難,反倒是在李之芳的不解中做出了一個回答:「我想最後再見一次陳文。」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李之芳仔細想了想,便應允了下來。接下來,五花大綁,將劉成捆得像一個粽子一般,第一鎮的統帶還在猶豫要不要砍掉劉成的雙手,但卻因為李之芳的阻攔才未能成行。
兵變的第三天,家眷們已經撤到了保定府境內,等待最後的消息。當陳文親提大軍趕到,便在第一時間召見了這個叛將。
「他們說,你要見孤?」
「是的,大帥。」
「為何?」
「卑職想問大帥一個問題。」
「為此不惜來挨上那三千六百刀?」
「那些酸秀才說,朝聞道,則夕可死也。我一輩子追逐權利,這一次為求道而死,不虧。」
劉成的能力是在他初起之時的四大金剛以外的部將中最強的一個,甚至是吳登科和尹鉞都未必是劉成的對手。對於這個部將,陳文此前也曾大力提攜。然則知人知面不知心,曹從龍之亂平息,陳文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沒有像對待其他叛將那般,但也剝奪了他的兵權。而這一切的結果則換來了一次影響為巨大的背叛。
此時此刻,劉成能有如此,陳文初聽聞其人被部下擒獲時還有的那絲絲快意也已然消失殆盡,剩下的唯有悲哀和憤恨。
像劉成這樣的人物,之所以在曾經的歷史上沒能留下名字,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在那場血腥的洗山行動中化作了一堆枯骨,否則是完全沒有理由的。
那一年的殿後戰,陳文救下了上萬人,拋開老弱婦孺,其他的男丁幾乎全部加入了南塘營以及後來的江浙明軍,其中更有不少人戰死沙場,但卻唯獨出了劉成這麼個叛徒。但若是就此否定營救百姓的正確性,卻也是大錯特錯。難道因為一個叛徒,就可以否定那麼多人為今天的到來而付出的鮮血嗎?
一問一答,陳文乾脆揮退了大帳中的衛兵,只留下了他和五花大綁的劉成:「說吧,孤倒想聽聽,什麼問題能讓你痴迷到這個份上。」
「不瞞大帥,卑職在降了韃子之後,也曾調閱過天津三衛的檔案,得到的答案是根本就沒有一個叫做陳文的人在這裏存在過,甚至不只是這裏,整個直隸的檔案虜廷也都翻了個遍,得到的答案卻同樣是如此。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輸給了誰?」
陳文的身份,當年在四明山上,以及後來對於魯監國朝廷和永曆朝廷,乃至是其他抗清人士而言,都沒有人有能力調查。距離太遠是一回事,那些檔案也早已被清廷封存,稱得上是無懈可擊這個四個字。
然則對於清廷而言,卻並非如此。陳文崛起於金華,屢敗浙江綠營,清廷就早早的開始了調查。可是翻遍了檔案卷宗卻全無頭緒,而且更要命的還是,清廷抓到了這個破綻,但卻無法用來破壞陳文與其他抗清勢力之間的信任,因為根本沒有人相信他們,所以同樣是沒有攻擊的方向。
疑心,清廷上下所有人都有。懷疑陳文的身份,通浙案的一個說法就是陳文是清廷中一位漢人高官的子弟、族人,由此才導致了陳名夏以及南黨在朝中的覆沒。但是說法千頭萬緒,卻沒有人找到真正的答案,此間劉成問及,陳文卻是搖頭苦笑了起來。
這個問題是陳文沒有想到的,思慮了片刻,他才低聲向劉成說道:「你知道曹從龍當年為什麼會選擇自盡嗎?」
陳文突然提及往事,劉成先是一愣,不解於陳文為什麼會突然提及此事,隨即便搖了搖頭。而陳文對此心知肚明,便對劉成說道:「因為他明白了,他的所作所為造成的惡果,為此悔恨而死。而你,是沒有資格知道這個答案的,孤就是要讓你這個叛徒帶着遺憾去死。」
此言說罷,陳文便招來了衛兵,將劉成拉出去行刑。三千六百刀的凌遲酷刑,陳文已經好久沒有看過了,並非是他有多麼喜歡這種殘酷的刑罰,而是終於又有了一個讓他恨到了必須用這等酷刑方能一解心頭之患的貨色。
「片完了,腦袋收好。他不是為了權利可以背叛華夏嗎,未來在皇宮大門前的帝國廣場上,孤給他留一塊青石板的位置,讓他永世受萬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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