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了北溟海,使用過我的便只有主人一人。我們劍自然是不喜歡讓除了主人以外的人使用的,這種感覺有點像人類不喜歡把自己的內衣借給別人穿一樣……
但是這種時候也不好意思說不要啊,我再看看外面趴在地上流血的小魑魅,還有仍然不斷掙動卻無可奈何、如落難英雄的大梵天劍,我便一閉眼,豁出去了,「借就借吧!」
我化入本體,飛入宮主手中。那隻手握住我的一霎那,他身上的靈氣通遍我全身,與我的靈氣共舞交融,四肢百骸舒暢通透,竟不比被主人握在手裏的感覺差。他熟練地挽了一個劍花,足尖點地,整個人如長虹一般沖向那五人。
宮主的靈氣裏面帶着某種古老而曠遠的、生機勃勃的氣息,仿佛是來自未曾有人涉足的遠古森林深處,在那一顆顆巨大宏偉的榕樹間游弋的魂靈。我感覺身心仿佛都被這靈氣蕩滌了一樣,周身靈力膨脹,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明快。
沒有預料到憑空又殺出來一個辟邪宮主,天泉道人急忙舉起紫晶劍抵擋。我與紫晶劍的劍身撞在一起。短短一瞬,我沖紫晶劍獰笑,釋放出洶湧無盡的劍氣。那紫晶劍驚恐地長吟一聲,劍身出現了裂痕。天泉道人見自己的愛劍竟然快要斷了,大喝一聲,以自身真氣強行將我推開。
另外兩人從宮主身後襲來,卻見宮主冷艷一笑,頭也不回,一揮長袖,袖中數道佈滿倒刺的荊棘射出,緊緊將那兩名茅山派的道士纏住,並且越纏越緊。尖銳的刺穿透他們的皮肉,灰色的道袍頓時被熱血浸透,另得那兩人發出連連慘叫。
天泉道人見狀怒吼道,「辟邪宮主!你果然要投靠魔道!」
花痴輕笑一聲,眼角有妖冶之色蔓延,魔性的美麗令人目眩,「我辟邪宮向來不管神魔不論正邪,做事全看心情。今日你們這群道士肆意屠殺這一山沒什麼自保能力的妖,五人合圍大梵天劍,打不過就偷襲,難道就是正義?」
&魔妖道,生性詭邪,殺之也不過是防患未然。你辟邪宮有什麼時候多了這份惻隱之心?」
我忍不住罵了句,「無罪而殺還振振有詞,茅坑道人好不要臉!」
&鴉九劍甚為寂玄真人佩劍卻在此助紂為虐,果然是魔劍!」
水月派的一名道人也怒斥道,「辟邪宮主,你是要跟華夏仙家為敵麼?放開二位道長!」
&人醜話也多。」花痴眼中有玄魅光華閃過,手一拉,那兩個被荊棘纏住的道人被種種摔在地上,荊棘也鬆開了,只不過人七葷八素,失去了戰力。宮主旋入空中,將我高高祭起。我的靈力在體內沸騰着,被他的靈力引導着向四下飛濺。如暴雨般的劍氣刺向餘下四名道人。兩個騰雲境道人不多時便多處掛彩。然而天泉道人立劍指於身前,一時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金色光芒中,澎湃的真氣吹散了我們的劍雨,看氣勢,竟然比他師兄天梁道人還要霸道幾分。
那金光奪目中,他的紫晶劍上開出燦然梅花,是茅山聞名天下的絕技:梅花七殺。
只見那劍靈氣流竄,生出六個同樣的金劍,分佈在我們四周,劍氣咆哮着引來重重雲巒攪動不休,頗有掀天裂地之勢。宮主也認真起來,低聲念動梵文口訣,我只覺周圍一切都緩慢沉靜下來,只剩下他吟唱的梵文,雖然聽不懂,卻平息了體內激盪的靈氣。
我忽然聽到一個遙遠而熟悉的聲音。
一個來自記憶深處,一個我不曾到達過的角落的聲音。
&九,你自由了。今後的路,你要自己選擇。」
天泉道人的七柄巨大金劍向我撲來的時候,我出人意料地平靜,只是慢慢地將體內的靈力釋放出來,慢到時間都有些停滯了。
然而那七大金劍一柄接着一柄粉碎,化作點點金色雨滴四下散落。
宮主握住我,迎擊另外兩人合力發出的殺招。我仍然是在那種詭異的平靜狀態里,輕而易舉砍斷了一人的寶劍。那劍靈尖叫一聲,消逝在清風裏。而後另外一人的劍因為驚恐而有些不聽使喚。宮主劍勢如游龍般輕靈華美,舞蹈般目眩神迷,根本不像不曾用過劍的人。何以從未見過他身邊有佩劍?
而且看他的招數,竟有幾分像傳說中的鑄劍業巨頭——祭劍嶺的劍法九轉御劍訣。只不過祭劍嶺早就在仙妖大戰中銷聲匿跡,卻不知道辟邪宮跟他們有什麼淵源。
天泉道人趁着那兩人拖住宮主的時刻,雙腳踏開,腳下太極陣圖隱約閃現,手一翻,祭出了之前在森林中見過的那火紅寶珠。他眼中殺氣凜冽,大喝一聲,將那寶珠狠狠拍入地下。霎時在我們腳下仿佛有驚雷爆炸,狂暴滾燙的起浪將我們淹沒。宮主迅速用九色彩衣護住我,但他的力量屬木,最怕火屬性的法寶,況且這法寶威力頗為驚人,他的一縷頭髮已經燒焦了,暫時沒有辦法還手,只是緊緊抱住我的劍身。
我發出一聲龍吟,體內靈力迅速擴大成一個圓球,將宮主包裹起來,隔絕那滾滾熱浪。
就在此時,一道疾風忽然吹來,那炙熱的火柱忽然像遇到了甘霖大雨,迅速熄滅了。
煙塵散去,四下一片焦土。而烏雲滾滾的背景前,如雪般的白衣紛飛如白蝶,清冷美麗的容顏靜靜地望着我們,腳下踏着巨闕劍,手中丹朱燃燒着火鳳般的明光。
主人!
主人的目光流轉,掃過眾人,以及被金網縛住的大梵天劍,聲音冷冽如三九嚴冬,「這是怎麼回事?」
天泉道人見到寂玄真人,冷笑兩聲,「寂玄你還要裝傻麼?看來你蜀山果然要背叛華夏仙家,與九黎人串通一氣了!如今竟然指使你的魔劍鴉九保護大梵天劍,殺我弟子!」
主人緩緩降落下來。花痴收起了剛才的霸道總裁邪魅狂狷氣場,馬上變回花痴臉期期艾艾跑到主人旁邊,「小修修你別聽他瞎說。明明是他們屠殺無辜,我們才不得已出手幫忙的!」
&怪也有無辜的?笑話!」水月派的道士反駁道。
主人的目光卻落到宮主握着的我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我身上一冷,有點兒膽寒……
主人這眼神……怎麼有點兒恐怖呢……
主人總算不再看我,轉頭看向已經沉寂下來的青銅大叔,「這就是大梵天劍?」
天泉道人往前一步,「不錯。我茅山得到消息,魔劍來到此山後魑魅魍魎活動愈發頻繁,騷擾附近村民。為維護蒼生安穩,我受命聯和水月派幾位道長前來收劍。卻不曾想跟你私交甚好的辟邪宮主拿着你的佩劍來搗亂!寂玄真人,此事你必須說個清……」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主人毫無預警出手了。
丹朱掠過破曉暗淡的晨霧,割開了天泉道人的喉嚨。速度快到只留下一片殘影,根本沒有看到主人的動作。
而主人平靜澄澈的眼裏,沒有任何波動。就仿佛什麼也沒有做過一樣。
我驚呆了,花痴似乎也被震懾了。
這是……怎麼回事?
另外三個還能行動的道人也都傻了眼,但下一秒他們馬上怒吼着執劍向主人撲過去。卻見主人身影驟然分化成三人,丹朱點燃了清晨清冷的空氣,與那三人的劍光絞纏在一起。然而騰雲境和暉陽境的人畢竟不是主人的對手,幾招過後已經漸落下風。此時宮主也出手,我很快便刺穿了一名水月派弟子的胸膛。而主人那邊的兩個人也紛紛倒地。其中一個被砍斷了手,躺在地上哀嚎。另外一個沒有劍的已經被一劍穿心而死。
主人乾淨的臉上沾染了一點血色,他長劍指地,一步一步朝那不斷驚恐後退的茅山弟子走去。
&要!不要殺我!求你!」
主人垂眼望着他,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能讓今日發生的事外傳。」
語畢,丹朱迅速掠過那人吼間。傷口細小,連血斗沒有流多少。那茅山弟子已經斷了氣。
一切發生太快,我反應不過來。我沒有想到,主人竟然會如此果斷地向茅山和水月派的人下了殺手。
這令我有一絲絲恐懼。這和以往的主人有些不同……
宮主看着地上那兩個之前被他打暈的茅山弟子,問道,「這兩個人怎麼辦?」
主人的眼睛再次落在我身上,「如果今日鴉九幫助大梵天劍傷茅山和水月派弟子的事傳出去,恐怕他魔劍的名聲就要坐實了。到時候不只是辟邪宮,連蜀山都會有危險。」他閉上眼睛再睜開,修長的眉皺起,「雖然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並不光彩,但……不能讓這些人活着離開。」
話音落,他手起劍落,又添兩條人命。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主人殺修真人。而且一殺就是五人。
就連花痴也沒有下這樣的殺手……
只怪我自作主張幫了辟邪宮主,身為蜀山上仙的佩劍卻幫助了敵人。可以想見茅山人回去會如何對外說。但若是殺掉這七人,便可將今日之事隱瞞下來。所以主人殺他們,是為了維護我,也維護蜀山。
但我仍然暗暗心驚。主人做這般殘酷決定的時候怎麼會如此果斷?要知道平日裏他可是連找件出門的衣服都要找半天的人……
殷扶疏握着我的手也稍微緊了緊,只不過面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他迅速過去查看被伏魔網困住的大梵天劍。此時撒網施咒的人已經死了,網仍然紋絲不動,宮主伸手剛剛碰到,便有一道戾氣割傷了他的手指。
主人站在不遠處冷冷看着,似乎不打算幫忙。我雖然知道自己此刻沒有什麼立場,但仍然咬咬牙硬着頭皮化出人形,蹭到主人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
&人……這網怎麼弄開啊……」
主人看都不看我,假裝沒有聽見我的話。
&人……幫人幫到底唄……你看這位青銅大叔一把年紀了,長時間趴在地上會得風濕的……」
&賬!」主人忽然低喝一聲,嚇得我腿一軟差點兒跪下。
主人的鳳目裏面燃燒着被壓抑的怒焰,「你知不知道他是白澤的佩劍!是魔劍!當年染盡天下生靈的血!你今天竟然幫他,你置本座於何地?!誰給你的膽子擅自讓別人使用你?!!」
我癟癟嘴,不敢做聲了。
&修修,其實這事怪我。大梵天劍是我的舊識,是我逼鴉九留下來幫忙的。」花痴一攤手,說得聲情並茂,但是毫無歉疚感……「我說『鴉九啊,你要是不幫我我就不帶你去辟邪宮找你主人,還要把你拐到山村里賣給殺豬的當殺豬刀』,鴉九又不認識路,沒辦法啊,只好屈從於我的淫威之下。」
主人微微抬起眼,用某種難以形容的、非常冰冷的眼神盯着花痴。不過他終於閉上眼轉開頭,用有些鬱悶的聲音說,「你幫我救出鴉九,也罷,這就算是我欠你的。不過,今日在這兒發生的事,決不能有任何人知道!」
此時一直不做聲的大梵天劍說話了,「你們今日幫我,本劍定然不會忘。今日七人,皆是我所殺。我會遣散山中眾妖,等到茅山和水月派再派人來,定然找不到任何妖的蹤跡。」
主人看了大梵天劍片刻,看不出情緒。但他終於抬手,在那伏魔網上以劍指畫符寫咒,真氣攪動間,他身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紫光,那伏魔網也閃爍了幾番,光線逐漸暗了下去。大梵天劍化為人形一躍而起,對着我們眾人深深一揖。
&欠你們這個情,將來定會償還!」
此時洞裏的小妖們紛紛跑出來,圍在大梵天旁邊。那林中也陸續有受了傷的魑魅和狼妖走出來,其中一個狼妖還背着一隻巨大的灰狼屍體。竟然是之前被稱為「將軍」的狼妖。
大梵天劍看了看死傷慘重的眾妖,低聲說,「我不是什麼上神,只是一把魔劍。不但守護不了你們,還會給你們帶來災劫。不日之後茅山定然會來人,你們大家都散了吧。」
然而沒有妖離開。
大梵天劍於是化入本體,化作一團青藍的光,迅速消失在旭日初升的東方。而那些妖卻也浩浩蕩蕩,跟着奔向大梵天離去的方向。
小魑魅一瘸一拐挪到我身邊,抓抓我的衣擺。我低頭,見他沖我擺擺手,算是說了再見,便也跟着離去了。
主人收了丹朱,忽然走到花痴面前,伸出手。
&我。」主人的聲音很冷,我感覺他周圍一圈的草已經結冰了。
宮主訕笑着把我的本體交給他,「小修修你別生氣,鴉九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哦~」
主人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我趕忙摸摸鼻子跟上。
我們一行人連夜敢去辟邪宮,一路上主人卻沒有再說過半句話,連個白眼都沒給過我。甚至丹朱和破軍也假裝我不存在一樣。我心裏這個嘀咕,看來這次的禍闖的略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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