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看着那內容繁多的字跡,看着那一條條款項,看着那已經蓋上的紅色印章,臉肉眼可見的慢慢泛紅,眼神也愈發冷冽。
麥立瑞心中惴惴不安,而百姓們今日才得見那喪權辱國的條約文書,他們並不知曉具體內容有哪些,但見到秦澤的臉上朝着盛怒轉變,所有人都明白這裏面所簽訂的內容一定是極其不公的。
場間陷入了安靜,唯有秦澤攥緊紙張發出的「簌簌」聲,他開始出聲:
「賠償4億兩白銀,以海關稅、常關稅和鹽稅作擔保,分40年還清,年息5厘。」
「劃定使館區,使館區內大乾人不得居住,各國可派兵駐守,拆除各大海港防禦工事,允許列國駐軍。」
「朝廷禁止乾人成立與參與『與諸國敵對』阻止,違者處死......」
每念出一條,百姓們的怒意便上升一分,典韋瞪着一對牛眼,手已經摸向了腰間懸着的佩刀。
而麥立瑞等人,此刻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他們從未想到過,當初寫下這些條約時,會讓他們在今日陷入如此危險境地。
心亂如麻的麥立瑞急忙打斷,他連連擺手道:「做不得數的...做不得數的!」
「這都是草擬的,不算的呀!」
秦澤冷冷瞥了他一眼,合上文書道:
「做不得數?我若不來南港,怕是就成真了吧?」
麥立瑞立刻道:「那...那也...」
話未說完,秦澤往前踏出一步,怒聲道:
「果然是強盜行徑,你們的人死的不冤!我看倒是殺少了!」
「你們所要殺的犯人,我說他們個個都好漢,有我焱國人的骨氣!做得好!」
說罷,秦澤抬頭看向那高高的刑台,接着他沉聲道:
「來,將這惡賊給我帶上去!」
語畢,秦澤手拿文書,朝着刑台走去。
典韋大踏步上前,一把抓起麥立瑞,麥立瑞被他那大手抓住,動彈不得,但口中卻連連叫道:
「幹什麼?!幹什麼?!」
「為何要帶我上去!」
典韋一把捏住他的嘴,提起便走,那些跪倒在地的洋人們哪敢多說半句話,一個個已是汗如雨下,絲毫不敢動彈。
隨着秦澤向刑台走去,百姓們自然也隨之同去。
到了木梯旁,秦澤一言不發,沉着臉走了上去,典韋狠狠掐了一把扭來扭去的麥立瑞,也跟着上了刑台。
天光熾烈,越往上走風越大,秦澤能聽到上面傳來一陣陣急切說話聲。
待踏上最後一節階梯,入眼所見的,是一名名被戴着枷鎖的囚犯,而在他們身旁,則圍着一群身着平民服飾的百姓。
他們手中拿着各種工具,正在撬着枷鎖。
見到秦澤上來,所有人都停下了身形,回首望向了他。
「參...參見陛.....」
眾人正要開口,秦澤已經伸手示意不用多禮。
此刻,他的目光已經被囚犯們中間的一人所吸引住。
儘管有個臉頰圓潤的小姑娘擋在了她身前,但秦澤還是一眼就認出她背後那人的身份。
正是金氏餘孽,慶王之女,永寧郡主金長歌。
而此刻,她臉上毫無血色,緊閉着雙目,整個人軟軟的靠在旁邊那個小姑娘身上。
「陛下,您來了.....」金長歌身前的晴兒眼中含淚,開口說道。
看到秦澤陰沉着臉慢慢走來,晴兒心中喜憂參半,此刻卻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眼前之人,是那為百姓奮戰的陛下,在他去北涼後,便立刻將北涼境內的匪寇剿滅,而後又去抵禦那北庫胡馬,徹底根除北涼之患。
之後,他又去了西京,抗擊圖元國,殺得他們退回圖元,不敢再來西京。
再之後,他率軍起義,誓要推翻朝廷,將金氏誅滅,還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一個朗朗晴天。
一直以來,這素未謀面的陛下,都是她心中最為崇敬的人。
而陛下,是要推翻金家,將他們全部誅殺的。
如今,在自己的身後,就正是來自於金家的小姐,金長歌。
這些年作為密探待在金家,晴兒在金府中刺探出無數情報,當初秦澤出府入宮面聖接受冊封鎮北王的前一天晚上收到的信件,便是由她從慶王那裏刺探出的消息。
她交於了昔日赤焰軍舊部,而後讓他們送入府中。
而這些年來,她一直跟着金長歌,在長久的朝夕相處中,晴兒逐漸發覺,雖然是金家人,但金長歌和其他人並不一樣。
她也曾疑惑過,為何同是一家人,偏偏就能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來呢?
金家几子,要麼陰狠毒辣,要麼暴戾無道,要麼貪婪好色,而那慶王,則是無所不作,最為狠毒之人。
為何在這種環境下,偏偏就能出一個金長歌呢?
晴兒也曾懷疑過她所伺候的這位郡主,乃是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一切,或許都是她的偽裝。
可當她選擇提劍孤身一人殺向那些洋人時,晴兒才徹底明白,沒有人會偽裝到願意放棄生命。
這是為什麼呢?壞人們中間,為何就能誕生出一個好人呢?
正如太陽為何總在東方升起,月盈為何就會開始虧損,這終究是難以尋覓的答案。
世間萬物尚且理不清頭緒,更何況是最為複雜的人。
在金風鸞當上皇位之前,在更遠的年代,金家也曾為大乾盡心盡力,也曾為了百姓們而嘔心瀝血。
只是當皇冠戴上頭頂,當權力徹底被掌控,一切就開始變質。
都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晴兒只能認為,儘管金家罪孽深重,不可能是良善之家,但金長歌有着金家僅剩的良心,也因此成了那最後的餘慶。
可晴兒也清楚的明白,陛下要將這已經變質腐朽的金家全部剷除,他與金家之間,有着絕不可能消解的仇恨,畢竟他的父親,就是死在金家人的陰謀中。
而如今,這金家僅剩的良心就在身後。
晴兒只想保護好她,讓這隻做了這麼多年的籠中雀,在這即將重現郎朗青天的日子裏,能夠放下一切,以清白之身飛入沒有束縛的郎朗晴空。
於是她淚眼婆娑的看着已經走到面前的秦澤,臉上佈滿了惶恐。
秦澤眉頭緊鎖的看着一臉梨花帶雨的晴兒,沉聲問道:
「她.....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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