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不是所有親戚都要顧遠出頭,大部分人情和應酬都被袁葒和老顧攔了下來。連老兩口這層屏障都擋不住的,那就說明兩家關係真的是比較近,沒法推脫。
所以,該幫一把的,顧遠也沒有吝嗇。
甚至。
因為顧遠這一波竄火,甚至還有不少人提議,讓老兩口掌管族譜。
老顧對此興趣頗大。
不過,顧遠對此卻是絲毫興趣都沒有。
因為按照這邊的規矩,族譜是由男丁多的那一家去管理。管理族譜的那一家,當年生了十一個孩子,其中有九個是男丁。在那個炸裂的年代,也算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族譜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
大修那年,顧遠才七八歲,第一次才知道原來還有族譜這玩意。同時也相當的好奇,為什麼這玩意不在自己家,於是老顧小聲的解釋了一下原因。
但顧遠在大家商議着怎麼修族譜,每家出多少錢的時候,當着所有人的面,問了一個更加炸裂的問題:
「如果對方家的男丁死絕了,那族譜是不是歸咱家管?」
管着族譜的那家,從上到下,臉都青了。
放二百年前,一些規矩森嚴的宗族,單憑這句話就能把顧遠踢出族譜了,不過在這年代最多只能聽個哭聲。大過年的挨了一頓揍,自那之後,顧遠就對族譜興趣不大了。
不過。
住在城裏,也有住城裏的好處。
稍遠一些的親戚,上門一趟不方便,打不到秋風,也就老老實實的回去了。這麼一耽擱,暑假已經只剩下小半個月,顧遠乾脆就留在了六洲,老兩口忙的時候,幫忙看一看門店,要麼就去上網。
一些進貨的客戶知道了,專程帶着自家學習不咋的的孩子,特地來看一看顧遠。
其實想法也是很簡單,就是想要讓他們找個榜樣。
還有不少客戶私底下給顧遠遞煙,讓他規勸一下自家的孩子,讓他們好好學習,將來能有一個體面的工作。
顧遠雖然答應了下來。
但心裏卻有數,沒吊用。
這就和學校里老師說的那些大道理一樣,懂的人不需要再聽,不懂的人怎麼說都叫不醒。
當然。
這些都是身份、以及社會地位提升起來,所帶來的影響,任何人都沒有辦法規避。李樵和俆友最近也有同樣的煩惱,不過他倆的煩惱卻是想着去哪裝逼。
這兩貨,完全是兩個極端。
李樵是因為從小到大,喜歡搶風頭,別人不帶他玩。
俆友是因為是小透明,沒有太多的存在感,所以別人也不帶他玩。
如今同學要聚會,哪怕山路十八彎,都會把這倆人給喊上。有時候還會通過這倆人邀請顧遠,不過顧遠大多數都會拒絕,期間只出席了一個關係比較近的初中同學葬禮。
「怎麼好端端,突然人就沒了?」
「不知道,聽說是從手腳架上面摔下來。」
「沒事爬手腳架幹嘛?」
「他家是出租手腳架的,那天他去回收手腳架,爬上去拆。結果沒站穩,就摔下來了,頭先着地,還沒送到醫院就不行了,這事情實在是太突然了。」
在一座小區樓下空地,用藍色帳篷搭起來的靈堂中,顧遠交上帛金,接過對方家裏奉上的茶,顧遠搬着塑料板凳坐在一邊。
一旁的俆友和其他幾位初中同學打聽着細節,知曉事情經過之後,忍不住感嘆一聲:「老顧,我忽然發現世事無常啊,人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到,他今年才22歲啊!」
俆友顯然是還沒有經歷過這種『同齡人先走』的例子,所以一時間感觸頗多。
這種事情很常見。
比如關係比較近的同齡人,有着極強的代入感。一旦對方提前點亮了自己沒有辦到的成就,包括不限於:結婚、生子、翹辮子,都會產生巨大的感觸。
而且。
八九十年代,大家都是獨生子女,父母就這一個孩子,孩子沒了,等於父母的希望都斷絕了。看着靈堂上,幾乎哭成了淚人的同學父母,俆友的心都揪了起來。
顧遠點點頭,剛準備說話,這時先前和俆友聊天那個同學也看了過來:
「顧總,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個暑假好幾次同學聚會你都沒來,是不是現在發財了,當了首富,我們這群窮同學就不配和你一起玩了?」他一邊伸手遞煙,一邊笑眯眯的說着,看起來像是裝作不忿。
不過有多少真心話,都是以開玩笑的方式說出來的。
在場的還有不少初中同學,大家雖然都坐在一起,但都不約而同的形成幾個圈子。這些圈子,代表着關係的親疏和遠近。有些人初中畢業就沒上了,早早的走上社會,不過關係還沒斷,走得比較近。
也有一些還在上學,但因為老家就在市里,甚至因為住在一個街道,所以也在這個圈子裏。
只是顧遠和俆友,一直都游離在這些圈子之外。
原因很簡單。
初中的時候,他倆都是被欺負的對象。
原本還沒人打破沉默,但如今這話破冰,不少初中同學都開始『圍攻』和『打趣』起顧遠:
「你該喊『顧董』!」
「咱們那麼多次初中同學聚會,你壓根就沒來過,現在是功成名就咯,想要見你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和別人吹,說顧遠是我同學,他們都不相信,我只能拿出初中畢業照。」
「就是,前幾天打牌的時候,我們還提起了你。」
顧遠也嘻嘻哈哈的不在意,雙手合十,抱歉的笑道:「太忙了,實在是走不開,下次再有聚會,你們喊我一聲,我一定會去」
「這個月底就有一次聚會,伱到時候可一定要來。」
對方笑嘻嘻說完,還拍了一下俆友的肩膀,「話說回來,俆友也算是功成名就,咱們初中,現在就他倆混的最好!到時候,你們哥倆一起來啊!這麼多年,咱們都沒聚過,到時候好好喝一杯,不醉不歸!」
俆友樂的合不攏嘴。
「好,一定去!」
顧遠滿嘴同意。
等快到月底的時候,俆友果然打電話過來喊顧遠去參加聚會,不過顧遠當場就拒絕了:
「我明天回學校了。」
原本以為就這麼結束了,沒想到俆友還特地跑過來,看見顧遠和葉文君在收拾衣服:「你還真的準備回學校啊,我還以為你騙我呢!」
「誰騙你了?」
「你啊,前幾天,你不是當眾答應過去參加同學聚會麼?」
俆友還在做着最後的勸說,「開學還早呢,遲一天去學校又沒什麼大不了的,走吧,一起去。」
「哎~」
顧遠忍不住嘆了口氣,「你是傻比嗎,場上那麼多人,我直接拒絕,豈不是讓人下不來台?你懂不懂什麼叫做成年人的拒絕,『下一次一定』,就是代表着肯定不會去。」
「那我怎麼辦?」
「你去唄,反正我不去。」
「老顧,你變了,你飄了。」
俆友看見顧遠堅持,沉默了一會,直接道:「他們說的對,你現在有錢了,是不是看不上那些窮同學了?」
「我變了,哪點變了?」
顧遠忍不住笑了兩聲,然後轉頭看向葉文君,「我變了嗎?」
葉文君在一旁收拾着衣服,其中還包括一些秋冬季的衣服。雙手撫平衣服皺褶時認真的模樣,很有幾分人妻的感覺。聽到這話後,她還特地認真的思考一下,小聲道:
「沒有啊,我一直沒覺得變過啊。」
「你倆是穿一條褲子的,葉文君肯定是替你說話。」
俆友忿忿不平,回想着當初對方熱情邀請的模樣,「他們都那麼誠心的邀請了你,沒有想到你居然還這麼不給面子」
「他們請我,我就要去?再說了,我憑什麼要給他們面子?以前給過我面子嗎?」
「你以前可沒這麼嫌貧愛富」
俆友不滿道。
在他心裏,顧遠是能夠和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搭得上話的人。有些去五金店的客戶,穿的破破爛爛,甚至身上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他都嫌棄的不得了,但顧遠從來不會,端茶遞煙,笑眯眯的說話。
可如今同學三番五次的邀請,他都不露面。確實給人一種高高在上,不接地氣的感覺。
「你去吃屎吧。」
顧遠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我他媽什麼時候變過,我還是那個我,變的是他們才對。咱們現在大三,初中畢業已經過去六年了。這六年之間他們聚會過多少次,有沒有喊過咱倆?」
「你怎麼知道沒有?你早就把初中群給退了,他們只是聯繫不到你!」
俆友吭哧吭哧的解釋着,說:「而且有一次,我都去了」
「我又不是死了,又不是沒有我的qq,也不是搬家了,怎麼聯繫不到我?我家就在這,想要聯繫我,上門知會一聲就行了,有誰跑過來喊過我?他們壓根就沒想着聯繫過我!」
顧遠覺得好笑,拍了拍對方肩膀:「你別和我說,你不知道他們那群人隔三差五就聚一次。」
六洲市區太小了。
街頭上,遇到初中同學,很正常。
遇到了隨便聊幾句,總有同學說漏嘴,讓他們知道同學聚會把自己丟下了。這事就連袁葒都清楚,因為有些初中同學的家長會上門買東西,寒暄的時候都會彼此打聽一下對方孩子的近況。
甚至,有時候袁葒還會問,xx和xx在聚會,你怎麼不去?
頓了頓,顧遠繼續道:「至於那一次,你還有臉說?」
「怎麼了?」
俆友雖然被說的有些啞口無言,還有些犟嘴。
「要點臉吧,那一次同學聚會,人家壓根沒通知你,是你自己聽到風聲跑過去的。那一次過後,人家喊過你嗎?就和李淑光住院那次,我不讓你去,是你自個非得覥着臉過去!」
「結果怎麼樣?」顧遠『呸』了一聲,「還被匡楠開門給撞了,人家從頭到尾和你說了一句話嗎,沒有!還把你給罵了一頓,當時有人替你解圍嗎?沒有!你就是熱臉貼冷屁股!」
這話算是揭人傷疤了。
俆友半天沒吱聲。
「走,出去聊聊。」
顧遠拉着俆友走到陽台,看着樓下市場熙熙攘攘的人群,給他遞了根煙,「你這段時間,家裏應該挺熱鬧的吧?」
「昂!」
俆友點點頭。
發佈會也給他帶了巨大的影響,已經拆分開來的外賣軟件,有不少他的股份。但目前外賣市場一般,智能機普及程度不高,所以估值尋常,約莫也就幾百萬的樣子。
家裏一問,他也就坦白了。
俆友媽還專門提了飲料和酒上門來了一趟,畢竟顧遠也算是帶着他家一步登天了。
俆友之前是什麼家庭?
沒房子,租在平房裏。
母親是超市收銀,老子是卡車司機。在一一年,六洲的一套百平方的房子只要三十萬,這些錢夠他在六洲買幾十套房子了,甚至還有不少親戚上門講親。
俆友也是煩了應付那些人情往來,所以才想要和同學們聚在一起。
嘆了口氣,俆友悠悠道:
「咱們三個人之中,生活受到影響最小的,就只剩下李樵了。」
「你別和他比,他一直就是富二代,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有錢。」
顧遠轉頭看了眼俆友,打斷了他的話,「李樵在高中是拿錢買朋友的那種,你跟我玩,我請你和飲料。咱倆一起,我就請你上網。你還記不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怎麼稱呼李樵的?」
「地主家的傻兒子!」
這麼一說,俆友頓時響了起來,嘿嘿笑道,「那時候,他真的是傻得一比。他請的那些同學,背後都罵他傻逼,而且有些罵的可難聽了,說實話我都為他不值,那會跟他混一起的,大多都想從他身上占點便宜」
他倆也是親耳聽到過的。
三班的一些同學,手裏拿着李樵花錢買的可樂,背地裏卻嘲諷李樵喜歡裝逼,所以李樵沒幾個真朋友。也就高三時,跟他們算是處到了一起,關係持續到現在。
「你現在就和李樵高中時一個吊樣。」
「我」
俆友猛然愣了一下。
「你回過頭來再想一想,人家以前聚會有通知過你嗎?因為有你沒你,都是一樣。你還是那個你,但別人看你的眼光已經變了。」
顧遠嘆了口氣,頓了頓繼續說道:
「現在你有錢了,有身價了,那些人開始過來追捧你了。他們是在乎你這個人嗎?真要是在乎,早就喊你一起玩了。別人說兩句,你就被捧得飄飄然了!」
「徐總!你開始認不清自己了,你當真認為別人是對你好嗎?你要是沒錢呢,人家還帶不帶你玩?嫌貧愛富的不是我,是他們。而且」
顧遠把煙頭一扔,狠狠的用腳碾滅,然後拿手指使勁的戳着俆友的胸口:
「我可沒有飄,因為我一直清楚人家對我好的原因!飄的是你這個吊毛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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