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輿論風暴,比想像中要更加嚴重。
上一次南方七省結盟的時候,朝廷拼命壓制,不許任何人討論。
而這一次,直接把這張窗戶紙撕開了。
朝廷這邊瞬間就收手了,停止了一切的動作。
不僅僅是因為被南方七省殺得措手不及,更多是接收到了南方七省的政治信號。
這七省盟約,絕不僅僅是表面上。
這一次炮轟朝廷,完全代表了七省盟約擁有一個政治內核,而且是團結一心,一致對外。
那麼接下來不管朝廷要對南方七省任何一個省做什麼事情,都要事先想好,你能否承受得起其中的後果?能不能扛得住反擊?
此時的朝廷,完全是焦頭爛額。
南方七省爆出來的醜聞,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
天下民眾徹底譁然。黑龍江將軍奕山,竟然就這樣把三個直隸省的土地割出去了?
而桂良竟然做出了這麼不要臉的事情?
明明是洋人殘害了我們的子民,結果還要賠款二十萬?而且污衊自己百姓為殺人兇手,判斬立決?
這兩件事情深深觸犯了全國人民的感情。
頓時間無數人對奕山和桂良喊打喊殺,憤恨不已。
而且已經不僅僅是在民間了,甚至在朝堂上很多年輕的御史,也已經忍不住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內心,再也不顧上司的耳提面命了,直接上奏章,請殺奕山,請殺桂良。
畢竟,年輕人嘛,血仍未冷。
而且,上奏章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不得不表態。
尤其是剛剛進入官場的,還有剛剛考中鄉試,要參加明年會試學子。
紛紛聚集,抨擊桂良,抨擊奕山。
這個時候,朝廷甚至很難壓制。
因為學子中,因為在官場上,甚至又出現了另外一條潛規則。
你不敢彈劾奕山,不敢彈劾桂良?那你就是諂媚高官,那你就沒有資格為民請命。
在清廷的高壓統治下,官員們肯定是沒有明朝那麼多硬骨頭的,但是面對如此輿情,如此醜聞,出面彈劾的人越來越多。
於是朝廷和皇帝陷入了兩難。
怎麼處理奕山和桂良?
如果處理了,那豈不是讓南方七省得逞了,豈不是讓蘇曳得逞了?
但是不處理,又怎麼能夠擋得住滔滔民憤?
皇帝收到南方七省的彈劾奏章時,首先感覺到的不完全是憤怒了,還有畏懼。
因為,總共是八份奏章。
七省巡撫各一份,另外一份是蘇曳的。
而最關鍵的就是這份蘇曳的奏章,七個巡撫全部在上面簽字了。
這就很恐怖了。
皇帝收到的時候,幾乎要背過氣去。
懿貴妃看到這八份彈劾奏章的時候,也如同摸到火炭一般,幾乎想要立刻丟出去。
因為,這就是政治宣戰。
而且,這是蘇曳的主動宣戰。
整個軍機處,都陷入了暫時的噤聲。
此時三希堂內!
皇帝眼窩深陷,眼球充血。
他到現在都想不通,為何七省巡撫會跟着蘇曳一條路走到黑?
如果說成立南方經濟合作體,還有含糊的空間。
那這一次一起上奏章,一起炮轟朝廷。
就是最直截了當的表態了。
代表着七省巡撫願意承擔一切可能的後果。
「能殺掉他嗎?」皇帝忽然問道:「想辦法殺掉他,不管任何手段,用暗殺?」
在場幾個心腹大臣先是一驚。
此時他們都知道,在皇帝心目中此時最最痛恨的人,就是蘇曳了。
剩下其他所有敵人加起來,都不見得有對蘇曳的恨意濃烈。
幾個重臣陷入了思考。
一旦殺掉蘇曳,那毫無疑問七省盟約就瓦解了。
但是,能做到嗎?
一旦想要暗殺一個人,那就防不勝防了。
足足好一會兒,杜翰道:「皇上,很多事情是對等的。」
你這邊只要開始對蘇曳進行暗殺。
成功了,那就還好。
一旦失敗了。
那蘇曳那邊,就會採取對等的手段。
暗殺的能力,大家可能差不多。但是防止暗殺的手段,誰的本事更高?
蘇曳的武力值?大家都是知道的。想要暗殺他,難度極高。
但蘇曳想要暗殺朝廷的高官?那難度可未必高。
皇上躲在深宮裏面自然沒事,但是眾多軍機大臣呢?
一旦開啟了暗殺,那政治生態瞬間惡化。
那就人人自危,沒完沒了。
「大概是不行的。」肅順道。
在場幾乎所有大臣,紛紛搖頭,表示不行。為了他們自己的小命,也不能同意啊。
杜翰道:「其實,還有一點需要注意,對於這件事情我們需要給一個交代。」
皇帝道:「什麼交代?」
杜翰道:「對方既然出手了,那就需要一個結果。」
皇帝道:「結果?朕不追究他們的罪過就算好了,還想要結果?做夢!」
「難道還想要朕處置奕山?處置桂良?白日做夢!」
想要讓朕向他們妥協,做夢!
天下民怨確實需要注意,甚至百官彈劾奕山和桂良,皇帝也要注意百官之心。
但是
有清一朝,朝廷和皇帝掌握了絕對的壓制權力。
什麼時候向民眾妥協過?什麼時候向輿論妥協過?
真到了關鍵時刻,直接給我閉嘴。
文字獄才過去多久?
忘了?
真以為我們收拾不了你們嗎?
杜翰道:「不是民間輿論,而是南方七省可能存在的進一步攻擊。」
肅順道:「杜大人說得對,這一次南方七省彈劾,僅僅只是針對桂良和奕山。如果朝廷沒有反應的話,那他們進一步,直指朝廷中樞,又該怎麼辦?」
這話一出,皇帝頓時毛骨悚然。
肅順說得很含糊,但是他聽懂了。
萬一,接下來蘇曳直接撕破臉,直指皇帝呢?
萬一,出現了大清版的治安疏呢?
蘇曳可不是海瑞,他的殺傷力可要大得多。
而此時朝廷在很多方面,固然是比嘉靖朝好不少。但是更多的地方,卻更加複雜,更加糟糕。
一旦蘇曳直接上奏章攻訐皇帝,甚至南方七省一起攻訐皇帝,喪權辱國。
那就直接毀掉政治默契了。
到那個時候,朝廷大概只剩下一條路。
宣佈對方為叛逆。
然後呢?內戰爆發。
當然,皇帝和朝廷不知道的是,事情發展不到這個地步。
田雨公,徐有壬,王有齡從骨子裏面,還是忠臣。
這類逾越底線的事情,他們是不會做的。
但朝廷和皇帝不知道啊,也不敢賭這個可能性。
杜翰道:「臣有一個建議。」
皇帝道:「你說。」
杜翰道:「拿黑龍江將軍奕山進京,判斬監候。」
「免去桂良內閣大學士之職。」
「如此以來,也算是對天下有一個交代。」
皇帝絕對不願意,但是關鍵時刻,他也不在乎犧牲任何臣子。
肅順道:「皇上,臣倒是有不同看法。」
皇帝道:「你說。」
肅順道:「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妥協,一旦妥協,朝廷威嚴喪盡。」
「或許事後可以處置奕山,處置桂良。但是現在萬民逼迫,南方七省逼迫這個當口,朝廷一定不能妥協半步。」
「其實,對南方七省妥協還沒有什麼,畢竟政治上妥協一兩步沒什麼。」
「但現在蘇曳等人是裹挾萬民了,對萬民是絕對不能妥協的。」
「民眾本賤,若是對民意妥協,萬民就會對朝廷失去敬畏,而後就會得寸進尺。」
「這個口子,萬萬不能開。」
杜翰小心道:「那如果得不到朝廷的回應,蘇曳那邊直接攻訐皇上呢?」
肅順道:「那那就等着。」
皇帝最心腹的兩個臣子,有了不同的意見。
於是,皇帝也沒有了主意。
足足好一會兒,皇帝道:「散了吧。」
眾臣散去。
出了皇宮之後,杜翰朝着肅順躬身行禮。
肅順還禮。
雙方非常默契。
按照常人的理解,杜翰也是肅順一黨,在關鍵事務上應該共同進退。
但實際上,這件事情太嚴重了,他們承擔不起這個後果,所以把決策權上交,由皇帝乾綱獨斷。
所以,兩人才給予了截然相反的建議。
表面上是針鋒相對,實則是分散政治風險。
懿貴妃進入三希堂。
她依舊冷艷動人,但是皇帝此時焦頭爛額,已經沒有心思了。
皇帝拿着一本書,就一直看着,但一個字都沒有看下去。
皇帝道:「伱覺得,應該怎麼辦?」
懿貴妃道:「肅順他們怎麼說?」
皇帝道:「杜翰說,應該把奕山捉拿進京,判處斬監候。免去桂良內閣大學士,對天下有一個交代。而肅順則說,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妥協。尤其不能對民意妥協,否則萬民就會蹬鼻子上臉,不能開這個頭。」
懿貴妃想了一會兒道:「皇上,臣妾覺得,不能開這個頭!」
「不能妥協!」
「不管是南方七省,還是對天下萬民,皇上都不能妥協。」
「一旦妥協,朝廷和皇上的威嚴,就都失了。」
皇帝道:「如果不處置奕山和桂良,那蘇曳那邊,進一步攻擊,甚至直接攻訐朕,又當如何?」
懿貴妃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就等着。」
皇帝道:「你倒是和肅順一樣的態度。」
懿貴妃道:「皇上,肅順和杜翰在耍滑頭呢。這二人明明是一黨的,結果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這表面上是把選擇權交給皇上,實則是推脫政治風險。到時候不管出現任何後果,那都是皇上自己的意思,怪不到他們頭上。」
「反倒是臣妾這邊堅決認為,不能妥協!」
皇帝道:「那如果蘇曳那邊,直接攻訐朕,那又該如何?」
懿貴妃道:「看人挑擔不累,皇上不如反客為主。蘇曳他們不是嫌棄奕山喪權辱國嗎?不是嫌桂良談得不好嗎?」
「你既然那麼有能耐,你既然這麼忠貞愛國,那就你去談。」
「你蘇曳去和俄國人談,重新回到《尼布楚條約》,奪回我大清的土地啊。你就去和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談,把《天津條約》裏面的條款給改掉啊,談回一個公正性的條約啊。」
「若是沒有這個能耐,那他們也就會閉嘴了!」
「誰能,誰上。」
皇帝聽完之後,頓時覺得這個法子好。
次日朝堂上。
又有官員出面彈劾奕山,彈劾桂良。
此時奕山,如同歷史上一樣被召回京了,但是沒有受到任何處分。
「皇上,奕山喪權辱國,私自割讓領土給俄國,臣請斬之!」
「皇上,臣請斬之!」
倭仁這一開頭後,後面眾人紛紛出列。
又是和以前一樣,而且愈演愈烈,皇帝心中大怒,鬧什麼鬧?都什麼時候還在鬧?不怕朕覺得你和蘇曳同黨嗎?
桂良再一次出列請辭。
皇帝照例不准,望向倭仁的目光已經非常不善。
當日的朝會,又不了了之。
退朝之後,幾個心腹大臣又去了三希堂,和皇帝開小會。
皇帝道:「有一個法子,你們看看。」
「對於萬民之意,對於蘇曳朕絕不妥協,朝廷也絕不妥協,不處置奕山,不處置桂良。」
「蘇曳不是口口聲聲奕山和桂良喪權辱國嗎?不是一副忠貞愛國的嘴臉嗎?」
「那就給他下旨,讓他去和俄國人談,讓他去和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談。」
「如果他不去,那就是沽名釣譽,政治聲譽敗壞。」
「如果他去了,結果沒有談成,那也是無能,朝廷定罪。」
「如何?」
聽到皇帝的話後,肅順心中一疑。
這是皇帝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問了其他人?但此時有不敢問出來。
皇帝問道:「桂良,你覺得蘇曳去和俄國人談,英國人談,能不能談成?」
桂良道:「絕無可能。」
接着,桂良道:「皇上英明,讓蘇曳自己去談,那就是以他之矛,攻其之盾。」
「如果他談失敗了,皇帝將蘇曳治罪。」
「為了表示公正,也請免去臣的內閣大學士,把奕山判處斬監候。如此一來,名正言順,天下人再也無話可說。」
皇帝道:「肅順,你們覺得如何?」
杜翰心中覺得稍稍不安。
這這是不是又是蘇曳的計謀啊,想要趁機復出奪權?
上一次在廣州,他就讓英國人無條件退兵了。
但這個時候,皇帝親口提出來的主意,一旦否定了,他會很不高興的。
於是,杜翰道:「皇上英明!」
肅順道:「皇上英明。」
幾個心腹大臣整齊道:「皇上英明。」
皇帝道:「那就這麼定了。」
於是,朝廷再一次派遣欽差南下九江,對蘇曳進行反手一擊!
不得不說,這群人的政鬥水平確實高,總是能夠找到最優解。
那這個時候的蘇曳和俄國人談,能夠談成嗎?
當然談不成。
他和英國人,美國人,都談不成。
不論誰去談,都註定是失敗的結果。
九江!
蘇曳正在辦一場小型的婚禮,納林裳兒為妾。
這也是沒有選擇的一場婚禮。
當然,蘇曳不能違心地說自己不願意,但至少他真的沒有這個想法。
但是,不得不進行了。
他和沈葆楨,白岩,胡雪岩,洪人離商量了一次又一次。
現在蘇曳大業,太平軍出身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三分之一的軍隊,是太平軍出身。工廠女工中,有一半是出身太平軍。
未來,想要讓林啟榮、曾天養、陳玉成、李秀成歸附蘇曳,更加需要聯姻。
洪人離曾經提過,是不是傅善祥也可以?她也能代表太平軍。
但是眾人否了,因為傅善祥曾經是東王楊秀清的女人,很多底層官兵對楊秀清還是有情感的,娶了傅善祥,不就是給東王戴綠帽嗎?
選來選去,只能是林裳兒。
而且,她今年也快十九歲了。
林啟榮和曾天養,竟然想辦法離開了天京,來參加女兒的婚宴。
這一次,兩人坦然得多了,心中的負罪感減弱了很多。
因為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這麼多太平軍的兄弟在蘇曳麾下,何等優異?每一個人鬥志昂揚。
過的日子,也比在天國好了不知道多少。
再看幾萬女營的姐妹,來到九江之後,過的才是人過的日子。
有吃有住,一個月三兩銀子的薪水。
女人一個月賺三兩銀子,誰敢想啊?而且很多姐妹都已經成婚了,過上了紅紅火火的小日子了。
最關鍵的是,之前覺得蘇曳是清妖頭子。
而現在蘇曳完全和皇帝鬧翻了,更加證明其立場了。
當然,這並不是說林啟榮和曾天養現在就要過來,他們知道自己留在天京更有用。
最關鍵的是,他們也想要陪着天國壽終正寢,然後心安理得地過來。
「陳玉成,李秀成兩人年輕氣盛,一心只想着為天王赴死,而且對蘇曳大人也很不服氣。」曾天養道:「所以想要讓他們過來,很有難度。」
林啟榮道:「大人倒是莫要放棄他們,兩人還年輕,很多事情看不穿,人才實在難得。」
蘇曳自是不會放棄的,他手中能夠獨當一面的軍事人才實在太少了。
王世清,都有自己的缺陷,是無法獨當一面的。
但林啟榮、陳玉成、李秀成三人,都能獨當一面。
這也跟歷練有關。
蘇曳自己太強了,遇到問題,通常直接用政治手段解決,軍事手段基本上都是工具,極少去打戰略價值的戰鬥。
而真正重要的戰役,他自己通常都在場,所以下面的將領也很難成長起來。
陳玉成和李秀成兩人不一樣,完全是靠自己廝殺出來的。
接下來,林啟榮和曾天養兩人聊起了天京,直直搖頭。
對洪秀全,兩人倒是沒有太多的責怪,甚至覺得洪秀全其實做的還不錯。
因為洪秀全依舊不管事,整天躲在王宮裏面吃喝玩樂,把事情都全部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關鍵時刻做一下裁決。
這就很好嘛,比啥都不懂,卻亂指揮要強得多。
但是,下面掌權的人就一言難盡了。
林紹章,算是不錯的,但是手中的權力比不過洪仁發,洪仁達。
這兩個祖宗,完全是廢物,貪財好色,亂七八糟,弄得怨聲載道。
好不容易等到干王洪仁玕回來,洪秀全也委以重任,大家也滿懷期待。
看上去,洪仁玕確實比洪仁發,洪仁達這兩個廢物強得多了,道德水準更高,而且更加勤勉政事。
但是不知道為啥,此人明明那麼勤勉,而且在政治和軍事上仿佛也有頗多見解,不但讓洪秀全心悅臣服,甚至林啟榮和曾天養也滿服氣的。
但結果就是不太好。
甚至比洪仁發、洪仁達兩兄弟胡亂搞也好不了多少。
真是奇也怪哉。
石達開經歷了蘇州大敗之後,非常消沉,被召回了天京。
「也不知道為何,翼王剛回天京的時候很消沉的,完全不問政事了。但是沒過多久,又不安分了,又想着要奪權了。」曾天養道。
洪人離道:「之所以消沉,是因為在蘇州敗得太慘了,道心損毀。之所以又不安分,是因為在洪秀全身上又恢復了信心。」
你這話太誅心了,但確實是這個道理。
石達開自負才華橫溢,見到洪秀全這般廢物,肯定不由自主地想。
就就這還能執掌天國?換我上,是不是更好?
「大人,你去洞房吧,裳兒還是小孩子,別等無聊了。」洪人離道:「我和沈葆楨大人、白岩叔父陪着兄長和曾叔父便是。」
參加婚宴的自然還有老爹蘇赫,兄長蘇全。
只不過蘇赫老爹一刻鐘前喝過量,喝醉了。
他現在依舊不適應九江,做夢都想回京城。
而蘇全耿直,雖然理解蘇曳,但還是很難和太平天國的將領共處一席。
所以吃過酒之後,便去值班了。
工作讓他快樂。
蘇曳推開門,進入了洞房。
結果,發現林裳兒正撅在那裏,也不知道玩什麼。
蓋頭早就被她扯掉了,走過去細看,發現在玩金豆子。
就是女孩子扔石子的遊戲,原本是要兩個人玩的,她一個人無聊,玩得津津有味。
見到蘇曳進來,她頓時驚呼一聲,吐了吐小舌頭,拿起蓋頭給自己蓋上。
蘇曳上前,輕輕扯掉她的蓋頭。
她大膽地望着蘇曳,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
仿佛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看蘇曳。
「怎麼了?」蘇曳道。
林裳兒道:「就是覺得怪怪的,你是娘的姘頭,我又嫁給你,這豈不是」
蘇曳無語!
「幸好她並不是我真的娘親。」她趕緊着補了一句。
一直以來,這個女孩被洪人離保護得太好了,甚至連政治聯姻的概念都沒有,或許她知道,但也不在意,懶得去想。
「睡吧!」蘇曳道。
「哦!」林裳兒也趕緊縮進被窩裏面,一動不敢動。
蘇曳這段時間,耗盡心力,很快便要沉沉睡去。
結果,女孩反而自己湊了上來,忽然在耳邊道:「蘇曳,娘教我說一句話,我說給你聽嗎?」
蘇曳道:「她能教你什麼?說說看。」
林裳兒沉吟了好一會兒,羞澀道:「我有白饅頭,你吃嗎?」
啊?!蘇曳果然被這句話刺激到了。
不由得探了過去,果然光滑無比。
林裳兒頓時變得緊張無比道:「你,你這是要開始了嗎?」
蘇曳道:「這些事兒你懂嗎?害怕嗎?」
「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怎麼不懂?」林裳兒道:「怕,肯定是怕的。」
掀開被子,頓時嘆為觀止,她果然沒有撒謊,白璧無瑕。
次日,清晨!
蘇曳醒來的時候,林裳兒趴在邊上看蘇曳,充滿了好奇和羞澀。
「怎麼了?」蘇曳道。
「痛死了。」林裳兒道:「但是」
蘇曳道:「你還不起來,送一下你爹爹嗎?」
「才不去。」林裳兒道:「羞也羞死了。」
接着,她忽然道:「你長得真好看!」
蘇曳一笑,起身沐浴更衣。
片刻後沈寶兒走了進來,柔聲道:「裳兒妹妹還小,不懂得侍候人,還是我來吧。」
「謝謝姐姐。」林裳兒甜甜道。
接着想起來洪人離的囑咐,趕緊收起笑臉掙扎着起來,跟着沈寶兒一起為蘇曳沐浴更衣。
沈寶兒很會聊天,很快就讓林裳兒暢所欲言,但偶爾又想起洪人離的囑咐,趕緊又心生戒備。
送走了林啟榮和曾天養。
迎娶小妾,僅僅只是蘇曳的一個小插曲。
如何迎戰朝廷,如何將朝廷逼入那條絕路,才是重中之重。
沈葆楨道:「大人,朝廷真的會派欽使前來嗎?」
蘇曳道:「會!」
對朝廷的軍事水平,高級政治智慧,蘇曳不屑。
但對於朝廷重臣的政鬥水平,蘇曳絕不小看。
因為經過幾次的鬥爭,蘇曳算是發現了,朝廷中樞政鬥水平至少90分。
因為每一次,他們都能找到最好的法子,最有性價比的反擊招術。
無一例外。
這也不奇怪,因為這畢竟是君主集權的巔峰。
這也是歷代封疆王朝的集大成者。內鬥內行,豈是浪得虛名?
沈葆楨道:「如果朝廷真的派大人去和洋人談判,那您能談成嗎?」
蘇曳道:「談不成,面對這個局面,神仙也談不成。」
沈葆楨道:「那怎麼辦?按照您的判斷,朝廷的欽使馬上就要來了,我們該如何應對?」
蘇曳道:「無妨!」
確實,無妨!
朝廷的內鬥水平確實極高,但是蘇曳對他們的套路也早就了如指掌了。
對於他們的意志,更是了如指掌。
所以這一次交鋒,就能徹底把對方趕到絕路上去。
兩日之後,朝廷欽差來到九江。
竟然依舊是惠親王綿愉。
「蘇曳,你如此誹謗朝廷,是何意思?」綿愉呵斥道。
蘇曳道:「惠親王,我沒空陪你演戲,有話直說。」
綿愉臉色微微一變,最怕就是這種,人家直接不和你客套了。
如此一來,想要以勢壓人就通通不行了。
但綿愉依舊寒聲道:「第二次洋人攻佔廣州,皇上讓你去談,你不去談。結果桂良去談了,你又帶領七省彈劾,這是何意?站着說話不腰疼嗎?」
蘇曳冷道:「我有提醒過皇上嗎?讓他小心沙俄趁火打劫。我又提醒過朝廷,千萬不要答應沙俄任何條件,你們聽了嗎?」
「桂良在廈門教案上,不是朝廷在廈門教案上,這等醜陋的表現,也是我教的嗎?」
「若不是我出手,廈門教案就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了。」
惠親王綿愉道:「既然你有這本事,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朝廷喪權辱國,那你去談!」
「你口口聲聲要殺奕山,說俄國割走了我三個直隸行省面積的土地,你說我們和英法美三國談判的結果,辱沒祖宗,那你去談。」
「你若談不成,朝廷也處罰你,如何?」
蘇曳道:「好!」
「我去談,如果我談成了,朝廷就封我做兩江總督,如何?」
頓時,綿愉驚愕,不知道作何反應。
兩江總督?這個位置要是給了蘇曳,那還了得。
現在蘇曳僅僅只是一個江西團練官,就已經掀起驚濤駭浪了。若是讓他做了兩江總督,豈不是要翻天?
但是很快,惠親王綿愉心中戒備:千萬不要被蘇曳嚇住,這是他的恫嚇之術。就是因為他也談不成,做不到,所以才獅子大張口,想要嚇退朝廷。
朝廷諸公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思辨後判斷,蘇曳肯定談不成。
而且杜翰還判斷,判斷蘇曳能不能成,有一個標準。如果蘇曳輕描淡寫地答應了,說不定可能真可以談成,如果蘇曳提出了苛刻的條件,那反而說明他談不成。
此人,還真算是聰明絕頂的。
從頭到尾,所有判斷基本正確,政鬥應對,也幾乎上等。
於是,惠親王綿愉道:「好!」
「你若談成了,那朝廷就冊封你為兩江總督!」
蘇曳道:「空口無憑,立字為據。」
蘇曳直接拿出一條契約,上面寫的清清楚楚,談成了哪些條件,朝廷就冊封他為兩江總督。
惠親王綿愉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很害怕,但還是咬牙切齒,顫抖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自己的大印。
一式兩份,一份留給蘇曳,一份帶回京給皇帝御覽。
簽完之後,惠親王綿愉沒有絲毫停留,立刻回京!
幾日後!
蘇曳和朝廷簽的這份契約,就擺在皇帝的面前。
皇帝看完之後,交給了在場眾臣看。
這個主意,是皇帝自己出的。
結果蘇曳一口答應了,反而要求做兩江總督。
他內心只有一句話,朕朕是不是中計了?
杜翰道:「皇上,蘇曳肯定談不成,這是他在虛張聲勢。臣判斷過了,只要他獅子大開口,那就說明心虛,就說明他談不成。」
肅順道:「臣也這麼認為,他肯定談不成。」
匡源道:「皇上,不要被蘇曳欺騙,此人最擅長陰謀詭計。讓他去談,一旦談不成,就將他治罪,名正言順。」
在眾臣的安慰下,皇帝終于堅定了決心。將自己提出的戰術,貫徹到底。
蘇曳,就由你去和洋人談判,你若談不成,那朕就治你之罪。
屆時,你也算是自食其果!
「下旨,讓花沙那作為欽差大臣,一起在旁邊監督蘇曳談判,一言一行,全部匯報。」
於是,蘇曳正式前往上海,代表清廷和大英帝國公使普魯斯進行談判。
吏部尚書花沙那作為欽差大臣,在旁邊監視全場。
結果雙方剛剛一見面,就讓他心驚膽戰。
額爾金伯爵下台之後,返回倫敦,新的英國公使半個多月前就上任了,花沙那幾次約見對方都沒有理會。
而這位公使和蘇曳剛剛見面後,就熱情地擁抱。
「你好啊,蘇曳爵士!」
「你好,普魯斯爵士。」
「在倫敦久聞您的大名,現在終於見面了。我代表阿爾伯特親王向您致意。」英國公使道。
蘇曳道:「我代表皇帝陛下,代表朝廷,對您的到來表示歡迎。」
而旁邊的翻譯,源源不斷地把兩人的交談翻譯給了吏部尚書花沙那,他聽得越來越臉色慘白。
英國公使普魯斯道:「我出發之前,阿爾伯特親自接見了我,我們交談了兩個小時,他對我的工作提出了非常寶貴的指導,而這一次得知談判的對象是您,我不由得非常喜悅,這代表着一個非常美妙的開始。」
蘇曳道:「我同樣對我們的談判充滿了期待。」
接下來,雙方進入了談判的流程。
第一天談判議題,蘇曳要求大英帝國的對廈門教案進行正式道歉,並且賠償受害者家屬十萬兩銀子。
然後,對方竟然答應了。
頓時間,花沙那的心臟都要抖了,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匯報朝廷。
之前洋人從來不認錯,更何況賠償?現在竟然答應賠償了,這這還了得。
第二天,雙方開始第二項議題的談判,那就是英法聯軍從廣州退兵,將廣州的政務權交給廣東巡撫柏貴。
這一項議題,雙方談判得非常激烈,唇槍舌戰,毫不退讓。
此時花沙那總算鬆了一口氣,洋人還是那個洋人,還是那麼強硬蠻不講理,這就讓人安心了,代表着蘇曳肯定談不成。
但朝廷不知道,此時廣州巡撫柏貴已經完全投靠了英國人,成為徹頭徹尾的傀儡了。
所以,進入談判的第四天。
英國人忽然進行了大退讓,願意從廣州先撤走七成的軍隊表示誠意,等到談判徹底成功後,再全部撤出。
另外,願意將廣州的政務權力交給廣東巡撫柏貴極其附屬官員。
頓時見,在旁邊監督的吏部尚書花沙那整個人都嚇住了,腦子裏面只有一句話。
中計了,中計了!
這一切都是蘇曳的詭計,一環扣一環的詭計。
他之所以率領南方七省一起彈劾桂良和奕山,就是為了讓自己代表朝廷談判,就是為了訛取兩江總督之職。
他早就料到朝廷會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所以,蘇曳將計就計。
他趕緊又將自己的懷疑寫成奏章,用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
接下來,開始了第三項議題的談判。
蘇曳逼迫英國人向俄國人施壓,否定璦琿條約,重回《尼布楚條約》劃定的兩國邊界。
英國公使普魯斯表示,這屬於俄國內政,英國無法干涉。
蘇曳表示,這一條如果不答應,那談判就無法進行了。
次日,雙方再一次進行談判,依舊不歡而散。於是,蘇曳說對方沒有誠意,暫停談判。
吏部尚書花沙那鬆了一口氣,暫停談判好,談判破裂好,如此一來,朝廷也有名義治罪蘇曳了。
在朝廷看來,就這一條談判最難。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又過了三天後,英國公使普魯斯主動要求再一次談判。
他說的話,甚至讓花沙那都要昏厥過去。
英國公使普魯斯說:「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也為了表示和貴國的友誼,我願意請阿爾伯特親王親自向沙皇施壓,重新審核《璦琿條約》的合法性,我們會努力讓你們兩國的邊界線回到之前合理的位置。」
這一字一句,震耳欲聾。
大英帝國的無冕之王,願意向沙皇施壓?
為了表示和貴國的友誼?
你們和我大清,什麼時候有友誼了?
花沙那如坐針氈,甚至直接脫離會場,立刻向皇帝寫奏章。
不能談了,不能讓蘇曳再談了。
再談下去,只怕真的要成了。
這一定是蘇曳的詭計啊!英國人和蘇曳勾結,要藉機扶他上位。
…
京城,三希堂內!
這段時間,朝廷和皇帝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從一開始蘇曳表示願意去談判,並且索取兩江總督之職,他們就已經開始不安了。
但依舊穩住,覺得這是蘇曳不想去談,所以虛張聲勢。
但隨着蘇曳談判過程,突飛猛進,他們越來越不安。
廈門教案,英國人道歉,賠償!
朝廷和皇帝抗住了。
廣州先退兵七成,並且把政務權交給廣東巡撫柏貴等人。
這第二條成果傳來的時候,朝廷就有些扛不住了,內心的判斷搖搖欲墜。
而當第三項成果傳來,關於《璦琿條約》,大英帝國的阿爾伯特親王願意向沙皇施壓時,頓時朝廷和皇帝在這方面的意志,徹底崩了。
尤其是吏部尚書的奏章,簡直是聲淚俱下。稱若不再阻止蘇曳談判,真的就來不及了,否則到時候這個兩江總督之職只怕真的要被蘇曳訛詐到手了。
皇帝只感覺到自己掉入了某個巨大陰謀深淵之中。
「中計了,中了蘇曳的詭計了!」皇帝吼道:「快,快讓人去阻止蘇曳。」
「不能再讓他立下這個天大之功,不能讓他聲名大漲!」
「不管用任何辦法,罷免蘇曳,罷免蘇曳!」
「把他趕走!不許他繼續談判!」
「讓桂良做欽差大臣取代蘇曳去談。
「快去,快去!」
至此,蘇曳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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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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