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其他人沒有認出來這是愛德華王儲。
但是額爾金伯爵不可能不認識,海軍少將西馬糜各厘不可能不認識。
頓時間,他腦子裏面陷入了短暫的停頓。
陰謀,陰謀
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緊接着,另外一個少年走了出來,站在愛德華王儲的身邊。
喬治王子。
額爾金伯爵對他的父親,喬治親王非常熟悉。
剎那間,一種恐懼湧上了心頭。
阿爾伯特親王何等堅決之意志?女王陛下何等堅決之意志?
竟然把王儲派來了?
竟然派來了兩位王子?
「停火,停火,停火!」額爾金伯爵瘋狂大吼。
「後撤,後撤,後撤」
整個海軍艦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是認識愛德華王儲。
整支艦隊,後撤了幾公里。
然後,傲慢無比的額爾金伯爵乘坐一艘小船,直接來到蘇曳艦隊的面前。
很顯然,是要談判。
艙房之內,巴廈禮爵士和額爾金伯爵進行談判。
「你們瘋了,你們徹底瘋了。」
「竟然把愛德華王儲當成誘餌,吸引我們的攻擊,這件事情女王陛下知道嗎?親王殿下知道嗎?」
「你們這樣做,會製造國會和王室之間的強烈矛盾。」
「你們這是要撕裂大英帝國嗎?」
「巴廈禮,你相信我,扶持蘇曳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日本才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面對無比激動憤怒的額爾金伯爵,巴廈禮任由他發泄。
足足好一會兒,他開口道:「愛德華王儲和喬治王儲,是秘密來訪問九江,慰問遠在萬里之外依舊為大英帝國奮鬥的紳士們。」
「這是經過阿爾伯特親王和女王陛下的同意的。」
這雖然是在撒謊,可是一旦王室那邊發現了愛德華王儲消失了之後,大概就會猜出來的。
甚至,這位王儲還留下了一封長長的信,委託妹妹愛麗絲公主轉交,而且是等了多少天之後轉交。
至少在女王和阿爾伯特親王看來,愛德華王儲秘密來訪中國,總比去亂搞那些大臣的妻子,總比去泡那些比他大二十幾歲女人好。
尤其是在青黴素出來之後,梅毒不再是絕症之後,這位王儲就更加放肆了。
經常開各種各樣的派對,各式各樣的女人都有。
「伯爵大人,剛才您開炮的瞬間,我們用了三個照相機,拍照記錄下了這一切。」
「現在愛德華王儲,正在拍另外一系列的照片。」
剛才王儲的表演,有些浮誇,充滿了舞台劇的色彩,但他自己感覺很好。
此時,正在補拍照片。
就是他流血受傷的照片。
拍這些照片的時候,他沒有搔首弄姿,而是堅定中,帶着失望和沮喪,還有不敢置信。
那種感覺就是。
為什麼?上帝?
大英帝國的艦隊竟然會向我開炮?
巴廈禮道:「一旦這些照片出現在泰晤士報上,會是什麼結果?額爾金伯爵聯合清廷政府,對大英帝國在九江的產業進行武裝攻擊,甚至炮擊第一王儲。」
「阿爾伯特以王室的身份為九江經濟實驗區背書,承認這是大英帝國的投資產業,大英帝國的軍隊有責任保護它的安全,而你竟然要派遣艦隊來打擊?」
「想想看,這會引起何等的輿論海嘯?」
「這會是何等後果?」
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額爾金伯爵道:「愛德華王儲和喬治王子,是秘密訪問九江。大英帝國的官員和民眾,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腐朽的國度。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王儲訪問清國,一旦傳出去,也是醜聞。」
這倒是真的。
英國王室的成員可以去訪問印度,因為那是殖民地。
也可以去訪問奧斯曼帝國,因為那是盟友。
但是清朝在英國人眼中,腐朽落後,而且還是敵國。
大英帝國王室成員去征戰可以,但是去訪問,絕對不行。
巴廈禮道:「對,您說得非常正確。但是愛德華王儲荒唐事情做得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對嗎?」
「我們這些照片,相信整個歐洲,包括美國的報社都無比感興趣,只要我們交出去,瞬間會引起世界的輿論轟動。」
「屆時,大英帝國的官員和民眾當然會譴責王室,說不該派遣王儲訪問中國。但是您呢?您會是什麼下場?」
「您家族傳承了幾百年的伯爵頭銜,還能不能保住?您家族那個象徵性的封地,還能不能保住?」
額爾金伯爵陷入了沉默。
一旦爆開,雙方都要承受巨大的代價。
但是王室血厚,掉這點血沒什麼。
而他額爾金伯爵,就直接沒了。
額爾金伯爵咬牙切齒道:「你們什麼條件?」
巴廈禮道:「您離開中國,交出在中國的所有權力,而且放棄去訪問日本的行程。」
額爾金伯爵驚訝道:「你們怎麼知道我要去訪問日本?」
巴廈禮道:「這您就不需要管了。」
他當然不能說這是蘇曳猜的,而是要故意弄得玄而又玄,仿佛對方陣營中出現了高級叛徒的意思。
接着,巴廈禮道:「第二個條件,釋放閩浙總督田雨公,把五個傳教士的屍體交給閩浙總督田雨公,讓他公開展示,對所有民眾有一個交代。」
這話一出。
額爾金伯爵嘶吼道:「伱瘋了嗎?這會是外交事故的,這會讓清廷覺得我們的軟弱!」
在這裏,巴廈禮已經看出了蘇曳無比險惡的用心了。
這毫無疑問會進一步激發他的另一個計劃。
就是所謂趕絕皇帝的計劃。
巴廈禮爵士拿出了一疊報紙,放在額爾金伯爵的面前。
最上面的就是泰晤士報。
每一張都觸目驚心,都在關鍵版面上,還有大幅的圖片。
圖片上的婦女,兒童死狀悽慘。
這個時候照片還無法翻印,都需要靠高超的雕版的。
額爾金伯爵不斷翻看這些報紙,還有大主教的嚴厲聲名。
他可以想像,這件事情在倫敦會引起何等軒然大波。
這會是何等醜聞。
「你們太沒有底線了。」額爾金伯爵怒吼道:「我們都是為大英帝國的利益服務,你們的鬥爭手段太下等了。」
很顯然,廈門教案也是一個陰謀。
否則,誰還會專門拍照片啊?
這個時代的照相機,何等昂貴,何等不便?
甚至,那五個傳教士之死,也是一個陰謀。
專門對付他額爾金伯爵的陰謀。
巴廈禮道:「伯爵大人,您率領大英帝國的艦隊,攻擊大英帝國的產業,難道就高尚嗎?你和清朝的皇帝聯手對付我們,這難道就高明嗎?」
接着,他緩緩道:「我們成交了嗎?」
額爾金伯爵沉默。
他當然想要怒而站起,拂袖而去,直接拒絕。
如果他是一個絕對理想主義者,為了自己的政治路線願意付出一切的話,他會這樣做的。
但是他不是,他更看重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爵位,自己的權力。
足足好一會兒,他緩緩道:「巴廈禮,我一旦離開中國後,會有什麼後果嗎?」
巴廈禮當然知道。
額爾金伯爵道:「就意味着下一場戰爭就不遠了,因為這個可笑的清朝,他們只會聽得懂子彈和炮彈的語言,他們毫無契約精神。」
「這就意味着大英帝國要付出更多的軍隊,更多的軍費,才能真正得到我們本應該得到的那些條約。」
巴廈禮聽聞之後,足足半分鐘,道:「這和我們無關。」
這一句話,頓時讓額爾金伯爵一呆,然而仿佛明白了什麼。
頓時覺得巴廈禮的身後,有一道深淵。
巴廈禮繼續道:「這一切都和我們無關,只要您同意我們的條件。那您的下台,完全是因為廈門教案的醜聞,是因為這一場外交事故。」
「我現在的身份,僅僅只是一個守法的商人而已。」
然後,他再也不說話了。
談到這個地步,對方要麼妥協,要麼魚死網破。
艙房內,安靜了下來。
足足好一會兒後,額爾金伯爵道:「你們會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但是,事情絕對不會這樣結束的。」
然後,他直接轉身離開,返回到自己的艦隊上。
在上海的桂良,見到額爾金伯爵的艦隊殺入長江之後,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終於成功了。
皇上終於得到想要的結果了。
借刀殺人。
蘇曳的長江艦隊完了,他的九江產業也完了。
這借刀殺人之術,果然是妙用無窮啊。
當時發逆劫殺德興阿和翁同書的欽差船隊,就是蘇曳你的借刀殺人之計吧。
現在,也讓你嘗嘗這味道。
只不過我的這個借刀殺人,可比你那個高級多了。
然後,他心滿意足帶着皇帝的聖旨,乘船前往福州。
…
兩日之後。
內閣大學士,欽差大臣,兩江總督桂良接見了福州將軍覺羅耆齡。
這也是一個紅帶子。
此人歷史上和曾國藩合作過,關係還行,甚至此人能力也還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福州將軍耆齡署理閩浙總督一職,全權處置廈門教案一事,欽此。」
耆齡叩首:「奴才領旨謝恩。」
接過聖旨,拜上香案之後。
耆齡道:「桂中堂,聖意如何?我該如何辦這個差呢?」
桂良頓時欣喜,這就對了嗎,很懂事。
桂良道:「率軍驅散包圍福州領事館的亂民,然後你親自去領事館,遞交公文,表示對這場衝突非常抱歉,並且一定會找到殺這五名傳教士的兇手。」
「而後,你隨便抓幾個天地會的逆黨,斬首示眾,給洋人一個交代。」
「最後,撥出二十萬兩銀子,賠償給五個傳教士的家屬。」
聽完這些後,耆齡頓時驚呆了。
這般恥辱?
肯定是田雨公不答應,所以才讓我來做?
見到耆齡臉色劇變,桂良道:「怎麼?耆大人有什麼為難嗎?」
耆齡後退幾步,躬身拜下道:「奴才,領旨。」
同樣作為覺羅氏,他把自己當成是皇帝的家奴,當然不會有任何違逆。
為主子辦差,為主子受委屈,也算不得什麼。
聖眷最重要。
像蘇曳那樣,為了做事,毀掉了聖眷,這是最愚蠢的。
「桂中堂,如此下官便去做事了。」
接下來,耆齡雷厲風行。
立刻率軍去福州領事館,將無數民眾強行驅逐。
然後,他自己去面見英國的福州領事,遞交公文。
認錯,道歉。
並且遞交賠款二十萬兩。
最後表示,一定會捉拿殺害五名傳教士的兇手。
至此!
福州民眾,徹底被激怒。
聚集的人群不少反增,只不過全朝着總督府去了。
而且,有人用投石機遠程攻擊福州領事館。
甚至開始縱火。
衝突,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
整個福州的民眾,都心向田雨公。
對耆齡充滿了敵意。
福州局面,愈演愈烈。
竟然要演變成為戰事。
總督府內的耆齡,透過窗戶望向外面無比憤怒的民眾,還有無處不在的衝突。
內心一片嘆息。
他也不想這樣。
但這是皇帝的旨意,他這個家奴,義無反顧。
接下來的耆齡,表現得無比強硬。
不斷增兵,強勢鎮壓民變。
逮捕的人越來越多,然後挑選十幾個人,屈打成招,承認是自己謀殺了五個洋人傳教士。
簽字畫押,證據確鑿。
耆齡直接判斬立決。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個麻煩。
而此時,無數的民眾已經包圍他總督府外的刑場。
幾千名士兵,嚴正以待。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這幾萬怒民。
只要一聲令下,就會全部開火,強行鎮壓。
桂良見到這一幕,心中無比激賞。
這才是皇上的好奴才,只要皇上一聲令下,赴湯蹈火,雷厲風行。
行刑現場。
十幾個所謂謀殺洋人傳教士的罪犯,整整齊齊跪在地上。
只要時辰一到,立刻斬首。
外面幾萬怒民大聲高呼:「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奸臣,奸臣!」
「放人,放人」
耆齡感覺到無比巨大的壓力,他甚至隱隱感覺到,這一斬下去,這幾萬人真的會衝進來。
屆時,自己要下令開火嗎?屆時會死多少人?
一旦開火,那局面就會崩壞,甚至會出現謀反?
而自己,就真的身敗名裂了。
而邊上,桂良的目光冷冷盯着他。
你是要名聲,還是要忠於皇上?
你不做這個惡人,難道還要我這個欽差大臣做嗎?
什麼是忠臣,光干好事算不得忠臣。
願意幹壞事,干惡事,那才是真正的忠臣。
耆齡內心顫抖道:「皇上,奴才這一切,都是為了您啊!」
「為了皇上,為了江山社稷,我耆齡無懼身敗名裂。」
歷史上的曾國藩,或許也是面對同等境遇。
但哪怕是漢臣的曾國藩,也選擇一聲令下斬首。
耆齡咬牙,恢復了強硬的意志。
手中握着令箭。
只要時辰一到,立刻斬首。
屆時,就算是激烈再大的事端,自己也鎮壓到底。
哪怕流再多血,死再多人,也要把皇上差事辦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外面無數民眾忽然傳來一陣陣歡呼。
「田大人來了,田大人來了!」
然後,無數民眾讓開一條通道。
清瘦的田雨公,緩緩走來。
桂良和耆齡不由得一愕,田雨公?他,他怎麼出來了?
此時,田雨公身上依舊穿着閩浙總督的官袍。
這就出現大烏龍了,因為桂良只是向耆齡宣旨,讓他署理閩浙總督,並沒有向田雨公宣旨免去他的職務。
這當然不是桂良疏忽,而是想要徹底解決事端後,再免去田雨公的總督之職。
田雨公走進刑場,道:「來人,放掉這些無辜的民眾。」
在場士兵,頓時不知所措。
因為田雨公被洋人抓了之後,耆齡成為署理閩浙總督了。
但現在田雨公回來了,那他就是閩浙總督。
接下來,我們應該聽誰的命令啊?
但是這些士兵也是人,從內心深處願意聽從田雨公的命令。
耆齡頓時朝着桂良望來,讓他出面。
桂良這個時候不想出面,但也不得不出面。
「田雨公,你不要阻撓耆齡辦差,待會兒你另有旨意。」
田雨公道:「請問耆齡大人,這十幾人犯下何罪?」
耆齡道:「謀殺英國傳教士,已經證據確鑿,罪當斬首。」
田雨公道:「那倒是可笑了,英國人都承認這五個傳教士是死於內亂,自相殘殺。」
這話一出,桂良和耆齡一呆?
這怎麼可能?
英國人怎麼可能承認?
而且,田雨公不是一直被扣押在洋人軍艦上嗎?怎麼回來了?
緊接着,田雨公一揮手道:「帶上來。」
幾個人立刻抬上來五具屍體,全部拋在酒裏面,已經變形浮腫了。
但依舊看得出來,這是那五個傳教士的屍體。
田雨公朝着無數民眾躬身拜下道:「諸位父老鄉親,這五個傳教士,罪大惡極,殘害我百姓,死不足惜。」
「本官無能,未能阻止這些慘案的發生。」
「但是,今日本官終於為這些無辜死難的百姓討回了公道。」
「洋人,認罪了!」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驚天的海嘯一般。
洋人認罪了,這,這怎麼可能?
桂良和耆齡更是完全不敢相信。
開什麼玩笑?
洋人會認罪?
他們的戰艦就在閩江上,他們的海軍陸戰隊,就在不遠處。
想要他們認罪,就憑你田雨公?
做你的春秋大夢。
然而接下來的發生的一幕,徹底擊碎了他們的認知。
福州領事親自出面,打開一份公文,
「經過調查,這五名傳教士因為懺悔,而自殺。」
「大英帝國的將徹查有關廈門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另開大主教將開除五人的所有教職,教籍!」
念完之後!
大英帝國的福州領事面色鐵青直接離開,他也完全無法理解,額爾金伯爵為何會下這樣的命令?這豈不是讓福州領事館顏面無存嗎?
但,這個命令,他不得不服從。
福州領事宣讀聲明的同時,閩江上的英國軍艦撤走了。
海軍陸戰隊,也一起撤走了。
剎那間!
福州民眾萬眾歡呼,喜極而泣。
無數人朝着田雨公拜下:「總督大人福壽康安。」
「天佑田雨公大人。」
「青天大老爺,我們的青天大老爺!」
而此時,耆齡萬念俱灰。
桂良遍體冰寒,覺得自己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小丑。
天殺的洋人!
朝廷這邊拼命為了你鎮壓亂民,指鹿為馬,殘害百姓,顛倒黑白。
結果你們倒好。
你們竟然投降了?
為什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田雨公成為了民族英雄,那我們朝廷算什麼?
顏面何存?
而這個時候,閩浙總督田雨公目光冰冷,緩緩道:「來人啊,六百里加急,進京向皇上報喜!」
而與此同時!
蘇曳那邊也同時下令道:「來人,六百里加急,向朝廷報捷,我們在長江逼退了洋人的艦隊,這是我大清外交之巨大勝利。」
註:第一更送上,恩公您口袋,還有月票嗎?能給我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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