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謝三女婿。」
宋父面色慈愛,似未發覺問題,端起酒杯與之共飲。
陳武這才放心,咧嘴一笑,努力保持着文雅姿態,將酒杯抵在唇邊。
醇香的酒液入口,男人嘴裏發出清亮綿長的嘬音。
人們紛紛低下頭,只作未見狀,自顧自吃着菜。
紫嫣臊得都不敢抬頭,燒紅的臉快滴出血,耳尖都透着紅。
陳武坐下身後,宴席很快又熱鬧起來。
靠近妻子,陳武低聲詢問自己剛才哪裏做錯了,只見紫嫣不回應,臉色陰沉得可怕。
人們還在談笑風生,舉杯慶祝,坐在其中的紫嫣渾身彆扭,直到宴席結束沒再抬起過頭。
席面散後,人們各自離去,宋父將向子珩留了下來,二人單獨說着話。
「你還年輕,未來路還長。」
「往小了說,宦海沉浮,起起落落再尋常不過;往大了說,人生亦如此,只要活着,何事都可能遇到。」
捋了捋鬍子,宋中庭語重心長,「一時失意是常事,只是萬不可一世萎靡。」
「伯父相信晚輩是清白的嗎?」
宋中庭笑了笑,「若是罪名屬實,也用不着惆悵滿懷了。」
向子珩悽然一笑。
看着這個出塵高潔的年輕人,宋中庭蒼老的眼中幾分憐惜,「我們都是一樣。」
「我曾身居文官之首,跌下雲間,亦撐至今日,你這麼年輕,更無消沉之理。」
向子珩低下頭,「晚輩慚愧。」
宋中庭又說起自己為官經歷,向子珩聽得津津有味,兩人聊得不亦樂乎。
「父親同你說什麼了,聊了這麼久?」
回去路上婉如問道。
向子珩眼中有了一絲神采,「伯父說起他年輕時科考,和這些年官場所見所聞。」
「伯父慈愛,德高顯昭,他半生輝煌過也黯淡過,聽他說話讓我感慨良多。」
「要說,我父親對我也疼愛,亦支持我讀書入仕,但父親到底不是讀書為官人,從未與我講過官場之道,人生哲理。」
向子珩終於恢復了幾分往日光彩。
「我從小讀書,見過不少身無家世背景同窗,都會選擇拜在朝中某位官員門下,名為討教學術。」
「我那時瞧不上,只覺他們是在給自己尋門道兒找靠山。」
「而今日才明白,拜在前輩門下,討教的不光是學識,還有為官之道,生存立命之法,有高人指點,開闊見識,少走不少彎路。」
婉如笑得溫柔,「我就猜你與父親定聊得來。」
向子珩也高興,對宋父打心裏敬仰,「伯父還讓我將自己做的詩集拿給他看。」
「好啊!父親最喜書畫,回頭你們多切磋。」
這邊兩人歡天喜地,另一邊卻是天雷地火。
「一句祝福話都說不好,你還能幹什麼!」
回到家關上門,紫嫣一肚子火氣爆發。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小孩子都會講!」
紫嫣又氣又急,在屋裏走來走去。
「還有,平時說過多少次了,吃飯喝水不要發出聲音,赴宴都是有章法的,你當這是你們兵士聚會胡吃海喝嗎!」
「瞅瞅當時場面多尷尬!我家過去的下人都不會這麼丟人。」
想到今日場面,紫嫣崩潰要死,一頓飯吃得她胃疼!
陳武低頭坐在板凳上,又羞愧又自責。
紫嫣罵着罵着,最後氣得直哭,今日這一場又讓她鬱悶了好多天。
————
儘管太子低調前去宋家賀壽,但此事終是被孟鳶探得。
女人心裏那根弦又緊繃了起來!
一個罪臣竟能讓儲君親自登門,可見宋琳瑤在太子心中地位,想到父親先前的疑惑,孟鳶越發相信背後照拂宋中庭之人就是太子。
「太子既是微服前去,以他心智,若不想女兒得知,你根本無從知曉。而女兒卻能輕而易舉打探到行蹤。」
得知消息的孟太師分析着。
「父親這是何意?」孟鳶不明,但很快反應過來,「父親的意思是,太子是故意讓我探得的?」
孟太師眼中幽深,「也許就是故意告訴我們,宋家身後是他,讓我們莫再動任何心思。」
蕭胤宸前些日子對孟家的打壓,其冷峻決絕讓孟家深有領略,而今的孟太師更不敢輕易對宋家下手。
「罷了,階下罪臣而已,想為他翻案比登天還難,不足為懼。」
不足為懼,孟鳶捏着手裏絹帕,罪臣是不足為懼,可他的女兒呢?
琳瑤沒有名分,不算東宮嬪妃,無需早晚向太子妃請安,亦不跟後院兒嬪妃打交道。
每日除了無聊地待在小院兒,便是跑出府遊蕩,而她可隨意出府的權利蕭胤宸雖未明確下達,但守衛也沒攔過,琳瑤琢磨着是太子暗中授意。
至於將來,灑脫的人從不多想,經歷了家族敗落、骨肉分離、親人重聚
世事變幻,未來無常,與她而言只要家人安康便好,她亦只活在當下。
沒多久,蕭胤宸又讓琳瑤搬到了書房旁的耳房住。
照理說,耳房是貼身伺候的下人居住地方,但太子命人將耳房裝飾一番,地方雖小但華麗舒適。
白日裏公務累了,推開窗,便能看到小姑娘坐在院子裏,扎紙鳶,曬太陽。
每到深夜,躺在書房床上的蕭胤宸便伸手輕輕摸着牆面。
牆的另一邊是耳房床榻,一牆之隔,她就睡在那裏,就似在他身邊。
同住一個院,在他眼皮底下,也可防有心人使壞。
太子對宋氏女兄妹情深已是眾所周知,和親一事後,起初東宮嬪妃還以為這位宋家女是太子心尖兒上的人。
可時間久了,發現自她入了東宮後太子從未留宿過,還將人安置在下人住的耳房。
再加上坊間流言,人們紛紛猜測:這女人定為躲避和親狐媚獻身儲君,太子不過一時亂了心智,寵幸了她,事後無奈只得保她。
而被皇帝斥責後的太子自然對這女人心有怨恨,這麼想着,人們愈發覺得流言屬實。
東宮正房
「今日是妾身生辰,殿下能來妾身很高興。」
孟鳶含情脈脈看着面前人。
整整三個月了,自和親之事後,蕭胤宸再未踏入過正房,哪怕初一十五,幾次孟鳶去書房也被擋在門外。
直到今日她生辰,派人去請,蕭胤宸終於出現。
親自布着菜,又盛了碗湯遞到他面前,見太子伸手接過,孟鳶這才釋然一笑。
先前的不愉快蕭胤宸未提,既然他不說,孟鳶也識趣地不再提,只聊着家常。
飯閉,僕從將餐食撤下。
嬤嬤十分有眼力見兒地將屋內下人打發,只剩夫婦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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