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現身了?!太史局中銅鈴叮噹,太史令收斂方才眼中溢出的複雜眼色疾步而出迎住緩步前來的聖駕。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太史令含笑叩首,遙指鼎中青墟莫名繚出紫煙「祥兆已現,不日聖上定可大成。」
「西北旱收,難有穩固。南地堤渠工程虛耗亦是巨大。宮裏太后也一直抱恙纏綿病榻。」皇帝眉目緊蹙,太史令卻輕鬆揖手「聖上保重龍體為大,不可過度憂心。北府軍才獲大捷,戰神之名遠揚,南地一時廢些,卻能抵禦澇災保百姓居業固我江山。待入暑了,太后去甘泉宮調養一陣,寒症自會消退。」趁着龍顏舒展,太史令上前一步附耳「那煉在月宮裏的金花方,臣,可給聖上尋來了。」
皇帝望見鼎上紫煙裊裊,似是開了心結。
可皋塗山上依舊氣氛肅然。
一個獸皮莽漢蹲居黑洞山石中眉頭緊鎖,撫着手下冰涼蛇鱗,蛇鱗盡頭依稀可辯一條千丈長的巨蛇,頭如山嶽,目等江海。它不耐煩似的晃了晃頭,又懶懶乖順俯身,順從着那引蛇人的惆悵:引雷陣中竟闖入了五人?五個人,竟都活了下來!究竟誰才是傳聞中的那蛇鷲毒手?!他努力瞪大濃黑的眉眼,仿佛要穿過層層密葉將那幾人一口吞掉。
「你到底是不信我!」木心終忍不住,朝他負手走遠的黑暗中追去「你究竟懷疑什麼?!你問,我什麼都能解釋!」見他不答,她只得努力轉着腦筋細細回憶,急出一頭細密汗珠兒「是因為我的夢境嗎?我師父從前被黃鼬害過,所以我討厭黃鼬!太子命我與古朝言單線聯絡,可他不守信,私相授予。那些事情都是事實,惟有皋塗山的雷擊從未有過!我原將它當成破綻告訴殿下」她急切轉去三皇子跟前「可殿下離開後,我思來想去,恐那就是施術人有意指引,那黃鼬,興許就是另一個來窺夢之人,我越想越怕才追來的!」
見他依舊冷冽,木心只差跳腳,近乎帶出哭腔「我雖不認同聖上執著長生,但並不知這引雷陣與長生有何干係!他不是請大皇子在行宮裏煉固生丹嗎?」她紅着眼睛討好拉住他的衣擺哀哀「我若想害你進引雷陣,何苦將自己和信兒攤進來?!」她轉念又振振「那要說懷疑,我才應該懷疑殿下吧!從降心術中全身而退,從引雷陣中九死一生,難道殿下就不值得懷疑了嗎?」
「你說你從未進過引雷陣?」朔寧王冷哼側目「那你如何知道巨麋成陣可引?如何知曉陣中隱匿石潭,還是活水?!紫電劈山,焦屍累過半身,大家眼睜睜看着我們被擊中,蘇銀信又如何斷定我們還能活着?!」
「哪有什麼巨麋陣?!」木心跺腳「那鹿兒成群,旋轉聚集是遇襲反擊的本性。所謂陣法都是人的臆斷。溜溜一家曾被我受訓殿下不是早就知道的嗎?周遭焦土得潤定有水脈,腹地曾有返回的麋鹿落水,只有一隻才出生的幼崽不曾起來,我才推想定是一方小口縱深的。」她語速飛快,扭身喝來銀信。
為何斷定我姐姐還活着?蘇銀信全然未受他二人情緒感染,無畏仰頭天真「有一隻大鳥,哀哀叫了兩聲又飛起來了。」蘇銀信身子誇張展開雙臂,帶着一臉崇仰「我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眼睛裏就有金色的光亮,振翅便落羽,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會有天大的好事。」
「不許在殿下跟前胡謅!」木心嚴厲吼得銀信噘嘴委屈,跺腳扭身任性遠走兩步「我說的就是實」話音未落一陣旋風卷攜砂土將眾人打的睜不開眼。篝火光影只顯露一根水桶粗的巨尾將火花撲散,輕鬆的猶如豆燭。耳邊蘇銀信的尖叫不等木心揉開眼睛便由近及遠消失而去。
顧北重燃火把時,木心已然有些癲狂失措在朔寧王懷中。
「蟒?」顧北難以置信,方才的風捲殘雲似是幻境,俯身細細查探方才那怪物破土之處「我們竟絲毫未察可是這山上如何會有蟒蛇呢?」
「那不是」南弦好容易上來一口氣「我看的分明,長了兩個黑角,是龍」她生怕冒犯怯怯望向拼命抱緊王妃的主兒「王妃莫急,我們定能把她找回來。」
「這山里四處的毒草,何來的蛇蟒?!」蘇木心再無耐心,掙開三皇子的保護抽出短笛直指他三人嘶吼「你們最好跟我說實話!什麼是長生術!與皋塗山何干?!與我信兒又何干?!」見他一眾相覷無言。都齊齊望着毫無示意的朔寧王,可丈夫眼裏分明都是疑慮。
只能指望自己的木心顫顫湊近手裏的玉管,那管笛聲在夜空的樹林間激進穿行,好似一方無形巨掌低沉籠絡,突擊而嚴厲,全不比從前引鳥的婉轉。
果真幾人立感大地撼動,相比白日巨麋突圍更加激烈,林中百草振顫,樹木譁然,沒一會那獸人嚎叫,巨麋奔突,血蛾撲扇之聲齊發奔涌。
「你在做什麼?!」三人極力保持着平衡和冷靜,卻在這煉獄之林中感受到深刻的無力。此時的王妃是真正的林中王者,夜風捲起蘇木心鬢邊髮絲,那長髮絲縷好似觸角,夜風中激盪,指揮着暗夜林中望不見的千軍萬馬。
果不其然,山源一處陡然熱鬧起來,各色哀鳴嘶吼悶響在黑暗裏越發恐怖。蘇木心通紅眼中僅有一方炬火,迸出憤怒火花。她扭身朝向那最喧鬧的林中深處,將手中玉笛之聲一遍遍放大、加速、再放大、再加速。
不過一炷香工夫,密林里窸窣漸近,三人即刻抽刀防衛成陣。那悉碎聲音幾乎靠近耳邊,眾人見一身形粗大的獸人吭哧扛着不大清醒的銀信鑽進微弱的亮光中。那獸人七尺身高,壯如野牛,將那銀信拖來,卻小心伏地,謹慎繞過他三人,縮着身子快速撲進木心伸展的臂彎里。
「是何人傷我信兒?!」蘇木心語氣克制,似是怕嚇着懷裏的野獸。那獸人望着她比劃一陣,又急急撲進木心懷中,攬住她腰身死死抱牢。
「給本王放開!」
那獸人抬目,赤焰冷冽寒氣逼在眼前,那獸人尖厲一聲,卻清晰可聞「壞!人!」分明是個沙啞的女聲。
「不要!」木心蹙眉急切攔在二人之間,來不及同丈夫解釋只扭身抱緊那高大的獸人極力安撫「不是,不是壞人,那是嬢嬢的夫君。」她細細撫在她密不透風的厚實毛髮上「冉冉乖,冉冉不怕,是嬢嬢。嬢嬢在,沒人敢欺負冉冉。」
不遠處的顧北南弦倒抽一口冷氣。尤其是南弦,收了目瞪口呆轉向顧北,才見那顧北亦是青了臉色。
蘇銀信只是受了驚嚇,給幾處擦傷添了藥,靠在包袱上昏沉。送走冉冉的顧北南弦分居兩頭值守。朔寧王在重回安靜的夜色里添了兩把柴:「這林子裏的獸人其實都是人,是麼?你是為了救他們才居在山裏的。」他沉緩似是自言「山中無獸亦無人,是他們最好的容身之所。」他扭頭直視她的木訥「顧北的傷不過兩日便好的七七八八,你胸口的淤青卻不見好轉。」
他迎住她的驚愕緩緩「那些獸人不是為了孕育。蝕心菇是至陰之物,陽體或可破但女子卻難。」三皇子再進一步逼近虛迷眼色「龍陽可救命?」
憶起那日自己拉住他衣袖不放,木心強吞羞惱,坦白點頭又否認搖頭「雖不至死,卻心絞難忍。」她無奈抱着失了武功而虛弱肩頭「男女房事是最簡單注通氣血之法,能快速減緩痛意,說是救命也不為過。」木心繼而抬頭「殿下真的錯了,獸人不是我攏進山中的。我尋藥來時才見許多受毒之人在山中胡亂吃喝,越病越重最後多數死去,活下來的也成了獸人模樣。聽附近的人說,有些逃跑的死囚,有些被追殺的小族遊民,迫於無奈來這個無人之境卻受了瘴氣,瘋瘋癲癲的活在這林子裏。」
蘇木心似是憶起什麼不快,眼中恨意再添幾許,胸口灼痛輕撫,嘴角的血又多嘔幾許被她生生硬挺着咽回去「能聽我的話的只有冉冉,她她想留在這個林子裏,照料這些獸人,好過外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人。」她再回神,才察覺自己的身子被他攬進肩頭靠住,複雜的情緒漸漸讓她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帶着埋怨低聲喃喃「你又不信我,還來管我做什麼?」
再不信你,你也是本王的王妃。話語雖柔弱,可眼神依舊冷漠盯着噼啪炸響的篝火。
木心突然意識到什麼,抬頭詢問「殿下是不是被騙了?你以為,這裏有一支虎視眈眈的虎賁軍,他們搶了殿下的火藥。其實不是。有人故意用火藥引你來皋塗山,想叫你進雷陣?」
傻瓜!他終於無奈斜眼「很多年前,我們就來皋塗許多次了,次次都是無功而返,沒有你的地圖,我們根本就進不來。」
厲害啊!木心長吐一口氣,恨恨吞着嗓子眼裏的氣氛「敢算計到老娘頭上來?」
蘇木的身份瞞不住了。朔寧王扭頭呼吸着她發間幽香「你害怕嗎?」
那你呢?蘇木心順勢側躺在他膝上「你是會保護我,還是像從前一樣,繼續躲得遠遠的。」
朔寧王的呆怔還未緩回,膝上的蘇木心早已閉了眼睛,睡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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