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性命屬乾坤 人間草木心 第五十五章 一玉通雙緣

    「岳丈。」三皇子的低沉似是只有自己聽得見。老谷主將那案幾拍的砰砰作響,失控垂淚「連城!連城!!你救得可是皇族的人啊」他伏案磕在案几上老淚縱橫「他們害得我們妻離子散,顛沛流離」

    「彼時孩兒孩兒年紀尚幼,並不能左右朝廷縱橫遊牧各族。」三皇子帶着慚愧欲言又止,許久才道「如今各部歸順」

    「歸順?!」老谷主憤恨打斷「天子眼裏如何容不得我百餘人的小族?!我們何時作亂?何時造反?」

    「朝廷並不針對谷主,當年新皇登基正逢苦旱,北地各部為爭奪領地牛馬,連年不休挑起事端。如不肅清整頓,人人自保,將不再有太平之日,紛爭只會越滾越大。倘若朝廷動盪,受苦的將是全國的百姓。」顧北急急上前揖手解釋「谷主不該以過往清肅之舉苛責年紀尚幼的三殿下,亦不該無視大局,單計小族犧牲」

    「住口!」朔寧王側目呵斥。一眾人正糾纏沉浸在過往難辨是非之間,惟有蘇銀信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撈住近乎昏厥的木心。

    那谷主淚流滿面俯下身子,顫顫抬手「我玉兒該二十了。屬雞,五月初五卯時二刻」他雙手抹去一把淚搓着臉強行鎮定「都嫁人了都嫁人了都」他似是回神,凶神惡煞轉回三皇子面前「她被蘇家收養,如何會嫁入皇族的?!如何?!定是你們欺凌」

    「你既知我被師父收養,為何不來尋我?!」木心攔在中間,下唇被狠咬出血,顫顫克制激動,強瞪着通紅眼睛「你們遺棄在前若說無奈,二十年都不曾露面又算什麼?!」木心憤恨而遺憾,再難按捺,崩潰大哭,將那竹木地板拍的砰砰作響「你們生我棄我,那羽落湖下的養父母養我棄我,師父教我棄我,如今倒裝模作樣來出頭。」說到恨處,哭得難喘一氣,幾近昏厥。銀信抹着淚抱在她肩頭,求她冷靜些,卻奈何蘇木心身子越發戰慄而冰冷,掛着滿面淚珠兒嘔出兩口血來。

    「我的玉兒。」老谷主急急上前,對着診脈的銀信「這是怎的了?」

    「原就不好,這會子氣血急攻怎能好?」銀信蹙眉一手抱她一手去翻藥,抬眼對着一眾木訥人群責備「還不抱去床上,我去配藥。」

    聽聞她「原就不好」,谷主猛的推開三皇子探出的胳膊,快速將她手臂繞在自己肩頭,顧不得年紀,命人快速騰了房子,伺候湯藥。

    木心自小見多了骨肉分離,生死難應的事情。父母萬般悲痛,自是能懂。可捱在自己身上委屈痛徹萬般滋味,怎是一時半會兒順了生來就有的意難平。

    進了臥室榻上,依舊抽泣難止,那老谷主深嘆一氣「咱們深山裏小部族,原來就是四處遷徙沒有定數的。那年大旱,處處饑荒,肚子都填不飽卻要四處打仗,爭搶幾處僅餘的豐茂之地。家中丈人身為族長,身先士卒,帶着一個女嬰成日廝殺躲避,離了咱們,興許還有處活路。」谷主盯住木心斷線一般的淚珠兒撇過頭去,「你一個孤女,定是艱難,萬般委屈怨恨,皆是應當。咱們不怪,也無話可說。」他哽咽一番「家裏就剩我了,好容易帶着族人在這谷里安分兩年。我不是沒尋過你,羽落湖下的村子沒了我也沒死心,人家說我家女娃兒生來命硬的,不能死了。」

    「谷主如何識得蘇師父?」銀信研着藥側目追詢。

    「豈止認得!」那老谷主長嘆連連「那可是她娘親的青梅竹馬。」他喟嘆更深卻聽着床上呢喃,趕緊上前去探,木心勉強睜着眼,掛着急切。

    「你好生躺着。」他替女兒掖好被子「我說給你聽。你師父志存高遠,一心揣着天下蒼生,立志成醫。可連城眼見着家族飄零,只想好好守着眼前的兄弟姐妹。」父親嘆口氣「你師父帶不走她,她也留不住你師父,兩人從此分道揚鑣。我見她辛苦,幫她分擔些,她竟真的賭氣,說誰願意幫她守着族人,她就嫁給誰。虧了他,我替他守着族人,他替我養了閨女。」老谷主扭頭朝着銀信眼色複雜「我聽聞他還俗還收養了孩兒做關門弟子,我篤定那孩兒就是我女娃娃。欸,他又去了何處?為何棄下我玉兒?又為何許我玉兒嫁了個」

    「師父仙逝。」木心拿帕子堵在眼睛上,憤恨更甚跺着床板「他竟瞞我死死的!」

    「咱們奔逃哪裏顧得留下什麼口信。你師父定是篤定我們都不在了,才收養了你,但凡有個生機,他定會帶你尋我的。」他開勸着木心「我這一生,是欽佩他的。真真可惜」他看着木心起伏胸口開解「罷了罷了,咱們老輩兒的,不招惹你傷心。」

    另一邊朔寧王三人依舊停駐在祠堂,他舉着玉佩比在連城的畫像上,不自覺噙淚:元熙五歲得您恩情,七歲卻眼見岳母慘死之狀無能為力,驚懼混沌,他悲慟頓生「那時我小,還不得娘的恩便罷了,不想竟是仇家。娘九泉之下定是責忿。元熙實在無顏。可玉兒已成王妃,念在元熙一往情深,阿娘的苦恨,元熙暫且記下。他日元熙有幸,親自與阿娘謝罪。」

    南弦右肩頂着垂目呆立的顧北,斜視低聲「邪門嗎?晌午里才說親生爹爹,天擦黑爹爹就真來了。」她轉着眼珠帶着幾分怯懦「顧北,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其實都瘋了,現在都睡在落雁衙呢。」

    「你有胡思亂想的空,不如去瞧着點王妃。」

    對對對,南弦懊惱急急起身,奔去臥房,老遠聞着那羔羊仔雞噴噴香氣,流水似的進了房裏。

    王妃已然止了哭,抬着紅腫眼睛望着吞口水的南弦小心道「去請殿下來用膳罷。」

    「他吃什麼吃!」老谷主一改方才的好臉色,吹着鬍子朝天「誰許他吃!」

    南弦少有的窘迫賠笑「不過兩天而已,想來殿下也不餓。谷主說的是,罰主兒跪幾頓許岳丈消消氣也是該的。」


    那谷主回身望見女兒怯怯低頭不敢再言語,心下又酸苦萬分:好容易認了孩兒,此番便夾着她難作,也是不該。再想到女兒這樁姻緣未得蘇老弟的庇佑,獨自做主,委屈定是少不了。心下慚愧又鋪天蓋地而來,他背着手忿忿出了門轉去祠堂。

    「磨磨蹭蹭!」祠堂里怒斥頓生,三皇子帶着顧北垂首揖禮,不喘大氣。老谷主睥睨橫眉「吃個飯還得老夫請你不成!」走過兩步又回頭沒好氣道「是玉兒說你與旁人不同,知道善待醫家。方才在外頭,也算能護着她周祥,老夫才許你口飯吃。我家女娃過得不易,今後你若不能好生待她」

    「元熙不敢。」朔寧王的耐心裏甚至多了幾分唯諾「朝廷和部族的糾纏由來已久。孩兒若有的選,絕不願去當個皇子。岳丈與孩兒有恨,理所應當,可元熙想給玉兒一個安穩,實在不願她伶仃半生又怨恨半生。請岳丈看在玉兒的份上,成全元熙吧。」

    老谷主囁嚅半晌,緩緩哀嘆「我甚至不知玉兒的娘屍骨何存?你們」他止了話,硬生生將哽咽吞下側目「看在我玉兒與你千般好話,老夫不為難你,是不叫我女娃為難。只當他娘病死在路上。」說罷扭頭決絕而去,留剩三皇子遙遙做禮。

    直至深夜,也未有能安睡的人。你怎麼了?木心小心起身試探他冷凝呆滯的眸子「是不是我爹爹說了什麼?」未得回應的她嘆息半晌在他身邊坐下「我跟你一樣,是第一次見他。我也有些害怕。」見他錯愕扭頭,木心苦笑搓着臉「很想他可又很怨他,我想過許多次重逢,真的見着卻覺得手足無措。比見着皇上時的惶恐還要惶恐,不知哭好還是笑好。我好像有一肚子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我覺得他也是,他好像有一萬個理由要解釋,卻又說不出什麼。」

    話頓在此處,木心又盯住他長嘆「罷了,你跟你爹爹也不似尋常家的父子一般,推己及人,我只今日才覺困頓,你該是,困頓許多年了罷。」

    「那不一樣。」他輕吐氣息里的肯定不容置否,將身體緩緩靠在床頭「他是疼你的。」

    木心張張嘴又不知該如何寬慰,見他摩挲掌中清透的玉石緩緩「侍衛尋見我時找不到你娘的身影,我只在袖口摸見這塊玉。我娘供在佛前七七四十九天後命我時時戴着,將它盼作我的性命。而後我無論多少次大病受傷,我娘就帶着這玉石將滿城的廟宇一步一叩的拜完,她說她每供一次,便覺得這玉兒生出些變化,如何變化卻又說不清楚。總之我數次死裏逃生,我娘便全數記上它的功勞。」

    木心偏斜身子湊上前在燭火前隨他指尖細細端詳,眼底溢出巍峨驕傲感慨「我娘的啊!」繼而轉向他醋意「我都不曾見過我娘,她卻照拂了你這許多年。」

    朔寧王的眼神移去木心出現幾分光彩的臉上,竟望着有些出神,對視之間木心蒼白臉色少有的上了紅暈「我娘跟那畫像里有幾分像?嗯?我呢?我跟我娘很像嗎?」

    「像!」朔寧王魔怔脫口,又觸上她的眼睛解釋道「眉眼尤其。你蒙上臉時候,跟你娘簡直形似一人。」木心望了望玉,又瞧了瞧他的認真,心臟莫名惶然加快幾許。

    「所以。」木心強吞一口唾沫瞪大眼睛「雪裏你將我攔下又放走是因為我長得像我娘?!」一句問完她低垂了眼眸「你願意帶我進府,願意信我去赤焰營解毒都是因為我長得像我娘?」

    「何止?」他收斂姿勢長出一氣「你隨我滾落山崖,隨我遇着狼群,我甚至時常懷疑自己錯亂了時維。」話語間,那枚玉重新掛回木心胸前,似乎將心臟里的血通通濺起,血涌突上,木心頂着眼花耳鳴,翻身將被褥蒙上「早知」

    「早知什麼?」他攤出一隻手將她從被褥中抖出,露出她通紅的憤懣。

    「早知我就不嫁了!」蘇木心恨恨壓低嗓門「用我娘的恩換你給北府廬醫一個自由夠了!」

    「蘇玉。」朔寧王陡然正色,抬手輕拍在她腹上「你究竟想要什麼?」

    唉——木心的哀嘆深沉幽長「謹慎小心如朔寧王。竟遇見了我。我自己清楚,我渾身長嘴也辯不清了。山里草木獸蟲都與我相關,如今一個暗涌還能湧出一個親爹親娘來,我不指望你還能信我。」她用自己毫無血色的右手絞住他的手指,蹙眉認真「您覺得我城府萬千:蘇木,蘇木心,蘇玉,甚至青月。」木心自己亦有些無奈「無論是誰,都沒想過傷害您。」

    「你是本王拿軍功換來的。」朔寧王睥睨之間,脫了手捏住她至誠的小臉「你就是設計了本王,也算本王自找的麻煩。」

    沉默的空氣中尷尬的氣氛頓生,蘇木心通紅的雙頰低頭,埋首在被子裏。

    「你還疼嗎?」問話輕輕柔柔從半空飄來,將她所有情緒澆熄成一縷沒有重量的細長青煙。

    「從前在南邊,我夜行至秦府,看到有人去搶人家的嬰兒,忍不住出手。結果那人用暗器傷了我,險些被人家認出來。」埋在被子裏的蘇木心臉色越發潮紅,無力撐着手比劃「那紫幽靈像道閃電咔嚓掉下來把那搶孩子的賊人對半剖開,我當下驚的連疼都忘了。」

    你朔寧王眼中流轉出些許失落和溫柔「就只喜歡紫幽靈嚒?」問罷又不由多了幾分氣性挖苦諷刺「一個醫者,看着仁心仁術,其實內心崇尚的是屠戮。偽善!」

    蘇木心騰然起身,再將聲音壓低兩分「您這點移形換影的把戲我最是熟悉了!」她瞪圓的眼珠轉過幾分警惕「同蘇木一樣,紫幽靈也不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代號。你那紫煙姑娘,就是另一個紫幽靈!是也不是?!」她懊惱摁住太陽穴「我也是昏了頭,那個時候朔寧王還在東境打海盜呢,那身紫衣,該是紫煙才是。朔寧王看着只會打仗懶理市井,其實根本就是七竅玲瓏。你知道市面奇珍的價格,知道黑市人口的交易,知道東境貿易的貨品,甚至知道每年宮裏新進的花色首飾。」

    朔寧王的冷哼吹動木心幾絲溜下的髮絲,一齊在空中搖曳出不屑姿態,「你那時心裏若有紫幽靈,不去找他,反而進宮去愛古朝言?」

    蘇木心被猛將一軍,啞口無言。咽着胸膛里的一口氣翻身睡去,再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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