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確不想見李余。
「有什麼事跟公主說就好。」他說,拍撫着懷裏昏昏欲睡的孩子,皺了皺眉。
這個侄子認下來,一是金玉公主哭着說當初,她認了,這侄子的身份也等於坐實了,再者他也是為了表明他們父子兄弟其實是相親相愛和睦一家,都是被蔣後挑唆蒙蔽互相殘殺,因此他當初也不是逼宮奪位,而是忠孝兩全。
但其實他跟先太子也沒有多少來往。
父皇眼裏只有先太子,其他兒子都不看在眼裏,而先太子眼裏除了父皇也看不到其他人,他們這些兄弟姐妹都是他的奴僕。
皇長孫更是金貴,他能遠遠看一眼就不錯了。
雖然先太子一家死的突然,但相比於他從小到大戰戰兢兢備受磋磨,他們的日子比他好太多了。
他不想看到這個侄子,不想勾起以前的回憶,能認下侄子,恢復皇室子弟身份就足夠了,這輩子就不要再有其他的來往了。
尤其是不少人都稱呼這個侄子為皇長孫。
都把他的皇長子風頭壓下去了。
他可不想讓他的兒子再受他當年的苦。
他現在是皇帝,他的兒子是太子!
「我看他挺着急的,眼睛紅紅的,都快哭了。」白瑛說,伸手從皇帝懷裏接過孩子,柔聲說,「這孩子也可憐,那么小就沒了爹娘。」
說着看着懷裏的皇子,輕嘆一聲。
「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當了娘,見不得別的孩子哭。」
皇帝失笑:「他都二十了,還什麼孩子。」
白瑛搖晃着懷裏的孩子,目光溫柔如水:「有爹娘在,多大都是孩子,沒爹娘,他當年就是六歲,也變成了大人,回想那幾年,他作為上官駙馬的外室子,就算是假裝,也受了不少磋磨,他既然連金玉公主都不肯說,直接來求見陛下,可見真是遇到難事了。」
皇帝有些無奈:「你呀,就是心軟。」說着又搖頭,「小心被騙。」
白瑛笑着將頭貼在皇帝身前:「我不怕,有陛下呢。」
皇帝伸手將白瑛和孩子都攬住,長嘆一聲:「當了皇帝後,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都跟以往不同了,只有阿瑛你,一如先前。」
白瑛笑着說:「我今生的夙願在嫁給陛下的那一刻就圓滿了,再無所求。」說着又抱着孩子站直身子,「人在外邊呢,陛下請他進來吧,我去把孩子放下。」
皇帝點點頭,看着白瑛抱着孩子退了出去,對王德貴說:「讓他進來吧。」
王德貴應聲是,出去傳話,隨即腳步聲響,李余走了進來,對着前方的皇帝迎頭拜倒。
「兒臣見過陛下。」
看着五體投地的年輕人,皇帝嗯了聲:「起來說話吧。」
李余卻不肯起身,跪俯在地上:「兒臣不孝,對不起公主養育之恩,不敢起身。」
對不起公主?怪不得越過公主要來見他,皇帝皺眉:「你做什麼事了?」
李余抬起頭,看着皇帝:「臣,請陛下賜婚。」
賜婚?
皇帝愣了下,但旋即皺眉,他知道金玉公主在為李余說親,而且極其膽大,想的都是名門望族權貴。
他心裡冷哼一聲,也不想想,李余有沒有那個福氣!
果然,剛和李成元議親,李成元就死了,還死的荒唐滑稽。
該不會是被這小子剋死了吧。
他正等着看,還有哪家敢和這位楚王議親。
沒想到,竟然直接求到他跟前了。
真是荒唐!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皇帝淡淡說,「公主和駙馬養育你,他們會為你挑選合適人家,等選好了,朕自會為你賜婚,不用擔心。」
「不,兒臣有心儀之人,不能接受公主為我挑選姻親。」李余說,再次俯身叩頭,「所以兒臣才說自己不孝!」
心儀之人?這是金玉公主新想出的辦法?皇帝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猜測,就像陷害朱宰相家那樣,敗壞對方女子的聲名?
「結親要兩情相悅,不能你想如何就如何」皇帝皺眉帶着幾分不悅說。
話沒有說完李余再次急急開口。
「我們兩情相悅,相伴多年。」他說,又一咬牙,「我們還有一個孩子。」
「既然如此,讓公主你說什麼!」皇帝原本心不在焉,話出口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看着跪着的李余,「孩子?!」
哎呦,孩子都生了!站在殿側屏風後的白瑛心裏也驚訝一下,哪個名門閨秀做出無媒苟合不要臉的事?
「她不是哪家名門閨秀,她是我的一個婢女。」
聽到李余這樣說,皇帝鬆口氣,侍婢嘛,這不奇怪,雖然未娶正妻就有了婢生子不合規矩,但也是常有的。
「那就趕快處理掉」他下意識說。
話沒說完,李余再次打斷。
「陛下——我要娶她為妻啊!」
皇帝再次愣了。
原來如此,白瑛在屏風後恍然,又笑着點點頭,娶一個婢女為正妻,那還真是讓金玉公主生氣,也壞了他自己前程的事!
「荒唐!」
皇帝喝道,站起來。
「你說什麼胡話呢!」
李余跪在地上再次叩頭「兒臣知道,這是對公主不孝,所以來找陛下——」
皇帝瞪眼:「哦,你不用孝敬我是吧?可以拿這種事來氣我是吧?」說着伸手指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你姓李,是李氏子孫!真是荒唐!娶婢女為正妻!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份了?你是楚王!」
李余跪直身子,抬頭看着皇帝:「是,現在我是楚王,但先前我不是楚王,是罪孽之後,是該死逃犯,是上官家的外室子,她與我不離不棄,生死相隨,同甘共苦,現在我成楚王,怎麼能對她棄之不顧啊!」
他說着跪行幾步,抱住皇帝的腿,仰頭看着他,眼淚滑落。
「我知道她身份低下,不是世人認為的良配,公主也不會同意,但我知道陛下您一定會明白我。」
「您與皇后就是這般少年相伴,相扶相持,同甘共苦,您當了皇帝,也沒有在意楊氏門第低下,依舊封她為後,甚至為了她免了楊氏之罪,我聽人說了,您對皇后自小就許下不離不棄的諾言,在她死後亦是不忘,今生不再封后」
「陛下,您是皇帝,也是多情仁義之人,兒臣原本不敢生奢望,是看到您,對皇后的仁義,才做出這個決定。」
他說罷鬆開皇帝的腿,再次叩頭,聲聲響。
「兒臣原本從未想過能恢復楚王身份,兒臣能活着已經知足。」
「如果因為楚王這個身份,就要背棄她,臣請陛下收回封號,臣願為一平民,與妻女相伴。」
皇帝看着俯地嗚咽的年輕人,聽完他這一席話,神情複雜,思緒也亂亂。
「荒唐!」他再次喝道。
但語氣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嚴厲。
「為了一個女子,竟然說出不做李家子孫的話!你真是不忠不孝!」
說罷抓起一旁的拂塵打過去。
李余趴在地上任憑皇帝打聲音哽咽。
「兒臣知道不孝,兒臣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公主費心費力在給我尋良緣,但我真的不能背棄妻女,我也不敢告訴公主,我只能來求陛下。」
「陛下,我自己從小沒了父母,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也如同我一般,見不得人。」
皇帝要說什麼,有孩童的哭聲傳來,緊接着白瑛抱着孩子走過來。
「陛下,陛下,這孩子怎麼都哄不了」她急急說,走近來似乎才看到殿內的場面,又帶着惶惶,「這是怎麼了,陛下,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啊。」
看着孩童在她懷裏哭的都快抱不住,皇帝長嘆一聲,將拂塵扔下,伸手抱過孩子哄勸,孩子在他懷裏果然哭聲小了。
「他做的荒唐事!」皇帝給白瑛講了,再看着跪地也在啜泣的李余,恨聲說,「打斷腿都不冤!」
白瑛神情驚訝,又面帶笑容:「有孩子啦?是個女孩?」
皇帝在旁搖頭,女人啊,就注意到這個。
「是。」李余哽咽說,「很乖巧,不哭鬧的女兒。」
皇帝沒好氣喝道:「什麼意思,你是在說我的皇兒只會哭鬧嗎?」
李余忙俯地說不敢。
白瑛嗔怪看皇帝:「他就是一說。」又笑了,「果然在父母眼裏都是自己的孩子最好。」
皇帝哼了聲,搖晃着皇子:「寶郎是很乖巧,是你們不會帶。」
白瑛笑着說是是是。
「陛下——」李余再次喊,「還有白妃,她這般身份您都不棄——」
皇帝大怒,抱着孩子抬腳踹他:「白妃也是你能議論的!」
白瑛忙攔着:「陛下息怒,他不是瞧不起臣妾。」說着又嗔怪李余,「殿下,你也真是不會說話,怪不得陛下生氣。」
李余跪地嗚咽「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白瑛輕輕搖了搖皇帝的衣袖:「楚王自小失去父母,又戰戰兢兢活了這麼久,他這輩子最渴求的就是安穩日子,如果真娶了名門貴女,對他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皇帝似有些無奈:「但一個婢女為正妻,太荒唐!」
「那我還是罪臣之女呢!」白瑛說,「陛下不也照樣護着我。」
皇帝瞪眼:「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白瑛笑說,牽住皇帝的衣袖,「我是看明白了,你們李家的人都是多情人。」
李余再次對皇帝叩頭:「陛下,陛下。」
伴着砰砰砰額頭上滲出血來。
白瑛一臉不忍:「陛下成全他吧。」
皇帝看着李余,皺了皺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一旦娶了這個婢女為妻,你在世人眼裏又要被笑話,朝臣權貴們也要瞧不起你。」
李余抬起頭,鄭重點頭:「兒臣知道,兒臣不在意,兒臣只在意她。」
皇帝看着他,緩緩點頭:「好,那朕成全你,你可別後悔。」
李余抬起頭,血淚交織的臉上綻開笑容:「兒臣不後悔!」叩頭,「兒臣告退,我這就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說罷起身向外跑去。
皇帝在後看着他的背影沒好氣說:「看看像什麼樣子!」
白瑛笑意濃濃,娶了一個婢女為妻,斷了姻親這個大助力,楚王將來是沒樣子啦。
李余的劇情必不可少,至關重要,不喜歡的接下來可以不用看,等結局了倒着看,有興趣的再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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