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又一日的晨光,樓船緩緩靠岸,上官月告知了客人們暫停營業,引來一片哀嘆。
但也沒辦法,客人們只能各自乘車散去。
與此同時,金玉公主的人也來到樓船「公主說駙馬還沒回來,讓公子先過去商議一下。」
的確需要商議一下,畢竟在上官駙馬眼裏,還不知道金玉公主知道他的身份。
上官月微微出神一刻,轉過頭看到白籬站在門邊看着他笑。
「此一去,再見面,就該稱呼你為李余了。」白籬說。
上官月笑了:「你怎麼稱呼都可以,都是我。」說罷抬手一禮。
這一禮真真切切。
原本等待了那麼多年的事,在白籬出現後,終於順利的達成了。
她果然讓他心想事成。
他何其幸運,遇到她。
不僅救了他的命,還改了他的運。
目送上官月的車馬在晨光中遠去,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白籬伸個懶腰,對一旁的管事吩咐:「我先去睡一會兒,半個時辰後準備早飯,然後給我備車,我要出門。」
公子不在,樓船就是這位小娘子當家。
嗯,其實公子在,這位小娘子也是能當家。
管事恭敬應聲是。
「還沒吃早飯吧?」金玉公主今日的氣色好了很多,看到上官月,笑意濃濃:「來,跟姑母一起吃。」
上官月坐過去,一雙眼亮晶晶看着她:「我不餓,我現在滿心都是姑母賜予我的好消息。」
金玉公主笑了:「今日陛下早朝就要宣告,我帶你入宮,待陛下下了早朝,將你的事跟他說,這樣一鼓作氣,趁熱打鐵,你們父子都能光明正大見人了。」
上官月重重叩頭:「侄兒一切都聽姑母的。」
金玉公主用湯匙攪動羹湯,問:「不過,駙馬那邊怎麼說呢?你告訴他,還是我告訴他?」看着上官月,「要是讓他知道你瞞着他,他會生氣吧?」
上官月笑說:「不會,我哄哄就好了,我很會哄人的。」
金玉公主笑了:「是,阿余最會哄人,當初父皇只有見了你才會露出笑臉,你父親就天天帶着你去見父皇,大家私下都說,太子靠你邀寵。」
上官月低頭:「可惜我的邀寵也沒能讓父親倖免於難,還是靠姑母,我們父子才能重新當個人。」說着再次俯身叩頭,「只有姑母能救我的命。」
金玉公主笑意更濃:「好了,別說這些了,接下來都是喜事,這樣吧,我繼續裝不知道,你跟駙馬商議一下,然後讓他來跟我說,我到時候對他發發脾氣就好了,反正,他也習慣我的脾氣不好。」
上官月應聲是,又說:「姑母,我爭取把駙馬哄好,讓他見你的時候不那麼惹你生氣,你也可以少發些脾氣。」
金玉公主說:「我不生氣,裝一下而已。」
上官月跪行上前一步,伸手牽了牽金玉公主的衣袖:「姑母,你怎能不生氣,駙馬瞞着你這麼久,您跟他是夫妻,他跟您卻不是一心。」
金玉公主伸手撫了撫他的肩頭,一笑:「我沒有好福氣得個好丈夫,但我有好福氣有個好侄子,這就夠了。」
上官月對她一笑。
金玉公主收回手:「去吧,去你房間洗漱更衣收拾一下,養足精神,駙馬差不多也快回來了。」
上官月應聲是,歡歡喜喜退了出去。
室內恢復了安靜,金玉公主看着上官月離去的背影似乎出神,忽然笑了。
「看他卑微討好的樣子,像條狗一樣。」她說,「我當初在蔣後面前,也是這樣吧?」
她微微轉頭,似乎在問誰。
伴着說話,她站起來,一手握着湯匙,一手還端着那碗湯羹,緩緩繞過一旁的美人屏風。
屏風後躺着一人,睜着眼,卻一動不能動。
正是上官駙馬。
因為被餵了迷藥的緣故,他人醒着,但眼神呆滯地看着走過來的金玉公主。
「是不是?當初你看我在蔣後面前是不是也跟一條狗一樣?」金玉公主繼續問。
上官駙馬當然不能回答她,甚至不能閉上眼,不能移開視線,只能看着金玉公主那張滿是譏嘲的臉。
「現在輪到我當人,別人當狗了。」她又幾分得意,「當人真好啊。」
說罷她蹲下來看着上官學。
「你聽到了吧,我侄兒說了,只有我這個姑母能救他的命。」
她用湯匙敲了敲上官學的臉。
「你只是他母親的故人之交,哪怕捨命去收留了他,在他眼裏也什麼都不算。」
上官學直直的看着她,僵硬如木石。
金玉公主收回湯匙,盛起一勺湯羹餵進上官學的嘴裏。
「你還聽到了吧,我侄兒說了,你瞞着我,就是跟我不是一心。」
「他說,你對不起我。」
「沒關係,上官學,我不介意,我還是喜歡你。」
隨着一聲聲說話,一勺一勺的湯羹灌進嘴裏,湯羹大多數都流了出來,上官學躺在地上,臉上衣襟上都是汁水,狼狽不堪。
伴着一聲劇烈的咳嗽,新餵進去的湯羹被噴了出來,上官學翻轉過來,趴在地上。
湯羹濺在金玉公主身上,她看着華麗的衣袍沾染了污跡,惱火地將湯匙和碗扔在地上,站起來。
「迷藥解了,你能動了。」她說,「去收拾收拾,見我的侄兒吧。」
說罷轉身向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居高臨下看着上官學,臉上帶着冷冷的笑。
「我警告你,現在是我侄兒大喜的時候,你別說些不該說的話,給他掃興。」
看着華麗的裙擺消失在視線里,上官學將臉貼在地上,絲毫不在意地上的湯羹污漬。
他閉上眼用袖子蓋住頭臉,蓋住喉嚨里發出的嗚咽聲。
「駙馬——」
聽到屋門響動,正站在桌案前,圍着一桌飯菜踱步的上官月忙奔過去。
上官學臉上帶着幾分紅暈,頭髮還有些濕,顯然剛沐浴過。
「我昨晚在刑部了,急急趕回來。」上官學說。
上官月忙扶着他:「你快坐下,先吃點東西。」
並沒有急着問他情況,而是讓他吃飯,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很體貼…..上官學身僵了僵,只是這體貼…..
「吃飯不急,我也不餓。」上官學輕輕推開他的手,「先說要緊事。」
上官月看着他:「在我心裏,駙馬的衣食住行也都是要緊事。」
上官學忽地笑了,笑得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抬袖子掩面轉過身。
「駙馬?」上官月問,神情微凝,看出上官學有些不對,「你….」
上官學已經轉回來,深吸一口氣看着他:「我是太激動了,阿月,是時候告訴皇帝真相了。」
上官月點點頭:「是,現在可以了。」又說,「我去見公主,親口告訴她——」
上官學看着他,搖搖頭:「不用了,還是我去吧。」他聲音緩緩,「我跟她是夫妻,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吵吵鬧鬧這麼多年了,我做的事,我來說。」
上官月審視着他的臉:「駙馬,不該你如此委屈…..」
「不委屈。」上官學猛地轉過身,「你不懂,做這件事,我一點都不委屈,我答應了你母親,與你無關。」
為了他的母親,上官月垂目。
「好了,你在這裏等着,待說好了,我會讓人來叫你。」
上官學的聲音傳來。
「你到時候,跪下給她,好好叩頭,好好…..取悅她,就好。」
說罷他大步向外走。
「上官郎君。」上官月的聲音在後傳來。
他還是頭一次這樣稱呼他,他的聲音年輕,又帶着幾分柔美,就像他的母親.
上官學腳步一頓,微微側頭。
他站在門口位置,擋住了光亮,身後的年輕人蒙上了一層昏暗,唯有一雙眼閃耀着光芒。
「我會把失去的都拿回來。」上官月說,「不止我的,還有我父親母親的。」
富貴,身份,甚至帝王之位。
上官學收回視線:「好,我相信,你會….把失去的都拿回來,那些,原本屬於你的。」他再不停留邁過門檻。
不知是走的急還是怎麼了,腳步有些踉蹌。
上官月站在室內看着上官學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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