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麟 第四十章 積雷劍仙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積雷山氣勢雄渾，奇景遮天，此刻卻掩不住漫天的殺氣。
積雷山後山，林家村，斷壁殘垣，幾成廢墟。那倒塌剩半的牆壁之上滿是刀劃斧鑿的印記，一支支長箭雜亂的插在牆壁之內，只余箭尾在滔天的殺氣下搖曳顫抖。
神州天下，誰人會想到，這座西土第一奇山的山腳下，會爆出如此驚心動魄的戰役，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這裏隕落，漫山遍野血色彌散。
喊殺聲依然震耳欲聾，刀來劍往中不斷有人倒下，此刻的石家五百刀陣已損失接近半數，林家箭陣更是只剩殘陣，從當初的五百人殺到三百人，而此刻還有戰鬥力的僅剩百人左右，而且個個帶傷，更有人不斷殞命。很多林家箭手並未受到致命的創傷，卻是生生累死於戰場。他們一箭一箭的射出，用盡了全身的元氣，也拼盡了自身的精血之力，最終氣竭而亡，人雖亡魂卻在，他們臨死都都保持着握箭的姿勢，眼珠依然死死瞪着前方的敵人。
上空一角，一條碩大的黑色巨蟒，不斷吐着信子，百丈身軀來回遊走，速度驚人。而立於其上的離火教火蓮堂堂主崔心寒，更是不斷變化手中印訣發出一道道致命法術。
在那巨蟒的身前，石翁單手持刀而立，此刻他的左臂無力的垂下，顯然已受到重創。但是石翁的刀法乃是一往無前，險中求勝的刀法，因此只能進不能退，退了就只有死。
而林德壽也是拼了老命，追陽步法不斷遊走在巨蟒前後左右，一道道元氣之箭專找崔心寒與巨蟒的破綻射出，逼的其手忙腳亂。只是此刻老人也是胸中氣血翻騰，腳下步法漸亂，已經是強弩之末。
「果然厲害，這巨蟒的防禦本就堅厚，再加上那老兒腳下金蓮的護體封印，當真是難以完全破開……老兄弟，看來今天你我累也得累死在這裏了。」林德壽一邊喘息一邊言道。
石翁聞言哈哈笑道：「死又何哉，你我都是活了這把歲數的人了，就算累死也不能怕死，今天就算是死，也得給他留點紀念，才不辱沒我們林石兩家祖上的無上威名。」
「嘿嘿嘿，兩個老東西，當真是大言不慚，老夫未用吹灰之力便已累掉了你們半條命，如今還敢在老夫面前耍嘴皮子，真是可笑之極，看我現在就取你倆的性命，讓你們去到輪迴再做兄弟吧。」崔心寒陰寒的笑聲讓人頭皮發麻。
「嗯？」崔心寒的笑聲倏地生生停下，因為他的眼角余光中突然閃現出無數道光芒。
他抬頭看去，不遠處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出現無數光點，光點由遠及近，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是刺眼。
林德壽和石翁顯然也看到了，那一道道刺眼的光點疾風般迫近，再仔細看去，竟然是無數道劍光。
「這是……引劍池劍仙。」此時，戰場上的人都已經看到了這些劍光，同時也認出了他們是誰，又來自哪裏，因為這世上也只有積雷山引劍池才會擁有如此眾多且整齊劃一的劍仙陣容。
戰場雙方表情各異，林家和石家的人露出了笑意，而離火教的人則驚愁並起。
崔心寒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他憤憤的看着這些駕馭仙劍而來的引劍池劍仙，大喝道：「此乃我離火教與他們的私人恩怨，不關你們引劍池的事，莫非引劍池想與我離火教不死不休？」
空中數百把仙劍整齊停了下來，每一把仙劍上都站立一人，他們冷靜異常，個個精芒畢露，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向前一步，只是規矩的停列在空中，似在等待命令。
而此時兩名老者駕馭仙劍排陣而出，這兩人一個紅臉，一個赤眉，一派仙風道骨，一看便知並非常人。
那紅臉老者腳踏仙劍，負手而立，他看了一眼咆哮不已的崔心寒，淡淡道：「東方離火教，萬年前乃魔教的一個分支，魔教瓦解後自立門戶，逐漸發展壯大，就憑這一點，你們與我引劍池也只能是敵非友，現在又何必費那般口舌。」
崔心寒劍眉倒豎，心中惱怒，但此時卻不便發作，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我乃離火教火蓮堂堂主崔心寒，奉我家教主之命找尋失散多年的教中前輩，這林家村阻礙我教辦事確是當誅，實與貴派無關，貴派又何必攪這趟渾水。」
一旁的赤眉老者杏眼圓睜，脾氣暴戾，大聲喝道：「放什麼狗屁，在積雷山下殺人，我們引劍池焉能不管，還說什麼教中前輩，分明是你們魔教大魔王的轉世之體吧，別把我們當成三歲孩童。」
崔心寒聞言，臉色也漸漸陰沉下來：「哼哼，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就用不着說什麼廢話了，別人怕你們引劍池，可是在我們離火教眼中也不過就是一群守在西陲塞外的膽小怕事之輩，報上名來，老夫手下不死無名之鬼。」
「正等你這句話，我乃積雷山引劍池七長老楚狂是也，今日就讓我來領教領教離火教的絕學。」說罷，腳踏仙劍直逼崔心寒。
崔心寒冷哼道：「好，姓楚的，老夫今天就讓你後悔來到這裏。」說罷，催動腳下百丈巨蟒迎上前去。
兩人之間相隔地帶剎那生出變化，其間靈氣竟不斷扭曲變形，四處消逸，兩人之間竟變成真空所在。
「轟」的一聲巨響，兩相交錯分開，但見赤眉楚狂毫髮無傷，立於虛空，飛劍劍尖之上帶着鮮血，此時懸於空中，已然再次蓄勢待發。
而崔心寒卻略微有些狼狽，低頭看去，腳下百丈巨蟒那如鞭子般的蛇尾竟然被生生削下一截，那巨蟒仰頭狂嘯，顯是吃痛不已。
崔心寒臉色劇變，他這條吞天蟒自己最是熟悉不過，鱗片似甲，堅固無比，幾百年來都無人能破開它的防禦，沒想到今天先是被林德壽的箭芒和石翁的刀罡所傷，而此刻更是被這楚狂一劍削下蛇尾，不由得對眼前之人生出一絲忌憚。
楚狂，一生狂傲，平生所願即是挑盡天下高手，在這個世上他看不上任何人，除了他的大師兄墨梟和二師兄袁子道，這兩個人一個是痴迷於劍道的絕世奇人，另一個是算盡乾坤的世間謀才，這兩人楚狂自不敢比，但除了這兩人之外，天下之大盡不在他的眼中。
看着崔心寒驚駭的表情，楚狂發出不屑的一笑：「什麼離火教堂主，不過如此。」
崔心寒聞言怒道：「老夫先前戰鬥一夜，此刻氣力不濟，你卻來占老夫的便宜，你當我是好欺負的不成。」說罷手中印訣變化，腳下金蓮再次毫光大盛，竟連百丈巨蟒也籠罩在內。
「來來來，老夫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楚狂再次露出不屑的神情，轉頭道：「師兄，這兒交給我了，你快快帶人收拾了下邊那幫蝦兵蟹將。」
「嗯，師弟小心。」紅臉老者手指下方發令道：「引劍池神劍堂、風雷堂堂眾聽令，隨我關長東誅滅離火教其餘人等，竭盡全力，不必留手。」
「是」隨着一眾應喝，紅臉老者身後百劍齊發，引劍池一眾劍仙破空而去，衝進戰場。
一瞬間，劍影蕭蕭，雷聲陣陣。
引劍池獨霸積雷山幾千年，早已深諳用雷之道，因而很多人修煉的皆是以劍馭雷的法術，而此地正是得天獨厚，可輕而易舉勾動天上雷火，一時間成片成片的巨雷砸向地面，霹的離火教眾哭爹喊娘，苦不堪言。
且一道道劍光縱橫捭闔，來回穿插，離火教眾瞬間倒了一片，更有不少斷腿失臂者，慘叫連連。
引劍池劍仙加入戰團，只片刻間形式便急轉直下。林家和石家的人看到救兵來到，更是興奮無比，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帶着對身旁親人同伴亡魂的慰藉和對敵人的痛恨，重新爆發出無窮的氣力，石家的刀陣在這一刻更加一往無前，林家的箭陣也變得犀利無比，離火教眾被殺的連連敗退。
「不許退，退後者教規處置！」譚千山一邊廝殺，一邊氣急敗壞的大喝道。
離火教眾顯然對教規極為忌憚，聽到譚千山的話又轉頭殺了回來，一時間法寶亂飛，法術漫天。
林堅手握長弓，振臂高呼道：「林家所有兄弟們，今天倒下的都是你們的親人你們的兄弟，這筆賬我們必須要討回來，今日唯有屠盡這幫畜生，才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人，給我狠狠的射。」
石家四虎更是血脈噴張：「石家的弟兄們，今天就用我們手中的刀告訴他們，我們不是好欺負的，殺盡這幫天殺的，看看以後誰還敢來。」
林石兩家的人聞言，更是個個奮勇，人人拼命。
戰場上如何廝殺暫且不提，且說在林家族長木屋之中的一角，此時正蜷縮着一個小小孩童，這孩子眼淚花花，鼻涕橫流，嘴角不住的哆嗦着，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這孩子正是林堅的獨子林豆子。
而他的面前，橫七豎八的倒着十幾個離火教的大漢，仔細看去，這十多個人竟然都是雙眼流血，暴斃在地，好似死前看到了什麼極端驚恐的事情。
「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林豆子眼神驚恐莫名，嘴裏說着自己也聽不清的話語，此刻根本無力站起，蜷縮在角落裏不停的發抖。
倏地，林豆子耳邊傳來一陣「咯咯」笑聲，這聲音忽遠忽近，陰陽不定。
「不是你還有誰？」林豆子的眼前無聲無息的出現一個黑衣青年，這青年眉眼帶笑，粉黛濃施，頭上別着一朵梅花更是醒目，此刻卻是捂着嘴巴吃吃發笑。
林豆子嚇了一跳，更是手腳亂擺，不停的說着「不是我，不是我……」
「小弟弟，別騙自己了，這地上的人都是你殺的，來，乖乖的跟姐姐我走吧，讓姐姐告訴你你究竟是誰。」說着，那黑衣青年上前一把抓住了林豆子的胳膊。
「走開，走開，你們這幫壞人，快放開我……」林豆子發了瘋一樣來回踢打着，卻怎麼也掙脫不開黑衣人的手臂。
「離火教這幫蠢人，只顧着找一歲以下的嬰兒，卻也不去想想，我們魔教的魔祖乃是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一代神人，擁有着無上威能，又豈能受功法所限，魔教的轉靈之術一般人當然只能入體嬰孩，但是他想入誰的身體還不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嘛，你說是嗎，我的魔祖大人。」說罷又是咯咯咯的一陣笑聲。
笑聲未落，這黑衣青年眼前突然出現一道血光，直逼他的面門。
「啊」黑衣青年身手了得，眼見血光逼近，竟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動作後翻出去，那血光「噗「的射入牆壁，竟射穿了出去。
「大膽，何人竟敢驚擾我的睡眠。」隨着這聲音的出現，一股血霧瞬間瀰漫整個屋內，林豆子此時雙眼赤紅，表情僵硬，雙手附在背後，頭髮竟然直立起來。
那黑衣青年見狀早已嚇的匍匐於地，不敢擅動，身形顫抖的道：「魔……魔祖大人，您甦醒了……小人是魔教分支黃泉道座下弟子崔仙英，特來接魔祖大人回歸我教……不想打擾了魔祖大人修養，還請恕罪。」
「黃……泉……道……」林豆子閉上雙眼，似乎在努力回憶着什麼，黑衣青年趴在地上，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半晌，林豆子才睜開赤紅的雙眼：「黃泉道……記得我麾下好像曾經有個叫賽黃泉的……」
黑衣青年聞言大喜道：「啟稟魔祖大人，賽黃泉正是我們黃泉道第一代祖師。」
林豆子雙眸寒芒四射：「嗯？沒想到就連這個不入流的廢物也開山建派了。」
黑衣青年聞言大驚，額頭頓時冒汗，心道：「我們黃泉道的祖師爺賽黃泉那可是震驚天下的絕世天才，在魔教分崩離析的時候力挽狂瀾，憑一己之力抵擋正道的圍攻，最終為魔教保住了一絲力量，這樣的人在魔祖面前居然僅僅是不入流的廢物……這……」他心頭震驚，卻不敢多言，頭上那支梅花落在地上，也不敢隨意拾取，生怕這個魔教的老祖宗一個震怒，將自己擊成粉末。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去任何地方，萬年來重見天日，還需時日休養，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到時候我自會去找你們。」
「這……魔祖大人，這裏乃是正道所在之地，對您來說甚是危險，何不隨小人回去，到了自己的地方，豈不更加隨心所欲……」
「哼……」一聲冷哼打斷了黑衣青年的話，嚇的他再次俯首於地不敢出聲。
「我是走是留還輪的到你來做主嗎？不想死就快給我滾。」
「是是，小人知錯，小人現在就走，不再打擾魔祖大人清修。」黑衣青年如蒙大赦，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一瞬間便消失在屋內，蹤跡不見。
林豆子四處打量了一下四周，嘴角忽然露出一個殘忍的笑意：「洛野天，等着我，我們的戰鬥還沒有完。」說罷，滿屋的血霧消失不見，林豆子的身體直直摔倒在地。
片刻之後，林豆子緩緩醒來，看着滿地的屍體，再次陷入癲狂之中，他蜷縮回那個角落，嘴角不住的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
